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見到蓋瑞的時候，嚇了一跳。他臉色蒼白，皮膚鄒折，頭發稀疏。蓋瑞是個禿頭，按理說他的頭發稀疏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看見他的時候，他那些稀疏的毛發很沒有精神。總之，那種灰頭土臉的感覺嚇了我一跳。當時我就對他說，你是不是生病了，去看醫生吧。
再嚇一跳是幾天以後，我走進辦公室，看見柏克的電腦前有個人在和他聊天。我看了一眼，不認識，就坐在自己的桌旁忙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那個人聊天聊完了，向我走過來，喊我的名字。當時我大駭，那個人居然是蓋瑞。瘦得不成形的蓋瑞讓我剛才硬是沒有認出來。於是我再次讓他去看醫生。
最後一次見蓋瑞，是得知他拿到了弗洛裏達一所大學的offer。我很替他高興，於是到樓下去找他們聊天。那時候他正疾步匆匆的正打算趕往機場見他的未婚妻，顧不上和我說幾句話。沒曾想，那次在他辦公室的會麵竟成了永別。
四月的時候，就聽說蓋瑞身體出了狀況，他教的課全部轉給其他老師代理，而他則完全在醫院檢查。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得了什麽病。
六月在瑞士開會的時候，好多人問我，蓋瑞怎麽了？感覺自己很不好意思，因為實在是沒什麽可匯報的。
七月的一天，忽然收到院長的郵件，蓋瑞在昨天晚上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病因是一種叫做Prion的病毒。也就是朊病毒，和瘋牛病有很大的關聯。這種病毒破壞大腦神經，死亡率在半年到一年內為100%。這個突然的消息，讓我一時間不能接受。這麽生龍活虎強壯的人，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呢？因為一直和蓋瑞時不時的相見，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他好像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活著一樣。
蓋瑞是我的前輩，他和貝蒂、羅伯他們是一期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我們剛進校不久。他到我們辦公室聊天，聊著聊著，他的人已經坐到書架最高靠近天花板的頂板上。盤著腿，很隨便自如的樣子。蓋瑞對我們一直很熱心。同事關係很好。以前每周四，全體人員去酒吧吃飯喝酒，或者去我們最喜愛的一家壽司店吃飯。蓋瑞是這個活動積極的倡導者。等他們這期畢業，後期新人從不參加聚餐活動以後，每周四的活動慢慢地取消了。但是每當我們同期聚餐吃飯的時候，總會打電話給蓋瑞，他也總會趕來。
蓋瑞給人的感覺是平實、親切。有時候碰見他，和他聊聊彼此的paper，回家以後就會收到他的Email，隨附著他推薦的文章。通過qualify考試以後，蓋瑞把他的複習資料全部給了邁克和湯姆。他給的時候我正巧不在，後來邁克和湯姆也忘記告訴我。蓋瑞到辦公室來的時候專門問我是否拿到了他全部的複習資料，並且叮囑邁克一定要給我。這麽熱心的一個人，就這麽突然的撒手人寰。
去參加蓋瑞追悼會的那天，坐在很後很後的後排，聽著蓋瑞小學中學大學的朋友親人們紀念他的生平。我才覺得幾年同窗，對他的了解是那麽地少。對蓋瑞，就是那種站在櫥窗外觀望的感覺，那麽地近在咫尺，卻又那麽遙遠陌生。我不知道該對他的父母姐妹說怎樣的話。會後，我沒有參加會後的活動，帶著女兒悄悄離開了。
蓋瑞“走”後不久，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在開會的一個酒店裏，我遇到湯姆。湯姆本來是胖胖的，我看著他說“你怎麽現在瘦得這麽厲害？”再定睛一看之間，大駭，原來那個人居然是蓋瑞！
蓋瑞就象是漂在空中的泡泡，在你的周圍繞了一下，就永遠地消散了。
那些有他的短暫卻已永恒的記憶告訴我，生活中每一個片段每一個瞬間也許就是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