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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友誼

(2008-07-27 12:07:37) 下一個


大學的時候,小越同學和我同係不同班。從上大學第一天開始,他的做派和其他人很不一樣。每次看見他,總是戴著耳機,黑色上裝、仔褲,踩著一雙德國高邦軍靴,背著一個大大的雙肩背包,好象還是登山的那種。注意,他每天戴著耳機聽的,是英語。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手裏拿的必然是四六級英語詞匯字典。

小越同學的英語口語很好,可是,他的四級考了四年才過,大學畢業的時候他有沒有過六級,我已經忘記了。就記得大學的四年,是他和英語鬥爭的四年,但是每當一上考場,他就傻眼,隨即潰不成軍。

一恍恍十幾載,我和小越,有著深厚的革命友誼。以下是我現在所能回憶出來的鏡頭:

鏡頭一 大學

從上大學那天開始,我就是小越同學的提款機。每個月月中,他必到我宿舍樓下叫我,找我借錢。然後,到月末的時候,再找其他同學借了還給我。每月往複,周而複始。我和他如此的“金錢”關係,持續了七、八年。到上海以後,他的“陋習”還一直不改。

鏡頭二 大學

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小越同學談戀愛了。那個女孩子是北京的,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樣子,比我們低一年級。每次看到他們出雙入對,無比幸福。直到有一天,我回女生宿舍的時候,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小越同學和他的女朋友在樓下談話,然後小越同學憤然地打了她一個耳光。太令我 shock 了。小越同學在我眼裏一直是性格溫順的大男孩,從來就嘻嘻哈哈、無煩無惱,和他在一起,我每分鍾都笑個不停。看到他如此激動的樣子,還是第一次。

第二天,他來找我,想必他一定很痛苦。但是在我看來,他是“努力地做痛苦狀”,仍舊嘻嘻哈哈的老樣子。
“昨天怎麽啦?”我忍不住問。
“分手了。”
我等著他的下文。
“她一腳踏兩船。你知道我對她多好啊,把我所有的錢都給她了”
“哦。看來你找我借的錢都白花了。”我仍舊想打趣,但覺得不太妥,趕緊補救說“那女孩不適合你,你的眼光有點那個。下次大姐我幫你留意留意,給你介紹個好的。”

小越同學振作的很快。轉眼間那段戀愛就好似過眼煙雲。

鏡頭三 上海楊浦

轉眼間大學畢業,我們都去了上海。小越同學的家人在上海川沙鎮,他的父母托關係給他找了一家貿易公司,月薪四百。因為他住的太遠,所以隻能往我和潔的辦公室打電話。每次電話裏他都在嚷嚷“四百啊,讓我怎麽活,不如死了算了。”

那時候,我和潔,是他在上海唯一的朋友。和在大學的時候一樣,他每月千裏迢迢地到我們宿舍來借錢,隻是小越同學的提款機,多了一個潔。

鏡頭四 上海浦東

後來我和潔都跳了槽,潔和男朋友一起,所以我就自己租了房子。自然而然的,小越同學在上海市區要落腳的時候,就想到我。

有天深夜,忽然接到他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頭可憐兮兮“回川沙的車都沒了,我可以到你這裏來住一晚嗎?”都要被這個家夥氣死,“能不讓你來嗎?這麽個大冬天,難不成讓你凍死?”
半小時後他過來。
我看著自己一居室的小屋,“我隻有一張床,雖然是大床,但是我要一個人睡床。我這裏沒有沙發,所以你隻能睡地板上。我地上鋪了地毯,應該還好。”
然後我翻箱倒櫃,給他找出厚墊子、被子、褥子,“我隻有兩床被子,你一條、我一條。”
小越同學 super 乖,很聽話~。
把取暖器打開,睡覺。
早上六點我起床上班,小越同學還在地上縮成一團,我不禁失笑。
下樓給他買好豆漿油條,放在桌上,留條“我上班去也。走的時候記住關取暖器、鎖門。”

上班中接到小越同學的電話,我問“昨晚睡的怎樣?”
“我差點沒給凍死。被窩四處都在進風。”
“凍死算了。我都捐出了一條被子,還要我怎樣。以後玩的時候不要忘了形,記住早點回家。”

鏡頭五 上海靜安寺

小越同學在貿易公司慢慢成了元老,灰色收入逐漸增多。他老打電話“抱怨”:我都要忙死了,賺了很多錢,就是沒地方花。
我趕緊說,“往我身上花啊。我來花,我來花。記住啊,想花錢,沒地方的時候,就想著我來著。”
小越說“好吧,我們去遊泳、看電影。”
上海這個地方真大,去遊個泳來來去去要花好幾個小時,門票還特貴,記得好像要六十大元。
小越同學來的時候帶了好多包蔬菜水果片,據說是他的主推產品。

和他躺在遊泳池邊的躺椅上,吃著他惡貴的蔬菜片,聽他絮絮叨叨的笑話,我大聲感歎:“嗚呼!美男、美食、美景,如此快意人生哉!”

鏡頭六 上海聖誕節

那年聖誕節,滿世界都成雙成對,就剩我們兩個孤男寡女。約著去吃聖誕大餐,看電影。所有的細節如今我都已經忘記。隻記得我捧著爆米花,仍舊嘻嘻哈哈地和小越走在徐匯的地鐵地下車站,身邊是密密麻麻川流不息的人群,燈紅酒綠的迷虹幻彩。濃烈的節日氣息,但是我仍然可以聞到空氣中彌漫的孤獨,還有喧囂熱鬧後麵的寂寞。
想必那時的小越,也和我一樣。

鏡頭六 上海

小越同學有了女朋友,而且還是兩個,一個是蘇州妹,另一個是無錫妹。他自己在上海租了房子,兩個女友,一人來一個星期。
看著他不亦樂乎地一腳踩兩船,我說“看你忙的,悠著點兒。”
然後他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租房子,租個兩室一廳。”
“為什麽?”“我不想和男孩子住,男孩子太髒亂。女孩子幹淨。我保證我很幹淨很幹淨。”
“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究竟想幹什麽?”
“好好好,我說。我兩個女朋友一人來一個星期,如果在衛生間發現內衣什麽的,就可以說是你的,所以不會穿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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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我才不想毀了我一世英名。我還在苦苦等待我的如意郎君呢!”

小越同學真的找到了一個女室友,而且據說在衛生間裏真的發現了胸罩。他卻一直相安無事。

鏡頭七 上海婚禮

籌備婚禮的時候,我一手策劃。在公司裏一人策劃籌備過幾千人的大型消費者活動,這麽個小小婚禮自然不在話下。臨場,發現缺了個婚禮司儀。

打電話給小越,“我的婚禮想讓你來做司儀。隻有兩天了,急了一點。”
小越沉默。
我進一步勸說鼓動“沒關係,我稿子都給你寫好了,你到時候就念一下,走個過場而已。”
小越過了半晌,忽然說,“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裏正在想什麽嗎?”
我莫名其妙,“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明天一早要去買套新西服,買雙新皮鞋,再去做個頭發。”
我哈哈笑,“好好好,別忘了再化個妝。”

小馬打電話給我,“你讓小越做司儀?”“是啊。”“你不怕把你的婚禮搞砸了?他怎麽能夠做這個呢?”我笑:“沒關係,我相信他。砸了就砸了吧,印象深刻。這樣我的婚禮你們都忘不掉。”

婚禮的時候,小越衣冠楚楚,來的很早。別的同學嘻嘻哈哈,敘舊打趣。他一直認認真真緊張地複習稿子,反反複複練習了一天。媽媽讚歎說“你這個同學真不錯。”滿座高朋,老媽就記住了小越。

婚禮 perfect 。小越同學風流倜儻、妙語連珠。散席,發現了小越送的大紅包。
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鏡頭八 浦東小南國

要出國了。
小越打電話來,“什麽時候走?”“二月七號的飛機。”
“不行,我一定要請你吃份大大餐。你怎麽可以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那你帶好幾千大元吧。”
“隨便。你隨便點去哪裏,想吃什麽,我奉陪。”
“好吧,你先到浦東時代廣場再說。”

見麵的時候,去哪裏吃還是個問題。說歸說,宰他實在有點不忍心。
他說,“吃海鮮吧,我最愛吃海鮮。”
“好吧,就去小南國。”
小越點了小南國所有最貴的海鮮,甲魚龍蝦魚刺。當然,滿桌的菜,他吃的不亦樂乎,也吃的最多。
酒足飯飽。我指指不遠處的金茂凱越:“好好賺錢哈。那裏是我的向往。下次等你賺夠了錢,我回來的時候,我要去那裏。”
小越說“ok”
小越笑嘻嘻“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我也嬉皮笑臉“ ditto ditto.”

鏡頭九 浦東大拇指廣場

回國的時候,懷孕生子,所以一切低調。到底還是給潔她們知道了我在上海。
潔開車來接我,誓言全天候奉陪,帶我轉遍上海,看看上海的欣欣向榮。我們中間,潔是最婚姻美滿、事業如日中天的一個。
潔說,小越看中了一個門麵,又找她借錢,今天來拿錢。我問,多少?“七萬。”
這家夥借錢“陋習”一直不改,不過 credit 足夠高。

三個人在大拇指廣場見麵。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生怕打眼生禍。一大包錢啊。
對小越說,“借條拿來。你在包裏點一下,不要拿出來。我可不想吃暗槍。七萬,我做個見證。”

交接完畢,他就把一包錢放在背包裏,消失在人海。
我和潔麵麵相覷,“真有點擔心他。”

回來後打電話給小越,我說“你現在和潔這麽要好,我嫉妒。”
小越說“潔憨厚老實,哪象你古靈精怪。再說誰叫你拋下我們,遠渡重洋?”

鏡頭十 浦東陸家嘴

去美國前,潔說大家要聚聚。自然潔開著車,帶著大夥兒滿世界轉。
車上問小越“你的女朋友現在到底怎樣了?多少年過去,定了沒有?”
“定了定了,就是那個蘇州妹。”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
“不知道啊。下不了決心,她做什麽都做不好,說開個門麵做生意,把我的錢都虧光了,還不跟我說。她想再有個機會。我給她父母哥哥都砸了不少錢了,騎虎難下啊。”
“你說你這個人,長這麽大,怎麽不長記性呢?”
我轉頭對潔說,“這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就沒看出那個蘇州妹有什麽好。這家夥的眼光真是不咋地。”

鏡頭十一 美國

接到小越的電話。“你猜我在哪裏?我和阿礫自助遊加拿大,正在滑雪。那年我和他自助去歐洲,不知道你的號碼,沒聯係。現在就打個電話問候問候。”
“嗬嗬”,我笑,“開心吧?”
“開心!我們兩個的破英語,人家都聽不懂。哈哈哈。”

寫著寫著,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一兩年沒有聯係小越、小馬和潔他們。不知道小越和蘇州妹結婚了沒有。不過,不管怎樣,我們這幫人之間,擁有著在那鏗鏘歲月中沉澱下的革命友誼。

就象一瓶陳年老酒,盡管塵封掩埋,打開的時候,還是可以聞到滿園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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