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趙樸初是國家的寶貝
1951年底,中央人民政府在國家機關人員中開展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作為中國人民救濟總會上海市分會副 主席,華東局民政部副部長,趙樸初經手了巨額捐款和救濟物資。盡管周恩來、陳毅等非常相信趙樸初的人品,但根據政策,他仍被列為重點核查對象接受中央人民政府、華東局和上海市三級工作組的檢查。
趙樸初經手了這麽大的巨額經費,誰能擔保不出問題呢?有人猜,趙樸初一定是隻“大老虎”。“打老虎”運動開始後,報刊上不斷刊登挖出貪汙分子和經濟犯罪分子的消息。運動中,也有個別人不了解共產黨的政策,膽戰心驚,亂講亂咬,結果既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趙樸初以平常心對待這場運動,同時嚴肅地對下屬提出三條:“1、不亂說自己;2、不亂說別人;3、不自殺。”
經過層層審查,結論是趙樸初經手的巨額款項和物資的來龍去脈非常清楚,無一筆糊塗賬。到1950年12月底,物資清理委員會收受的物資中,用於華東、上海生產救災的有:上海,米337萬斤、現金104.995億元、麥皮5萬斤;皖北,什糧5050萬斤、藥品及現金37.600億元;山東,什糧1500萬斤;蘇北,什糧850萬斤;皖南,什糧770萬斤;蘇南,什糧435萬斤,現金7億元。此外,上海1950年支援華東災區農村興修水利、防止災害的經費496億3千萬元。幫助各地政府來滬籌集救災經費350餘億元,寒衣210萬件(來滬災民的遣送經費不計在內),等等。
結論出來後,周恩來總理十分高興,稱讚說:“趙樸初是國家的寶貝啊!”
從此,就有了趙樸初是“國寶”的說法。
發起籌建中國佛教協會
1952年10月間,為振興舊中國奄奄一息的佛教,國內有代表性的佛教人士齊聚北京,探討成立一個聯係全國佛教徒的統一組織,指導今後全國的佛教工作。
11月5日,虛雲、喜饒嘉措、陳銘樞、呂澄、趙樸初等二十餘人舉行會議,發起組織中國佛教協會,通過了趙樸初起草的《中國佛教協會發起書》,提出“準備適當時期召開成立會,邀請各方麵佛教人士參加”。
這天晚上,中央統戰部李維漢部長在招待中佛協發起人的宴席上說:“政府對於宗教是采取保護政策,今天保護,將來也仍然保護……”在趙樸初眼裏,大自己11歲的李維漢是一個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領導,是一位析理精微、慮理高明、令人敬仰的長者。
出席“亞大和”會議後,對《楞嚴經》造詣極深的圓瑛法師於1952年冬天召集包括趙樸初在內的四眾弟子,在上海園明講堂做“祝願世界和平水陸道場講經法會”。
1953年正月初九,圓瑛法師起七,正月十五日圓滿。大家覺得未飫法味,請圓瑛法師繼續做禪七。法師於正月十六日起禪七,至二十三日解七。
他在禪七開示中說:“我年來患病不能多講。世尊說法四十餘年,顯說密說,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要我來說,也不過是拾佛祖幾句剩話……在唐宋之時,禪風遍天下,何等昌盛。現在衰微已極……在行香時,頸靠衣領,腳步緊跟前麵的人走,心裏平平靜靜,不要東顧西盼,一心照顧話頭;在坐香時,胸部不要太挺,氣不要上提,也不要向下壓,隨其自然。但把六根門頭收攝起來,萬念放下,單單地照顧話頭,不要忘了話頭。不要粗,粗了則浮起,不能落堂;不要細,細了則昏沉,就隋空亡,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話頭照顧得好,功夫自然容易純熟,習氣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這句話頭是不容易照顧得好的,但是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想開悟,或求智慧等念頭。須知打七就是為了開悟,為的求智慧,如果你再另以一個心去求這些,就是頭上安頭了……”
趙樸初平常社會工作很多,圓瑛法師做禪七開示,他場場不缺。
一天,上海市文管會主任夏衍和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姚溱商量接待日本友好代表團事時,《解放日報》社的袁鷹來了。夏衍示意客人坐等一會兒,繼續和姚溱談話。說話間,夏衍拍了一下桌子,說:“我想來想去,就是請和尚出來的好。”姚溱拍手說:“我也這麽想。我打個電話找他怎麽樣?”夏衍擺擺手說:“不用了,我剛才已經打了電話,請他來一趟。”
袁鷹納悶,接待外賓,為什麽要一個和尚出麵呢?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滿麵紅光,微露笑臉,身上穿著幹部服,十分整潔,一看就是民主人士的裝束。
夏衍笑著說:“說曹操,曹操到。”袁鷹這才知道,“和尚”是趙樸初。趙樸初的大名,袁鷹早就聽說了。他見夏公太忙,和趙樸初拉拉手,起身告辭了。
5月30日,中國佛教協會第一次會議在北京西四阜內大街25號廣濟寺舉行。漢、藏、蒙、傣、滿、苗、撒裏維吾爾(後稱裕固族)七個民族的法師、活佛、喇嘛、居士代表共141人出席了成立大會。
會前,中佛協籌備處主任趙樸初主持起草了《中國佛教協會章程》,並請中央統戰部李維漢部長呈毛澤東主席審閱。毛澤東在閱讀《中國佛教協會章程(草案)》時,親筆加進了“發揚佛教優良傳統”一句話。
在開幕式上,趙樸初作《關於中國佛教協會發起經過和籌備工作的報告》。談到中佛協不設會員製的原因時,他說:“中國佛教協會所聯係的既是全國各地佛教徒,它在佛教四眾中所起的作用應當是全麵的、普遍的,而不應當對佛教四眾在名義上、權利上或義務上加以區別。因此章程草案中沒有會員製的規定。”他還提醒佛教徒“在思想上行動上繼續劃清敵我界限,清除混入教內的少數反動分子,特別是受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匪幫所指使的間諜特務以及假托佛教徒企圖隱藏的反動會道門分子”。
大會選舉了達賴、班禪額爾德尼、虛雲、查幹葛根為名譽會長,選舉圓瑛為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任副會長兼秘書長。
李維漢:樸老學問大得很
1959年的一天,趙樸初和中央統戰部部長李維漢一起去廣州,參加中南統戰工作座談會。
在火車上,李維漢一路上聽趙樸初談禪說佛,得益許多。他說:“樸老,佛教方麵,我要向你學習,你是我的老師啊!”李維漢是中國共產黨“一大”代表,在“八七”會議上被選為中共中央臨時負責人之一。今年4月下旬,李維漢在第三次全國政協會議上當選為全國政協副主席。李維漢很關心中佛協工作,趙樸初對他非常尊敬。
一天晚上,李維漢和參加座談會的同誌在廣東省委招待所聊天,他說:“宗教是一門學問,搞統戰工作的人要好好學一學。不懂宗教,怎麽能做好宗教的統戰工作?我現在就在學,我請了一位老師,天天為我講課,這位老師就是在座的趙樸老。”說著,李維漢對趙樸初笑笑,又接著說:“樸老學問大得很,佛教好多東西,我不懂,我就請教他。我們一起坐火車到廣州,我就跟他學,聽他講,從北京一直講到廣州。我研究宗教五性,許多問題就要請教樸老。你們都要學啊!不要自以為是,老子天下第一,看不起和尚道士。從佛教上說,我們就是門外漢,沒有他們懂得多。你管宗教,你不懂宗教,你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呢?外行管內行,也要懂得一點才行啊!”說到這裏,李維漢說:“我現學現賣,考考你們看。佛教有位觀世音菩薩,法力大得很,觀察世間一切聲音,救苦救難。聲音隻能聽得到,但是看不到,隻有眼睛才能看,為什麽不叫聞世間,而叫觀世音呢?你們說說看。”
《讀史三首》手跡
這是火車上趙樸初和李維漢談的話題,李維漢說完,和趙樸初相視而笑。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李維漢對坐在一旁的湖南老鄉吳立民說:“小吳說說看。”吳立民是佛教將軍唐生智的秘書,讀了不少佛書。見李部長點名,他說:“佛教修行到一定境界,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可以通用,眼睛可以當耳朵用,所以叫觀世音。”
趙樸初聽了,滿麵笑容,連連點頭。
李維漢驚訝地問吳立民:“你學過佛啊?”
吳立民說:“跟唐先生的業師顧淨緣大師學的。”唐生智任國民革命軍第八軍軍長兼北伐軍前敵總指揮時,顧淨緣在其軍隊布教,給官兵講佛教戒律。大革命時,顧淨緣在湖南辦二學園和湖南佛化講習所,和當時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的李維漢打過交道。
李維漢說:“原來是跟顧淨緣學的,我知道,我跟顧淨緣過過交道……那好,中國佛學院正好要人,你到中國佛學院任教好了。”說著,李維漢對在座的湖南省委統戰部丁維克部長說:“丁部長,就這樣說定了啊?!”丁維克看了一眼趙樸初,見趙樸初正對自己笑,連忙表態說:“中國佛學院需要,我們支持。”
座談會後,趙仆初和李維漢等一起乘開往長沙的火車離開廣州。到株洲後,李維漢下車,由吳立民陪趙樸初遊覽長沙。李維漢叮囑吳立民說:“小吳啊,周總理說,趙樸初是國家的寶貝,現在交給你了,可要陪好啊!”吳立民連忙答應了。
遊嶽麓山古麓山寺時,趙樸初對吳立民說:“不知唐代大書法家李北海寫的麓山寺碑在哪裏?”麓山寺碑係唐開元十八年(730年)李邑撰寫,李邑曾任北海太守,所以叫李北海。麓山寺碑高400厘米,寬135厘米,額題“麓山寺碑”4字,方篆陽文,碑文行書,1400多字,碑文筆力雄健。碑後有北宋書畫家米芾在1080年刻寫的題名。
吳立民十分敬佩樸老的博學和書法造詣,急忙四下打聽。兩人到後殿觀音閣、玉泉問了一些人,都說不知道。其時,麓山寺碑封存在湖南師範大學暫住的嶽麓書院,所以,他們白跑了許多路。
中午,吳立民陪趙樸初吃了一頓素餐。吃飯時,吳立民問:“樸老,您平常還看佛經啊?”趙樸初用筷子指著素菜笑道:“這是色法修養的基礎,讀佛書,是用心法修養的基礎,我每天要誦《心經》。”趙樸初生活有規律,每天早晨誦《心經》後,打一套太極拳。
佛經中,《金剛經》是精華,260字的《心經》則是《金剛經》的精華,也是般若哲學的結晶。趙樸初誦的《心經》,屬於教內禪的一種——金剛坐禪。禪的範圍很廣,有教外禪和教內禪,統稱為禪定。教外禪如超覺靜坐、瑜伽禪定、各種身印、道教的大小周天等;教內禪除了止觀、四禪八定和密宗的金剛坐禪外,就是禪宗的禪。禪宗禪既是教內禪,又是教外別傳,通稱為宗門禪。
第二天,趙樸初離開長沙,乘火車回北京。
鴻章非無罪
1998年12月11日,趙樸初讀甲午海戰史書。他認為,評價曆史人物不容易,當年秦始皇建長城,煬帝開運河,觸犯了天下,引起農民起義,直接推翻了秦隋兩朝,但他們此舉對後人,卻是曆史性貢獻。至今,人民還受益無窮。可見,看一個曆史人物,是難於失之偏頗的。甲午海戰也是,當時,隻有直隸一省對付日本,而兩江、兩湖、兩廣總督皆按兵不動,倘若他們齊心,或許李鴻章不致兵敗。在《讀史三首》之三中,趙樸初寫道:
鴻章非無罪,識囿翰林院。在其茅塞開,桑榆嗟已晚。
暮年辦洋務,亡羊而補牢。清廷雖莫救,於世不無勞。
近代以來,李鴻章和趙家數代親上結親:
趙家“繼”字輩與李家聯姻,如趙畇(趙樸初高祖)次女趙繼蓮(1838年-1892年)嫁李鴻章作繼配(作家張愛玲的曾祖母);趙家“曾”字輩與李家聯姻,如1875年,趙繼元的女兒趙喜官(1859年-1929年)嫁給了李鴻章大弟李鶴章之次子李經義(曾任北洋政府國防總理)作原配夫人;而李鴻章二弟李蘊章之五子李經達,也娶趙家女做繼配;趙曾重將大女兒嫁李經義次子李國筠;趙家“榮”字輩與李家聯姻:如趙曾重的三公子趙恩宏(揚庭)將其大女兒趙榮璿嫁給李鴻章的長孫李國蓀(1876年-1906年)。此外,李鴻章親戚嫁趙家多人,稱回頭親,如趙恩鑄(舜陶)妻子的祖母即李鴻章大妹。
盡管趙樸初和李鴻章是多重親戚關係,無樸初高祖趙畇墓誌銘也是女婿李鴻章所寫,但趙樸初的這首詩卻無徇私之意,從事佛學研究的李家振先生從這首詩中看到的,除了辯證法思想,就是因緣和合的佛性。
(摘自《趙樸初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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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達大將哀詞
—— 趙樸初
早步舉赤幟,洪湖雲從龍。
卅年曆艱險,百戰建殊功。
堂堂雄傑姿,落落坦蕩胸。
桓桓裝甲兵,保衛江山紅。
譸張複羅織,環詞而圍攻。
哀哉已酉歲,忠良罹鞠凶。
雙星先後隕,大將又元戎。
雖雲疾病死,實與犧牲同。
幸賴黨日照,昭雪得其公。
正義終獲伸,一掃陰霾空。
我數攀談笑,久已欽英風。
清明逢老兵,感慨話舊蹤。
夜深思先烈,不知涕何從。
注釋:
許光達(1908-1969),長沙人。人民解放軍裝甲兵創始人之一。1955年被授予大將軍銜。十年動亂中遭到林彪、“四人幫”的誣陷迫害,於1969年6月3日含冤病逝。
譸張:意為欺誑。韓愈《上宰相書》:“妖淫諛佞譸張之說,無所出於其中。”
元戎:指賀龍元帥。十年動亂中遭到林彪、“四人幫”的誣陷迫害,於1969年6月9日含冤病逝,雙星:即指許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