鄉土情懷

本名李國參,生於一九四一年陰曆十—月初四,年輕時當海員,在美操廚三十五年。曾出版散文《都是回憶的滋味》、《鄉土情懷》;小說《被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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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鵬城舊憶

(2007-05-23 18:23:23) 下一個

大鵬城舊憶

 

 

 

大鵬城,離我出生地有半百裏路吧,因這緣故,童年時很少到這座小城,對這座古城瞭解甚少。小時跟父親去過小古城一回,是為了拜訪他過去的戰友,但城給我的印象很淺。衹記得入了城門,滿眼毗鄰櫛茨的黑瓦房像廟屋,橫垣在山水之間;一條長窄的通街沿石級而上,像盤桓在城堭廟裏,進城好像登山拜佛堂。沿街拾級而上,到小城高處可眺望遠處海灣,也就是大鵬灣。

大鵬城,雖以古城稱世,其實她衹是個小墟鎮,建鎮年代久遠,據雲可遠溯致秦漢時代,故鄉老祖就在這裡打魚耕種。宋朝開始即設城所,歷代駐紮兵將。傳說,東坡先生貶居黃州,再而貶惠州,曾經到過大鵬古城。我真正拜訪這座小城,是十八歲那年,因是公社民辦教員,來大鵬小學代課,在小城待過短短一段日子。如果傳說東坡先生來過古城,我與他有緣了。

那回投奔小城,正值風和日麗的日子。我肩挑被褥和一箱舊書,行了數十裏山野路,來到了小城時已近黃昏了。日落城背西,整座小城籠罩在晚霞裏,迷亂了我的倦意,也清晰了我進城的心情。小古城有城牆護衛。進了濃草漫生的拱形小城門,腳下是一路隨石級而上的長窄通街。我拾級而上到了一個高處,放下行李坐下來張望小古城。晚照橫城廓,明月如水望天來,大概是這意思;我想再過片時,小古城浮臥於零落的昏黃燈火裏,我該走到大鵬小學了。說實在的,我是懷抱點滴思古幽情進城,但也難捉摸小城的情調;我像遠處飛來的倦鳥覓巢,既情怯也驚喜的投懷送抱。

晚霞與遠處的海天已融成一片。我挑起行李再拾級而上。城道上下,毗連交疊的黑瓦房簇擁了我,愈到小城深處,心神有些迷亂。晚照裏,城牆延伸到高處,可眺望城邊山椏間叢林茂密壓?城腳,被天色塗上絢麗的碧色,透?層層耀眼的金紅。這時,層層疊疊的古瓦房子,閃爍零落的燈火。我想起了海市蜃樓的詩情意境:天高月已滿,城關夜千重。小古城靜穆得莊嚴神秘。我終於注意城道兩旁站?的陌生人影,他們不知我何處來,到何處去棲身?我的狼狽樣子令他們大惑不解吧?他們相顧無言,也相問無緣。我在黃昏晚照裏投進小古城,想像自己曾遊過小城,離開了又回來了,是滿懷倦鳥知返的意思。 

我代課的大鵬小學,在古城北端高處。小城古街到了這裡已是城西門。小學校前後都是層層疊疊古瓦房簇擁,背景有石崖,有叢叢翠竹,林木掩映,一股山泉打石罅流瀉下來,綽約可見淌過小學屋旁,再匯流成小浚流過小古城窄長通街,直流下城根,流向大海灣。暗紫色遠山遠水潑墨也似,映襯了古色古香小古城,懷抱了「廟」學校。我覺得自己懷抱的思古幽情是有道理的,也十分詩情畫意了。

進城開始代課之後,課餘我曾經想尋訪過一些關於小古城的歷史,但少人知道。知道的都衹說清朝時大鵬城出了個賴恩爵將軍。賴將軍是朝廷命官,駐守小城時曾跟英國佬打過一場硬仗。但最多人知道的倒是抗日英雄劉黑仔。日本鬼子包圍小古城,都無法捉住他。他們說,日本仔千方百計,算不過劉黑仔計仔一條。劉黑仔腰掛雙槍攀爬石山,一夜間人已到了惠州城。香港報紙還作了頭條報導:大鵬城遊擊隊雙槍英雄劉黑仔戲弄日本仔,天羅地網連劉黑仔一條腳毛也未找到,雲雲。因為敬仰和崇拜,我採訪了劉氏宗祠,希望得到更精彩的故事,但被採訪的劉家大院後人,泰半三緘其口。我未知何故?後來,我纔明白:劉黑仔有個孫子做了右派,是個龜孫子。我也緘默無言了。

住城那段日子,我在石崖山泉邊見到一座石塔,也許就是傳說的東坡塔。塔在學堂西邊山壁處茂密的叢林裡,是一幢三層高的小石塔,相隔一條山澗。綠樹婆娑擁抱小石塔,塔下澗流細細,在嶙峋石隙裏穿梭漫流下山,好一幅石塔映流泉的景致。初初踏山尋塔拜塔時,我心裏自然充滿追懷思緒。但傳說的故事已湮沒,無人再傳說了。然而,沉默的古城映照溪澗流泉天長地久,串寫了小古城一頁頁歷史,也載著無數默默無聞的生命影,也天長地久。我最愛在黃昏踩石登山,到古塔下徘徊留連,享受滿懷憑弔的思古幽情,人也像回到遠古了,敢情東坡先生真的到此一遊,跟我有緣吧?我想。

我又歡喜小城晚景。晚霞籠罩了小古城,城廓遠近炊煙縷縷,淡淡的煙幕又慢慢給霞色融和。夜快要降臨了,山澗流泉代替了天籟之音,夜也變得神秘,幽迷我心。說實在,我在這景致裏尋訪已湮沒的歷史,怎樣努力串連傳說故事也好,如謎的情意把心捉弄了。夜來的月色投映了我的孤獨,也引誘心裏的不甯靜;我多麼渴望東坡先生真的住過古城,他靈魂乘月輪再遊古老小城,與我對坐塔下,讓我聆聽他吟詠:「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我極愛他這首豪氣貫雲的《念奴嬌》。東坡先生四海為家,如果他真遊過古城,與小古城的童叟對奕過嗎?然後揮毫賦詩吟詞,這纔是我心裡想像的千載美談。

東坡先生是千古人物。就憑這點,勾起我滿懷的思古情,歷史人物與小城情連成一體,無疑也映現我代課日子的無限真情。記得,挑著包袱離小城時,我忘記再去小古塔話別。舊日的同事各散西東了之。想起狂瀾的日子裏,有人?紙牌高帽,失魂落魄如喪家犬;想來,也真如東坡先生《江城子》吟詠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我離小城的渺小形象,也就不堪回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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