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德悟長老這件事在心裏發酵了幾天, 雖然平素裏嘻嘻哈哈, 但一靜下來, 這件事便準確及時地跳映出來, 如是持續一周至今...我可是個懶得碼字的人,鬥爭一番,覺得有必要寫下來。雖然和這位德悟長老素昧平生, 但這件事對我來說仍然很重要!因為,我把一切值得敬重的人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哪怕他並不認識我。
1 2011年7月7日: 德悟長老過世 看見小郭第一時間放了德老的照片並寫到紀念....我想這位清矍的老人不是去世了吧... 當小郭陸陸續續講述他故事的時候....我充滿驚訝!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第一次看見他的容貌,然而,就是這第一眼便立刻被那種刻印在他表情上的寵辱不驚深深打動!想不出怎麽形容他的樣貌,小郭說清俊... 我想這兩個字最適合不過。 他的經曆更激發我尋找那段曆史,我總是對這些事這樣的人充滿興趣。
2: 記憶中的靜安寺要不是這次德悟長老過世,我不會了解到這段被淹沒在喧囂中的曆史, 更不會想去了解靜安寺。
印象中,靜安寺貌不起眼。記憶裏仔細搜尋,靜安寺這三個字也隻是公共汽車路過時報的站名。我在圓明講堂皈依,常去的是幾步之遙的居士林,也去過玉佛寺吃素麵,卻一次也沒有踏入過這座寺院,更去無緣去認識這樣一位老人。
09年回上海,第一次去了靜安寺,很顛覆!雖然比之印象中氣勢輝宏了許多,卻也感覺和周圍的建築有點格格不入,甚至突兀。靜安寺雖沒有像玉佛寺那樣要收20大洋的門票,但總要請香吧? 那香多少錢我也忘了,但也老貴了。人多得不行,到處在排隊,於是相比之下,更喜歡幾步之遙外的居士林,那裏不要門票,也相對安靜,如果請香一捧仍然如十年前2塊... 然後可以在那裏念念拜拜,靜靜坐一上午。
這次,讀了慧明大和尚的日記,知道了一些靜安寺背後的故事,真的很不容易!也因為德悟長老,對這座寺院更產生了莫名的關注。
附:
靜安寺網頁
3 德老片斷:
德老1920年出生,俗姓蔣。一生吃過很多苦。家裏人為還賭債,他8歲便被送進了靜安寺,跟隨誌汶法師出家。1942年誌汶法師圓寂,當時21歲的德老成了靜安寺住持。
當時靜安寺是家廟,香火旺盛,廟產都歸屬廟裏的住持,因此他當時被暗視為'小開' 。
廟裏的地產非常之大,因此受到了曆屆政府和當地地痞流氓的窺視和勒索:
日本人來了,把他抓了進去,拿到金條才能放人;
國民黨來了, 把他抓了進去,拿到金條才能放人...
為此廟裏不得不賣了很多地產換成金條贖他,從此麵積越來越小 。。。解放時,德老主動提出把家廟獻給國家,由子孫製改為十方叢林選賢製。
解放了... 他送去被勞改,一直到1984年才被放出來。盡管如此,對這些事他風清雲淡很少對人提及,對別人說的最多的就是要愛國愛教!私下有一次,他幽默地開自己玩笑: 自己姓蔣,名德悟,上海話就是,蔣特務!
4 時局動蕩中的靜安寺
48年左右時局動蕩,人心惶惶,很多佛教界師僧也因此避走四方。有一部分就去了台灣。當時去台灣的出家人大概分成三類:
一類非常有錢。當時有的寺院非常有錢,就用好幾根金條去買機票,透過關係表示一定要到台灣逃難。
一類就是從軍。比如:聖嚴法師.. 這些學僧隻有透過從軍的途徑才能去台灣。
最後一類就是要有黨政背景。比如:當時靜安寺的監院、之後在台灣擔任了三十多年中國佛教會會長:白聖法師。
當時白聖法師帶走一部分資金去到台灣,購下了台北的"十普寺"並任住持。當後來大陸佛教界大批師僧陸陸續續逃難到台灣時,大部分寺廟是不接受的,但是白聖法師的十普寺都可以包容,為他們提供落腳之處,所以老一輩大陸去台灣避難的當時都住在那裏。
靜安寺是上海唯一最古老的寺院,建自三國的孫吳,千餘年來,成為上海的一大名勝古蹟,但以歷代興革戰亂,寺中的古蹟遺留,已不復見,巡禮寺中,亦如普通的寺院而已,論其規模形貌,還不如玉佛寺之盛大。。。。 自民國四年(西元一九一五年)以後,靜安寺的權屬問題,便又開始了紛爭的局麵。。。,該寺住持正生歿後,其徒六根繼任,後以不守戒規,蕩用寺產。。。 民國二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三點,召集本市諸山會議,公舉靜安寺住持,當場票選圓瑛法師為靜安住持(再三謙辭,以寺糾紛日久,不欲冒然入寺)。 至民國三十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始由當時住持六根徒孫德悟,函請律師致函佛教會,自願將該寺改為十方叢林。佛教會以改製選賢之舉,既出於該寺住持德悟及全體僧眾之請求,復有市政府法令之根據,爰於(三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日,在該寺召集諸山長老、護法居士,暨靜安寺全體僧眾,舉行會議,一致決定該寺改為永久十方叢林,以息爭端,並公推持鬆法師為改製之首任住持。
從上錄文字之中,我們可以對於靜安寺的糾紛,得一概念了,但是,這是公文,在公文的背後,尚有著大文章哩!
我是在民國三十六年(西元一九四七年)春季到靜安寺的,靜安寺的糾紛,卻是由來已久,尤其從抗戰末期而至勝利之後的數年之中,鬧得最為激烈。我當時的年紀小。。。其實,我去靜安寺,靜安寺的糾紛,已近尾聲了。
對於靜安寺的整頓,最大的功臣是密迦與德悟兩位法師。德悟原是靜安寺子孫派的子孫,他能把靜安寺改成十方道場,並請密迦協助,悉意改革,現在臺灣的妙然法師,就是德悟在泰州廣孝寺的同學,所以也被請到上海辦佛學院。靜安學院的開發元勳,便是他們三位,其中以密迦的功勞最大,密迦極富想像力,也極有做事的魄力,不唯學院的規模,幾乎是完全出於他的策畫而來,也把充滿了迷信色彩的許多神像,全部遣了「單」。可惜,德悟與密迦,因為悉意改革,並為附近寺產地皮的問題,得罪了許多的人,終於被人以「漢奸和尚」的罪名告下了獄。。。 當德悟與密迦入獄之後,便請白聖法師代理了靜安寺的寺政,直到民國三十六年(西元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九日的上午,德悟與密迦的官司定讞了,靜安寺才由白聖法師的維護與計畫之下,以閃電式的方法,請持鬆法師晉了山,當了首任的十方製的靜安寺住持。子孫派棋差一著,敗北而去!
持鬆法師是白聖法師湖北省同鄉。。。許因他年紀大了,身體也很衰弱的緣故,或者是由於專心修持的理由,所以他僅擔任了住持的名義,一年之中難得來寺看我們一、兩次,靜安寺的一切寺務,仍由白聖法師全權代理。因此,我們學僧對於監院的印象,比對住持更加親切。 靜安寺的學僧,每一學期終了,總有幾個要走的,每一學期開學,總也有幾個新的來,最多時五十多人,最少時三十多人。這種情形,可謂天下烏鴉一般黑,每一家佛學院都差不多,可能以上海的情形特殊,故也特別顯著。因為沒有統一的教育計畫,到處都是一樣,除了自己用功,否則也隻是混混而已。
白聖法師接任之後,雖然經常在與流氓鬥法鬥智,但對我們學僧的生活也很關切,輪到他來做精神講話,總也要問問學僧的生活,以及學僧對於生活的意見。學僧提出要求,如果是合理的,他也沒有不接受的。。。
但在民國三十七年(西元一九四八年)春後開始,學僧的情緒,漸漸散漫了,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佛學院畢業,並不能夠真的成為講經說法的法師,即使能夠講經說法,在此動亂的時代中也不會有人請你。出家人皆賴經懺為生,未來的社會,必將不容有此生活方式的存在。於是,同學之中,有的還俗去讀新聞專校,有的轉入可以收留出家青年的興慈中學,有的則乾脆去做工了!
人心非常苦悶,學僧的心更苦悶,以致在舉行畢業典禮中,有一個同學拿到最後一張畢業證書時,竟當場撕毀,到第二天,就捲起行李去當兵了。
民國三十七年(西元一九四八年)下半年以後,有眼光的人,都知道國民黨軍隊的大勢已去,故也做著應變的準備。白聖法師的眼光很遠,他知道時局動盪,他也知道他上海的那班對頭──地痞流氓,如他不走,上海生變之後,當必死路一條。所以他預先到臺灣看了一趟,並由妙然法師同往,頂下了臺北的十普寺,以備後退的餘地。
白聖法師從臺灣回去,寺內寺外,都有人注意他,都怕他偷偷地再去臺灣,白聖法師卻利用他的機智,逃出監視,離開了上海。 白聖法師走了之後,我們慢慢地發覺道源法師也走了,聽說南亭法師與智光老和尚也離開了上海;接著圓明法師也不見了,監學守成法師也和他的高徒魯愚以及幾位年紀稍長的同學都走了,有的乘船,有的乘飛機。最早走的搭火車,先到廣州,再去香港(到香港有的還了俗,有的因為無處容身,乾脆上了基督教的道風山)。在學院中,群龍無首,佛事清淡,收入不敷開支,找到持鬆法師,由持鬆法師的一位皈依弟子每日送來一塊大頭作為大眾的菜金。學僧不上課,早晚殿堂也自由,好幾個執事均由學僧中提拔擔任,每聞鈴聲並非上課,而皆是開會,開會的結果,總是一致的譴責白聖法師,說他把靜安寺學僧的血汗錢,拿到臺灣去了,而把我們丟下不管了。罵得最多的是本光法師,召集開會次數最多的,也是本光法師。
5 回到德老: 今年5月,靜安寺現任方丈慧明大和尚帶隊9人行腳五台山,臨行之前發願將所有功德回向給眾生。就在行程快要圓滿的前兩天,有一天,慧明大和尚短短一路腳力不支,路上又遇巨型落石,心裏便隱隱有不詳感,之後就立刻接到了德老過世的消息,他寫了多篇行腳日記,尤其是關於德老的,真是令人為之動容,有興趣的可以前往,值得一看:
德老和靜安寺
行腳前的告別
回滬
德老的舍利子
90歲的德老看到海地的新聞後,一個人悄悄走到紅十字會去捐錢,用以“赤烏比丘”的化名把積攢的1萬元人民幣捐了,因為他的樣子引起了大家的好奇,被人悄悄跟蹤到寺院都沒發覺,結果大家才知他是靜安寺的老方丈!
去年膠州路大火,德老又步行到上海慈善基金會,依然以“赤烏比丘”的化名,把自己從日常生活費中節儉下來的1萬元人民幣捐送給遇難同胞的家屬。
我們平時去看他,常常見他桌上放著一個小瓷碟,裏麵是幾根蔬菜,邊上是一小碗米飯,他胃口小,吃一半後剩下的下一頓熱一下再吃,絕對不浪費一點糧食,十分的惜福。
德老他平時把錢財看成身外之物,我們難得給一點供養,他都舍不的用,一點一滴的積攢起來,都捐到慈善上了。他的遺願就是,還有一點來不及捐出的積蓄,要廟裏幫他捐給慈善,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他總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好好學到佛法,不能和那些高僧大德相比。可是什麽又是大隱隱於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