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原創)---燉牛肉
寫我的表哥是因為他現在病又重了。加上最近又看了賈樟柯的電影,心裏有了許多感慨,筆下也就有了許多話想說。他們是如此平凡的一代人,卻又消逝的如此的無聲無息。消逝的讓我來不及接受許多回憶的累計。
表哥比我大十歲左右,實際上是三表哥準確些。他排行三,大家叫他老三。一米八幾的個頭,白白淨淨,人長的儀表堂堂。我的記憶裏,他總是騎一輛二八式自行車,腳上一雙老式的無鞋帶尖頭皮鞋,灰的確良西服,一副太陽眼鏡,十分瀟灑。要說起來這個表哥,可是個巧手的人。會畫畫,會做木工,家裏各種活計他都能上手,腦袋裏經常有許多主意,家裏人都說老三是個聰明人。
我的記憶又拉回到三表哥相親的時候。要說表哥相親,可是個持久戰。前後經曆了幾乎好幾年的時間,見過的女的不下一百。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我家常常成為相親的地點。每次見完麵,母親就會問,這個怎麽樣,行吧?表哥的態度總是說,這個有點什麽什麽問題,還不如以前見得哪個好呢。最後多以失敗結局。其實表哥是真的挑花了眼。因為三表哥人長的不錯,身材又好,單位也好,家庭更是老幹部家屬,所以挑一挑也無妨。可是這挑來挑去就是沒個中意的。我記得表哥還見過我的初中英文老師。後來哪個英文老師都結婚了,表哥還在相親。
要說三表哥和表嫂的見麵還是大家都不太看好的。表嫂當時是個普通工人,表哥怎麽說是個坐辦公室的。表嫂孤單一人在市裏上班,家在外地。而且論長相,表嫂比不上表哥以前見過的一些。家裏都一致反對,可是表哥卻又了自己的主意。我記得是一次,家裏有幾張電影票,破電影,誰都不想去。正好表哥來了,他說,給我吧,我給我幾個朋友。我說我想去,可惜太遠,沒人帶我去。表哥說,走吧,我帶你去。母親說,好吧。我很高興。我們沒有去電影院,而是去了表嫂的宿舍。什麽樣的宿舍?很破,七八個人擠在一個房間裏。我記得反正是不怎麽樣。表嫂穿一個藍色的蝙蝠衫,下身健美褲,搭配上她的好身材,格外的漂亮。表哥很高興,笑的象個小孩子一樣。我第一次見他那麽高興,他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傻笑。表嫂還說我很老實。表哥說別讓我告訴家裏人。我點頭,但是當時也沒搞明白為什麽有了女朋友還要瞞著家裏。 兩個人後來在一片吵嚷聲中結婚了。結婚那天,表哥燙了頭,就是那種象流氓一樣的滿腦袋卷,看不出什麽好看。表嫂插了一腦袋的塑料花,象個馬蜂窩。我的大姨,也就是表哥的母親,一直還在嘮叨,始終不太同意。兩人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裏結婚了。在家裏住了一年多,單位就分了個偏遠的小房子,兩個人高興的搬了過去。我的記憶裏,兩個人特別的高興,我們幾個小孩子隻要一去那裏,就是一桌子的菜,啤酒白酒飲料隨便喝,總覺得表哥家裏很富有,也很快樂。他們家裏的立體聲音響一開,我們幾個小孩子就高興的不得了,一待就是大半天,有時候找個理由還想過夜,表哥總是爽快的答應,晚上又是鬧的很晚才睡覺。
表嫂後來生了男孩。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姥姥說的,還以為是個女孩呢,什麽也沒準備。我一直以為姥姥是個慈祥的人,就從那句話裏,我對姥姥有了不同看法。表嫂為人一直是樂觀的,我從來沒見過她皺眉頭或者翻臉過,也許她是小輩,也許個性使然,不過在我記憶裏,她總是一個愛說好聽話的小心謹慎對付長輩的姐姐。我記得家裏過節聚會的時候。表嫂總是勤快的一個,在廚房裏幫忙,可是也是最不討好的一個,因為自己家裏的底子不硬,所以大姨家裏自然也冷眼相待。我記得一次過節家裏吵架。具體原因我就不太記得了。表嫂知趣的先回家了。隻剩了我們一家人。我當時隻上高中一年級。我就說了一句,人家也是人,反過來你去別人家裏別人這麽對你,你怎麽想?我記得說完後,大姨和幾個長輩都啞口無言。母親說我小輩的說話要注意分寸。不過表哥說,他說的對,我們應該要改改了。大姨回答說,改什麽改,我又沒錯,不來拉倒。後來不了了之,不過關係始終沒緩和過,我也不知道原因,表嫂每次去都是誠惶誠恐的,可是也沒落下個好字。
不過我們小孩子還是喜歡去表哥家裏,喜歡表嫂。他們總是給我們好吃的,好玩的,我一直也不覺得他們是在討好誰,他們似乎隻是覺得我們比較好相處罷了。我還依稀記得我的侄子過滿月的情景。表哥在狹窄的家裏擺了四五張桌子。菜多半是自己準備的,我們吃的很開心。幾個長輩吃完就走了,剩下我們幾個小的就開始折騰起來,打麻將,打牌。晚上又是一頓撮。那時候,我記得表哥年輕,表嫂開朗美麗,雖然屋子裏燈光很暗,大家都很高興。
表哥在我出國前還很好。走的時候還塞給我三百塊錢,說,外麵不容易,出去要好好混。我對他們有一種特別的感情,一種遙遠而又難舍難分的感情。我一出來就是好幾年。前幾年回去的時候,大家聚餐。三表哥老了,四十出頭的人臉上有了許多皺紋。不過家裏說三表哥有心理疾病,現在已經休息在家裏了。我記得最清楚的莫過於,他說,你不是出國了,怎麽回來了,我記得你早就回來了。我無語。表嫂我根本就沒見到。她來了一躺,我根本就沒看到。她下崗了,在家裏閑著。最近聽說三表哥病重了,開始胡言亂語,而且經常在院子裏麵吼叫。表嫂想離婚,但是一直沒有下文,兩個人依舊住在那個偏遠的小屋裏。我好像都記不得在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