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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雜憶

(2009-08-28 17:27:36) 下一個
姓名雜憶


沒事時,經常想起以前的一些人和事來。想到人,自然就少不了他(她)們的姓和名。如果這裏提到的有與您的名字有相同的,那純屬巧合。


“您貴姓?”這是最常見的客套話。初次見麵,也就到此打止。再沒水平的人也不會尋根究底“你為什麽姓這?”其實絕大多數人的確是說不清自己姓這個姓,那需要那些專家去追根索源。 所以客氣點說就是,咱祖上姓這。不客氣了就是,“我姓什麽關你鳥事!?”

姓什麽是絕對重要的。 別看一些人嘴上說, 姓不就是一個符合嗎? 那一般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故作輕鬆的話。 其實人們的骨子裏“傳統”得很。 記得5,6 歲時,老兄已上二年級, 他的一個同學的父親去世了,母親改嫁, 這同學也就改跟繼父姓。老兄不明就理,一日吃飯時就跟父親說,某同學已改姓了, 我也想改。父親問明原委,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跟哥哥解釋了那個同學為什麽改姓。

人太小,還得靠父母撫養,跟繼父姓其實多數也是沒辦法。自己生活上獨立了的,誰會跟繼父姓?父親單位就有一位大哥,母親改嫁時他已自食其力,所以對繼父尊敬歸尊敬,改姓的事說都不要說。當然小時跟繼父姓,大了再改回來的例子也經常聽到。所以說,姓什麽可是”路線問題”。

80 年代中,剛參加工作,單位的頭隻有兩個女兒,,所以經常覺得有點“氣短”。這年春天,上頭來了“指示”,不管農村城鎮,統統要“一胎上環,二胎結紮。”這頭其實早就氣不順,但又沒辦法。動員大會上,那頭狠狠地地說,計劃生育就是要讓一部分人絕代!這話一出,立刻引起爭議,但卻也是句實話,所以那頭也懶得去收回那話,隨他們去爭。待到兩個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時,這頭便通過夫人向外麵放話:要找我女兒,得先答應以後如果生的是兒子一定得跟娘姓。 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上鉤者當然有。大女兒婚後果然生了個男孩,這位“上鉤”的女婿也無可奈何,孩子跟了母姓。 城裏計劃生育又隻準生一胎,這不是明擺著讓他過不去?這女婿的氣自然也不順,經常在家發無名虛火,加上嶽母經常幹涉小家庭的事,最終在小孩七歲時,小兩口分手了。女方家自然“爭得了”那孩子的撫養權。 好多年後,見到那位老領導,談起家事,他連連擺手:別提,別提!

主席說了,凡事“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 這姓甚名誰自然也免不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興起寫大字,規定每個同學都得有大字,中字本,老師大清早在黑板上寫十二個字,早上上課前學生得把這些字寫到大字本上,交上去,老師就在認為寫得好的字上畫個紅圈。 班上有個同學,父親可能在舊社會也讀過些書,從家裏翻出本“百家姓”讓兒子練毛筆字,這同學沒事時就在大字本上寫“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之類。 誰知第二天老師就在班上極嚴肅地批評道:“我們班上居然有人用“百家姓”這樣封資修的東西!”然後又說,“百家姓”有嚴重的“忠君思想”,為什麽把“趙”排第一?就是當時的皇帝姓趙嘛!嚇得那同學再也不敢寫。

有了階級烙印,所以姓什麽也就階級化,臉譜化了。資本主義社會是金錢社會,金錢是萬惡之源,於是姓錢的人也跟著倒黴。不信你看,<<青鬆嶺>>裏,錢廣,壞人(其實最後證明他是壞人的證據也就是查到了他成分不好);<<海港>>裏麵的錢守維,壞人;<<火紅的年代>>那時也在熱放,裏麵有個壞人,也姓錢。 可能那些編劇們完全忘了曾對國家科學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的偏偏有三位姓錢的。 什麽?巧合?那為什麽沒人把反麵人物都寫成姓毛的?要那樣的話,你編劇長三個四個腦袋隻怕也不夠。所以照這些編劇的邏輯,你姓“刁”的(刁德一)自然人也就刁鑽古怪陰險。正麵人物都是姓“高” (高大泉) ,姓“趙” (趙四海).

“名”有時就可以問個所以然了。熟人之間,有時就會問“你這個名好像有很深的意境吧?”“你爸為什麽給你取這個名?”之類的話。小學時,學校裏有好幾個叫“超英”的,五八年生的,超英趕美嘛!其實女同學叫超英蠻好聽的,但叫的人不能太多。二年級時轉學來了個女同學,叫“賽美”,人長得其實也不怎麽好,男同學就在後麵講怪話。其實也是因為五八年生的,可能是叫“趕美”不怎麽好聽的緣故。到了大學時,大班裏百多號人,叫“超英”的有三個,一打聽,都是五八年的。 67年元旦,“芙蓉國”發了篇社論“芙蓉國裏盡朝暉”。那一年裏出生的人不知有多少取名叫“芙蓉”“朝暉”,總之是記得小學快畢業時,那些低年級的學生裏很多叫這名字的。說不定而今的網路紅人“芙蓉姐姐”也是67年生的呢。

取名的學問實在是太深。兒子剛出生那會,有人就推薦我買了本如何取名的書。看了後反倒有了一種什麽都不懂的感覺。越發覺得其中的玄妙。取名前你得看小孩的生肖屬相,命中缺什麽,因此在選字裏時就要注意宜什麽,忌什麽。另外還要注意音的平仄啦,諧音啦,諸如此類。因此給兒子取名時還真搬著字典從頭到尾的“篩選”,有些意思好的,音又不怎麽樣,有些意思讀音都不錯的,又要看它的筆劃構成,是不是有什麽犯“忌”的。真是傷了一番腦筋。想想自己小時候聽到看到的都是跟著時代潮流走,也犯不著如此費腦筋。例如用“偉”這個字,一個姓加上“偉”,既好聽,又省事。

用“偉”這個字來取名是不是跟“四個偉大”有關?不清楚,但的確有很多人喜歡用。據報載,有個城市以“偉”取名的就有好幾萬。原來單位同事中就有一位取名“偉”的,另一位姓楊的同事就跟他開玩笑說,唉,姓什麽的都可取名叫“偉”, 唯獨我們這姓楊的不能。大家聽了就大笑。就如同馬三立單口相聲裏說的,什麽姓都可取名“有財”,唯獨姓吳的不可。但也不盡然。那年在醫院實習時,收了個病人,就叫“楊偉”。早上念交班時,那交班護士剛念完病人名字,一個醫生就明知故問道,這是病人名字還是診斷?大家都竊笑。交班後有幾個私下議論道,這家夥隻怕是那方麵真的不行吧?

七十年代時,老毛有了指示“全國學解放軍”,後來又說,怕解放軍驕傲,要解放軍“學全國人民”。說實話,那時軍民關係的確不錯,解放軍是很多人崇敬崇拜的對象,於是很多人起名也就是選個“軍”字。 直接用“軍”字的很多,叫“擁軍”“愛軍”也不少;當然有人還想百戰百勝,就取名“勝軍”。

對領袖人物崇敬也是取名的一個方法。父親單位有個造反派小頭目,文革開始時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後來又被打成“反革命”,等於是“壯誌未酬”。70年生了個啞巴兒子,取名“衛東”。這意思也是再明白不過了。每次提到此人給兒子取這名字,老父親就斥之以鼻,也許是父親想起了這人在文革中的種種拙劣表演吧。不過他這兒子後來並沒有做什麽“衛東”的事,倒是從八九歲開始,就成了鎮上的害群之馬。

小鎮上還有幾個對領袖懷有崇敬心情的人:“敬東”“愛東”“懷東”。“敬東”是鎮上管戶籍的戶籍警,待人和善,人緣極佳,是鎮上的知名人物; “愛東”則是銀行的一位出納員。那時鎮上獨此一家銀行,說起這名字大家也都很熟悉。“懷東”則是位靠打魚為生的漁民。也許是毛偉人的威懾力?因為那時鎮上有人歸納了這樣一句話:叫“澤”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叫“澤東”的;叫什麽“東”的都有,就是沒有叫“澤東”的。因為有些老人相信,你用“敬”,“懷”,“愛”“衛”之類都可以, 但如果直接用偉人的原名,怕你的命不夠硬。不過老毛以後,中央領導人,哪怕是最高領導人的名字,人們也不避諱。我後來的同學或熟人中,叫“小平”的就有三個,叫“耀邦”的一個,用“鵬”字三個,“澤民”兩個。

小學時的校長,是位“對毛主席有深厚無產階級感情”的工農幹部,每次學校大會作報告,開頭結尾總少不了引用主席的詩詞,每年三月開學的開學典禮,校長報告的第一句總是: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小學三年級時,這校長有了第一個女兒,他給孩子取名“颯爽”,取“颯爽英姿五尺槍”前麵兩字。聽起來還真不錯。 上五年級時,校長的第二個孩子出世了,又是個女兒,很多人就說,肯定會取“英姿”,果不其然。又過了一年,校長添了老三,這回是個兒子,一些男同學就在後麵偷偷地說,這回該叫“五尺”了。畢竟叫什麽“張五尺”,“李五尺”還是不好聽,最後校長選的是那句詩最後那個字:槍。“楊槍”,“李槍”,“王槍”,叫慣了好像也好聽。

小學的東邊,走過一大片水田,那山坡上就是中學。哥哥上初二那年,一日回家給我們講了中學裏對立兩派借小孩名字相互攻擊的事來。原來學校造反派裏有個小頭目,女兒名字原叫“曉鳳”,文革一來,“鳳”字是不能用了,改叫“曉風”。對立派的頭姓何,立刻抓住了“把柄”,攻擊那小頭目要“大興赫魯曉夫之風”。那小頭目無奈,隻得把女兒名字改為“小風”。不久,那小頭目也發現了姓何的“破綻”。原來這姓何的有個兒子,五八年生的,就取名“路線”。那小頭目在大會上拍桌子:叫什麽何路線,你這是懷疑大躍進總路線。你什麽路線?修正主義路線!資產階級路線!搞得這姓何的頭痛,沒辦法,隻得把兒子改名“路社”,這下誰也沒話說了。

小學三年級時,不知從哪天開的頭,同學之間都以知道別人父母的名字為樂事。同學間吵架,最大的恥辱莫過於被對方罵了父母名字。你要是被對方叫了你父母的名字,而你有不知道對方父母的名字,那你就立刻矮了三分。於是大家就千方百計去打探別人父母的名字。有些同學的父母是鎮上名人,不打探也知道,有些家在農村的打聽起來就不那麽容易。誰要是知道了一個同學父親或母親的名字,首先是在幾個要好的同學間傳遞,但沒幾天班裏所有同學就都知道了。那時班上同學動不動就“分派”,所以經常可以看到牆壁或走廊的柱子上歪歪斜斜地寫著“XXX 是我兒”“XXX 是我孫”“打倒 XXX”之類的字。終於有一天搞出大事來了。原來班上有個同學姓毛,父親是一個單位的小頭頭,還沒被打倒的時候,以為他姓毛就比別人高人一等,很多人形容他“走起路來大街都嫌窄”。後來被當走資派抓了遊街,那些造反派還真不敢在他那“毛”字上劃紅叉叉,更不敢把“毛”字倒起來貼。他這兒子在班上也喜歡把別人父母的名字到處亂寫。

一天一位警惕性特高的同學發現教室窗外的牆角邊寫有“毛是我孫”“打倒毛”等字樣,便立刻報告了老師,老師立刻報告了校長。校長高度緊張,馬上帶人來到現場,把周圍都隔離起來,不讓學生再來看熱鬧。那時又沒有照相機,不能拍照存檔, 所以後來校長還是令人把那標語察掉了。

但是事情還是沒完,因為校長還是向“上麵”做了書麵報告,鎮革委的頭頭們知道了。沒幾天,縣公安局也來了人。學校召開了“全校師生檢舉揭發大會”,鎮革委的一個頭頭和公安局來的人都講了話,都是上綱上線,聲色俱厲, 要求全體師生揭發檢舉,挖出“階級敵人”“反革命分子。大會後,班主任花了了一節課的時間讓大家坐在那裏現場檢舉。班主任還把平時喜歡亂寫亂畫的幾個學生找去談話,叫他們“坦白交代”或者檢舉。幾個被高度懷疑的學生的家長也被嚇得半死,所幸後來還是沒有肯定是誰寫的,過了些天,大家也就鬆了口氣。這樣一搞也好,從那以後,沒人再敢隨便寫“打倒XXX”之類的小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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