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名將——張自忠上將殉國前後
國民革命軍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1891-1940),字藎忱,山東臨清市唐元村人。著名抗日愛國將領。1911年考入天津法政學校,次年轉入濟南法政專科學校。1914年,他投筆從戎,曆任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等職,並先後兼任察哈爾省主席、天津市市長。抗日戰爭暴發後,他率部南下抗戰。1940年5月1日,在棗宜戰役(棗宜改自忠)中英勇殉國。1940年5月28日,重慶國民政府舉行隆重葬禮。
1940年5月16日深夜,日軍漢口廣播電台中止正常廣播,插播一則驚人消息:
據前方戰報,大日本皇軍第三十九師團長在本日“掃蕩”湖北宜城溝沿的作戰中,向敵三十三集團軍總部發動了決定性打擊而將其消滅。在遺屍中發現了支那大將張自忠總司令及其下屬幕僚、團長多人,同時繳獲大量軍事文件和軍用地圖,收到極大戰果。
張自忠總司令,字藎忱,盧溝橋事件爆發時,是天津市長兼當地中國軍第三十八師師長,性格溫厚,威望極高。中國事變爆發以來,如此高級的指揮官戰死,這是第一個。張自忠總司令泰然自若之態度與大將風度,從容而死,實在不愧為軍民共仰之偉丈夫。
我第三十九師團官兵在荒涼的戰場上,對壯烈戰死的絕代勇將,奉上了最虔城的崇敬的默禱,並將遺骸莊重收殮入棺,擬用專機運送漢口。
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獲此消息,極感震驚,連夜致電第五戰區查詢:現謠傳張總司令戰死,情況究竟如何?請速回電告知。
第五戰區複電答稱:自刪日(15日)以後即失去聯絡,情況不明,現正積極查詢。
18日,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再電重慶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證實第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確於16日戰死在宜城南瓜店溝沿一帶。
將星隕落,三軍折柱。蔣介石深為張自忠的忠勇所感,震驚、悲痛之餘,急電前線,告諭官兵:
頃悉藎忱總司令親臨前線督線,壯烈陣亡,噩耗傳來,痛悼萬分!顧藎忱忠貞英勇,犧牲成仁,本其素誌,光榮一死,炳耀千秋!惟在此抗戰中途,將星忽隕,使國家遽失長城,損失過大,其何以堪?此中追念素所信賴愛護之袍澤,不禁悲痛無已者也!至藎忱盡瘁抗日,功在國家,所有表揚撫恤諸事,自當從詳擬訂,呈請國府明令施行。其所部,請代中善為撫慰,務繼藎忱總司令之遺誌,益加儆奮,是所切望!聞耗倉猝,未能盡意。現藎忱遺體,已否尋得運回?其陣亡詳情,均盼詳報。
中正巧已川侍參
當時,李宗仁複電告知,已派軍將張總司令遺體搶回,並擬於近日運往重慶。蔣介石這才放下心來。
抗戰以來,以上將銜集團軍總司令之尊親臨前線,戰死沙場,張自忠為第一人。
噩耗傳出,舉國震悼,國民政府發布命令,將張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並列首位;發布國葬令,為張自忠舉行國葬。
1982年4月1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批準張自忠為革命烈士。
張自忠貴為第33集團軍總司令,是如何戰死沙場的呢,讓我們回到1940年那個悲壯的5月吧!
最後的夜晚
馬貫一到達南瓜店後,曾同440團團長鄭萬良會麵。鄭說:“看情況我們要吃包子了。”馬說:“你怎麽不趕快向總司令報告呀。”鄭伸伸舌頭,“誰敢跟他說呀!”
其實,張自忠對此已有判斷,隻是末動聲色而已。他察覺到大家的心情,就把總部人員、手槍營和七十四師主要幹部集合起來,對大家說:“我們已陷入敵人的重圍,情況是相當吃緊了,不過隻要不離開部伍,總有辦法。大家無論如何,務必鎮定,不要緊的,我張自忠始終和大家在一起,在任何情況下,也決不離開隊伍。”接著,又傳令:“今後凡夜間行軍,打手電的、吸煙的、槍斃!不守秩序的、吵鬧的,槍斃!落了隊的,不要!”
此時,張自忠手中可戰之兵僅1500餘人,而包圍之日軍則有五六千人,局勢之險峻可想而知。晚上,他致電黃維綱師長,領他率三十八師由新街前來解圍。鑒於三十八師距離較遠,且為當麵之敵所糾纏,能否及時趕到沒有把握,張自忠又致電樊城之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黃琪翔請援,但未見答複。
夜裏,張自忠住宿於一個叫餘大保的農戶家。由於連日來缺乏飲食,多以農田裏的蠶豆充饑,他的舊病痢疾複發,腹瀉不止,加之睡眠不足,勞累困乏,他消瘦了很多。然而,就在處境險惡、身體不適的情況下,他仍把百姓的疾苦記在心上。到幾戶人家走了走,看到村民一貧如洗,當即叫副官給全村每戶發10塊現洋。
難忘的五月十六日
翌日,刻骨銘心的的五月十六日,血火交織的一天。
這是一個陰霾的早晨。拂曉,激烈的槍聲打破了黎明的沉靜,戰鬥首先從西邊毛家彎旁的小山子開始。此地距溝沿裏不過1000米,中間隻隔兩個小山包。守在這一線的是440團。
張自忠剛剛睡下就被驚醒,立刻起身帶領李文參謀長、張敬高參、蘇聯顧問和幾個隨從副官到溝沿裏後山上觀察。
日軍很快攻占了兩上小山包。張自忠命440團預備隊增援上去,奪回第二個山包。日軍又幾次衝鋒,均被擊退。戰至日出時,440團第一道防線終於被突破,日軍攻占溝沿裏西北製高點牛肋巴骨山,居高發炮,溝沿裏直接暴露在敵火網之下。與此同時,東線之敵攻克兩乳山,以重炮向我前沿陣地轟擊。張自忠遂將總部東移至杏仁山旁的陳家灣。
上午10時許,日軍步兵猛攻溝沿裏,440團退守石龍崗,隔山溝與敵相持。東麵,從方家集越過十裏長山之敵,與進入罐子口之敵相呼應,從東麵兩麵夾攻我七十四師羅家窄屋陣地。日軍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敵我往返衝殺,陣地失而複得四次,戰況異常慘烈。
七十四師彈藥幾乎用盡。馬貫一派人向張自忠請求補充,此時,總部與兵站已失去聯係,張自忠命李文田用電話向馬貫一傳達指示說:“對敵人要狠狠地打,子彈打完了用剌刀拚,剌刀斷了用拳頭打,用牙咬。”隨後,他又派副官給馬貫一送去親筆手諭,上麵寫著:現在到了國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際,正是我們軍人殺敵報國之時。這次對敵作戰,你隻管拚命打,打好了完全是你的功,打不好我完全負責。馬貫一接到手諭後,立即趕到前沿陣地督戰。
留守窯灣的七十四師部隊,16日清晨接到張自忠命令後迅速湊集了180餘人和4挺機關槍,派工兵營營長趙德誌率領,跑步前來支援,張自忠把他們派到最吃緊的東山口。
激戰在槍炮轟鳴中持續,張自忠對李文田說:“現在戰況惡化,我們為國家犧牲是理所當然,但總不能讓朋友在此流血,你派人陪用蘇聯顧問轉移吧。”接著又喊道:“總部和政治部帶槍的留下,空手的由李致遠參軍帶領,到山背後西北方向集合!”隨後指定440團掩護他們撤離戰場。
李參軍十分擔心總司令的安全。撤離前,他消聲對洪進田說:“我走後,總司令由你和杜營長帶領手槍營負責保衛,要勸說總司令轉移到南山上去。”
不久,守衛東山口的工兵營彈藥用盡,正欲動搖,七十四師參謀處主任許文慶在師指揮所大喊,趙營長,總司令就在後頭,要頂住敵人!趙營長答:“許主任,你放心,我---,”未及說完,就中彈陣亡。工兵營潰退下來,馬貫一急調443團衝上去堵住缺口。
奉命掩護非戰鬥人員撤離的440團,因遭到日軍猛烈衝擊,數百人完全潰散。團長鄭萬良在混亂中逃離戰場。
中午,日軍在加強東西兩麵進攻的同時,又開始猛攻南麵的石窩,企圖將我軍壓迫至長山腳下開闊地帶加以圍殲。
張自忠急忙將手槍營調到石窩阻敵。該營士兵多係冀魯豫三省青年,身強力壯,勇猛剽悍。他們在杜營長的指揮下,為保衛總司令同日軍展開殊死搏殺。激戰中,杜營長身負重傷,撲地不起,張自忠派人將他抬出險境。洪進田挺身而出,代杜營長指揮手槍營,繼續與敵戰鬥。但不久,洪上校了中彈犧牲。全營四位連長,一個陣亡,兩個負重傷,僅餘連長一人,士兵傷亡過半。石窩終於失守。日軍從東、西、南三麵猛轟我軍不到1平方公裏的陣地。
張自忠得知南麵石窩失守,立即帶領幾個隨從趕往南麵督戰,途中恰好碰到張連長帶領手槍營殘部後撤,當即予以製止。他以激將的口吻對張連長說:“我是總司令,如果是連長,這幾個日寇不夠我一連人打的。”張連長一聽,二話沒說,甩掉上衣服衣,赤膊揮刀,大喊一聲,不怕死的跟我上,大家熱血沸騰,蜂擁而上,日軍被這不要命的氣勢所震懾,逃離了石窩。
你們誰都可以走,我是不能走
奪回石窩之後,張自忠返回陳家灣指揮所。
日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了,炮彈如暴雨般傾注,步機槍的吼叫聲一陣緊似一陣。
突然,一顆炮彈在指揮所附近爆炸,彈片將張自忠右肩炸傷,緊接著又飛來一顆子彈將他左臂擊穿,鮮血浸透了軍裝。護士長史全勝見狀,急忙跑來為他包紮。衛兵們一見總司令負傷,都驚慌起來:“總司令,您---”張自忠按了按傷口,滿不在乎的說:“沒什麽,不要大驚小怪的。”
中午過後,日軍攻勢更加凶猛,其前鋒距我陳家灣指揮所隻有數百米。張自忠被數十名衛兵簇擁著撤至杏仁山。這時,我軍雖三麵被圍,但東北長山方向尚未合龍,若翻過長山,仍可突圍而出,奪一條生路。大家原想借指揮所移動之機,勸總司令翻越長山突圍,但張自忠到達杏仁山後不再動,將指揮所設在這裏繼續指揮戰鬥。
眼看日軍日益迫近,顧問徐惟烈小聲向他建議說:“總司令,移動移動位置吧?”旁邊了有人附和說:“敵人三麵包圍我們,不如暫時轉移,重整旗鼓再與敵決戰,不必要的犧牲應該避免。”張自忠一聽,很不高興地說:“我奉命追截敵人,豈能自行退卻!當兵的臨陣退縮要殺頭,總司令遇到危險可以逃跑,這合理嗎?難道我們的命是命,前方戰士都是些土坷垃?我們中國的軍隊壞就壞在當官的太怕死了如指掌什麽包圍不包圍,必要不必要,今天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一定要血戰到底。”
大家聽了這幾句很重的話,誰也不敢再開口了。
下午1日許,參謀處長吳光遼腿部被炸成重傷,血流不止。張自忠見狀,立即吩咐兩位參謀說:“把你們處長架走,你們倆分在兩邊,各架一隻胳膊。吳處長了要忍點痛。你們往東北方向,翻過長山去吧。”想到總司令自己處於極度危險之中,而且已經負傷,還如此體貼照顧部下,他們三人都感動萬分,不忍心此時離他而去。但張自忠一再催促,甚至要發火,他們這才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向東北方向撤去。
這時,日軍調集大批山炮對準杏仁山瘋狂轟擊,由於張自忠身著黃色軍製服,目標十分暴露,形成一個被彈巢,炮彈如雨點般炸落在前後左右。副官賈玉彬、護士長史全勝不幸被炸身亡。張自忠右腿了被炸傷,褲腿、襪子均被鮮血浸透。
在生死絕續的最後關頭,李文田參謀長終於忍不住又開了口:“總司令,我們人太少,三十八師又趕不上來,看情形是頂不住了,還是暫避一下,到山那邊整頓一下再說吧!”
什麽,老李,你也孬了?張自忠很生氣。
見總司令動怒,李參謀長幹脆把以裏話照直說了出來:“論公你是我的長官,論私你是我的朋友,我理應跟著你,幫助你,但今天這個仗實在是打不下去了。現在趕緊轉移還來得及,我勸你馬上撤離吧!你實在不走,我可要走了。”
張自忠愣住了,心中感到蒼涼,他靜靜地坐在一個土坡上,低頭深思,一言不發,任憑炮彈在附近爆炸,任憑傷口的血向外流淌。李文田站在那裏,以為總司令會突然跳起來把他怒罵一頓,但張自忠並未批評他一句,而是抬起頭來溫和地對他說:“老李,你們誰都可以走,我是不能走。你們趕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李文田見勸不動他,隻好帶著兩名衛兵悄然離走。
過後,張自忠派人護送徐烈顧問撤離,又命張敬轉移,但張高參堅決不走。
良心平安
下午兩點左右,日軍步兵開始在炮火掩護下發起攻擊。張自忠站起身來,帶傷督戰。此刻,他已不指望援軍的到來,隻希望在死以前指揮這僅有的一點兵力多殺幾個敵人。隻見他神色嚴峻,威儀凜然,兩眼閃射出令人震顫的光芒,給官兵們增加了戰鬥的勇氣。張敬高參則追隨在張自忠左右,一麵走,一麵高喊:“總司令在此,誰也不許退!”
行進中,張自忠突然發現西南方小山頭上退下幾個散兵,就狠狠地對身邊的一個衛士說:“你去看看那幾個人是怎麽回事,如果裝孬種,就地正法!用刀砍不要用槍打!”
衛士一手提槍,一手持刀,奔上前去輕聲對那幾個士兵說:“總司令就在後麵,趕快上去,否則殺頭!”幾個士兵一聽,連忙轉身衝上山去。
由於寡不敵眾,這個山頭還是失守了,日軍從山頂衝了下來。跟在張自忠身邊的手槍營士兵一麵衝上去抵擋日軍,一麵高喊:“總司令快走!”不料,喊聲引起日軍的注意,日軍更加緊了圍攻。看到日軍步步逼近,副官和衛兵們不得不強製張自忠向北麵安全地帶轉移。張自忠不走,大罵衛兵怕死。剛剛由排長提升為連長的王金彪指揮本連剩下的幾十個弟兄堵擊來犯之敵,見總司令不肯撤退,便回身跑過來用腦袋頂住張自忠的胸脯,一邊往後頂,一邊噙著淚說:總司令,我們不怕死,請您先走一步,我們不打退當麵敵人,死在這裏也不走!接著,他示意弟兄們將衝上來的一股日軍消滅了。望著王金彪健壯勇猛的身影,張自忠大吼:“好樣的,不愧是我張自忠的部下!”
經過慘烈的激戰,七十四師443團,444團已死傷大半,一部潰散,殘部數百人主要集中於東山阻擊日軍。為保衛張自忠的安全,馬貫一人僅有的數百人中抽出一個營派往杏仁山支持手槍營。但該營在赴援途中受阻,張自忠把手槍營大部派出求援。看到東山口方麵443團不敵日軍,又將身邊僅有的一個手槍排派去支援。這樣,他身邊僅剩下張敬高參和兵站科員馬孝堂少校等人。
3時許,天空下起了瀝瀝細雨。東山口守軍大部戰死,餘部潰散。張自忠派出的手槍營士兵回撤至杏仁山腳下,作最後的抵抗。
麵對步步逼來,怪聲吼叫的的大批日軍,這些跟隨張自忠多年的忠誠士兵,表現出驚人的勇敢和頑強,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用血肉之軀將絕對優勢之敵阻於山腳下達兩個多小時。
廝殺在雨中持續,手槍營士兵所剩無幾,王金彪連長也在激戰中陣亡。張自忠眼看前方弟兄一個個倒下,再也按捺不住,提起一支衝鋒槍,大吼一聲,向山下衝去,扣動扳機向日軍猛烈掃射,十幾名日軍應聲倒斃。就在這一刹那間,遠處的日軍機槍向他射來,他全身數處中彈,右胸洞穿,血如泉湧。馬孝堂見他突然向後一歪,飛奔上前為他包紮,鮮血濺了馬少校一身。
傷口還未包紮好,日軍就一窩蜂地衝了上來。危急中,張自忠對身旁的張敬、馬孝堂等人說:“我不行了,你們快走!我自己有辦法。”大家執意不從,張自忠拔出腰間的短劍自裁,衛士大驚,急忙將他死死抱住。
彌留之際,張自忠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平靜地說:“我這樣死得好,對國家,對民族,對長官,良心很平安。你們快走!”
這時,日軍步兵已衝至跟前,多處負傷的張敬高參舉槍擊斃數名日軍,被蜂擁上來的日軍用剌刀捅死。
從日軍戰史資料中,我們找到了這場戰鬥的最後情節:
第四分隊的藤岡元一等兵,是衝鋒隊伍中的一把尖刀,他端著刺刀向敵方最高指揮官模樣的大身材軍官衝去,此人人血泊中猛然站起,眼睛死死盯住藤岡。當衝到距這個大身材軍官隻有不到三米的距離時,藤岡一等兵從他射來的眼光中,感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竟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這時,背後響起了槍聲,第三中隊長堂野君射出了一顆子彈,命中了這個軍官的頭部。他的臉上微微地出現了難受的表情。
與此同時,藤岡一等兵像是被槍聲驚醒,也狠起心來,傾全身之力,舉起剌刀,向高大的身軀深深紮去。在這一剌之下,這個高大的身軀再也支持不住,像山體倒塌似地轟然倒地。
時間仿佛驀然停止,曆史留下一個靜穆的場麵,殷紅的熱血交織著迷蒙細雨,構成一個永恒的瞬間--1940年5月16日下午4時!
張自忠,一代抗日名將,懷著平安的良心死去,時年49歲。與他同時殉國的還有500多人,留下姓名的是:張敬少將、洪進田上校、馬孝堂少校、賈玉彬、白振瀛、趙世森、崔榮祥、徐蔚峰、李世昌、趙德誌、王金彪、史全勝.......我們應該記住他們,他們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而戰死沙場的英烈。
日軍的禮遇
張自忠犧牲後,南瓜店一帶槍聲驟停,格外寂靜。硝煙籠罩在上空,細雨無聲地飄落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上,血跡隨著雨水緩緩流淌,染紅了一片片泥土。
日軍開始打掃戰場,堂野和藤岡估計剛剛死去的這位軍官一定是位將軍,便翻動遺體搜身。堂野從他身旁的手提保險箱中翻出了“第一號傷員證章”,藤岡則從遺體的胸兜中掏出一支派克金筆,一看,上麵竟刻著“張自忠”三字!倆人大為震驚,不禁倒退幾步,啪地立正,恭恭敬敬地向遺體行了軍禮,然後靠上前來,仔細端詳起仰臥在麵前的這個血跡斑斑的漢子來。接著他們把情況報告了上司231聯隊長橫山武彥大佐,橫山下令將遺體用擔架抬往戰場以北20餘裏的陳家集日軍第三十九師團司令部,請與張自忠相識的師團參謀長專田盛壽親自核驗。
專田盛壽“七七事變”前擔任中國駐屯軍高級參謀,與時任天津市長的張自忠見過麵;“七七事變”時又作為日方談判代表之一,多次與張自忠會晤於談判桌前。
遺體被抬進陳家集三十九師團司令部時,天色已黑。專田盛壽手舉蠟燭,目不轉睛地久久注視著張自忠的麵頰,突然悲戚地說道:“沒有錯,確實是張自忠!”
在場者一齊發出慶祝勝利的歡呼聲,接下來則是一陣鴉雀無聲的肅穆。師團長村上啟作命令軍醫用酒精把遺體仔細擦洗幹淨,用繃帶裹好,並命人從附近的魏華山木匠鋪趕製一口棺材,將遺體莊重收殮入棺,葬於陳家祠堂後麵的土坡上,墳頭立一墓碑,上書:“支那大將張自忠之墓。”
一個誓死抗日並戰死沙場的中國將軍,卻得到了敵手-----日本軍人的尊敬,這說明了張自忠人格的力量。崇高人格的感召力,可以跨越敵我界限而在“人”的意義上獲得普遍的認同。日本的侵華戰爭固然需要漢奸的幫助,但是日本人內心裏隻把漢奸視為工具,而從來就沒有把他們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這恰恰從反麵說明了人格的重要和珍貴。
國殤
奉命馳援的三十八師到達南瓜店時已是深夜,黃維綱師長得知張總司令戰死,悲慟萬分,當即率領數百人的便衣隊夜襲陳家集,在混戰之中將張總司令遺體搶走。當日軍三十九師團接到軍司令部“將張自忠遺體用飛機送往漢口”的命令,為時已晚。
18日上午,忠骸運抵快活鋪,三十三集團軍將士痛哭相迎。馮治安將軍和兩名蘇聯顧問含淚查看了張將軍傷勢,發現全身共傷8處:除右肩、右腿的炮彈和腹部的刺刀傷外,左臂、左肋骨、右胸、右腹、右額各中一彈,顱腦塌陷變形,麵目難以辨府,唯右腮的那顆黑痣仍清晰可見。馮將軍命前方醫療隊將遺體重新擦洗,作藥物處理,給張將軍著馬褲呢軍服,佩上將領章,穿市筒馬靴,殮入楠木棺材;然後率眾舉行了莊重的祭奠儀式。
18日,馮治安、李文田聯名致馮玉祥先生,報告了張自忠殉國的經過。這時,馮先生一家住在重慶歌樂山陳家橋。得知張自忠死訊,馮先生和在場的李德全夫人及隨從們,無不痛哭失聲。馮先生說:“我讀了這個電報真如晴天霹靂,震我肺腑,我不僅哀痛這位二十五年來共患難的老兄弟的死亡,更痛惜在此抗戰的重要階段上犧牲了一員大有作為的猛將,這真是全民族的重大損失!九個月前,他向我說的堅決殺敵的話語,不料竟成了遺言;九個月前,雄健勇武的身軀,不料而今閉於一棺,不能重睹了!真是如斷我臂,痛徹心胸。”
5月21日晨,李致遠參軍、徐惟烈顧問奉馮治安之命,率領手槍隊乘6輛卡車從快活鋪啟程,護送張自忠靈樞前往重慶。沿途數萬群眾,揮淚祭奠。
車抵宜昌,10萬群眾自發送殯,全城籠罩在悲壯肅穆的氣氛中。敵機在上空盤旋吼叫,卻無一人躲避,無一人逃散。
張自忠靈柩在此換船,溯江而上重慶。28日晨,船抵儲奇門碼頭。蔣介石、馮玉祥、何應欽、孔祥熙、宋子文、孫科、於右任、張群率文武百官臂綴黑紗,肅立碼頭迎靈,並登輪繞棺誌哀。蔣介石看來真的動了感情,在船上撫棺大慟,令在場者無不動容。據說,蔣介石的辦公桌上從此擺上了張自忠的遺像。
28日下午,蔣介石率文武百官和各界群眾在儲奇門為張自忠舉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儀式。蔣親自主祭,氣氛莊嚴,極盡哀榮。
各地軍政當局和人民群眾紛紛舉行隆重悼念活動,軍政要員及各界名流紛紛賦詩題詞,以誌哀思。甚至有的淪陷區人民得知消息後,也冒著生命危險暗中舉行追悼儀式。舉國上下形成一股頌揚張自忠,痛斥投降派的聲浪。
中國共產黨對於張自忠將軍的犧牲也深為震驚和痛惜。8月6日,延安《新中華報》發表《悼張自忠將軍》的社論,高度評價張自忠的抗戰功勳。
8月15日下午,延安各界代表千餘人,齊聚中央大禮堂,為張自忠等殉國將領舉行隆重追悼大會。毛澤東、周恩來分別題寫了“盡忠報國“和“為國捐軀“的挽詞。朱德、彭德懷聯名題詞:“一戰捷臨沂,再戰捷隨棗,偉哉將軍,精神不死;會議給張將軍的家屬拍發了唁電。
1943年5月16日張自忠殉國3周年紀念日,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中共駐重慶代表周恩來為《新華日報》撰寫了《追念張藎忱上將》的代社論,文中說:
張上將是一方麵的統帥,他的殉國,影響之大決非他人可比。張上將的抗戰,遠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越超群,迨主津政,忍辱侍時,張上將殆又為人之所不能為。抗戰既起,張上將奮起當先,所向無敵,而臨沂一役,更成為台兒莊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堅毅,足為全國軍人的楷模。而感人最深的,是他的殉國一役。每讀張上將於渡河前親致前線將領及馮治安將軍的兩封遺書,深覺其忠義之誌,壯烈之氣,直可以為我國抗戰軍人之魂。
雖死尤生
一個軍人,戰死沙場,可謂死得其所,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張自忠之死卻有著其非同尋常之處:他是中國抗日戰爭中以上將集團軍總司令身份為國捐軀的惟一一人,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世界反法西斯陣營50餘國戰死沙場的最高將領。因此,張自忠之死是中國抗日戰爭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一個重大事件,此其一。其二,張自忠的死,決非倉促成仁或遭不測,而是懷著我死則國生之壯誌,抱定為國家民族盡忠的久決之心,力戰不退,以身殉國的,這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和軍人武德的最高表現。他的死,使中華民族在危急存亡之秋痛失一員大將,這無疑是一個重大損失;但另一方麵,他的死卻有著比生更加偉大的意義---他的死,為中國人民樹立了一個忠勇奮鬥的榜樣,堅定了中國人民的信心;他的死,震動了那些自私自利、貪生怕死、動搖妥協之徒,促使他們懺悔省悟,改過自新;他的死,更在日本侵略者麵前昭示了中國人、中國軍人的莊嚴人格,顯示了中國人民不畏強暴的英雄氣概和誓死救國的堅強決心。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他們是民族的脊梁,是他們用奮鬥和犧牲支撐起民族精神的大廈。他們在民族危難之際所表現的不屈不撓、大義凜然的民族氣節,是民族心理和民族精神的最高體現,對於維係民族的生存,推動民族的曆史進程具有重大意義。
張自忠之所以能夠成為民族英雄,在於他能經得起生與死的最嚴峻的考驗,並把個人的生死與民族的存亡合為一流,與億萬人民的命運融為一體。到了這步境地,他便能夠超越一己的利害,敞開寬大的胸懷,變得忠勇、謙恭、堅忍、無私,便能夠在國家憂患、民族不幸的關頭挺身而出,擔當重任,誓死奮鬥,為國捐軀。
孫中山先生曾說:我死則國生,我生則國死,以吾人數十年必死之生命樹國家億萬年不死之根基!張自忠以自己的熱血和生命實踐了孫先生的遺訓。從這個意義上說,張自忠雖然死去,但他的氣節和精神,已經超越了他的生命和他所處的時代,而匯入了中華民族精神的浩蕩長河之中。海峽兩岸的炎黃子孫之所以長久地紀念他,緬懷他,原因就在於此。
在愛國主義精神的激勵下,張自忠耗盡心血,勤懇工作,為國家練就10餘萬抗戰勁旅,培養了數千名抗戰的中堅幹部;他身經百戰,拚死殺敵,率部殲滅日本軍隊不下6萬人,悍衛了祖國的主權和民族的尊嚴,成為一代抗日名將。
張自忠生於憂患,長於憂患,死於憂患。他在憂患中奮鬥了一生,竭盡了全力,最終卻未能看到勝利的一天,這是多麽遺憾的事!但他的奮鬥沒有白費,他的努力加速了勝利的到來。他為國家、民族付出了一切,也得到了很多,這就是良心的安慰和後人的敬仰。他以血汗和生命的代價實踐了自己的誓言:活要活得像個樣子,死要死得像個樣子!他的一生,沒有愧對國家民族,沒有愧對祖宗後代,沒有愧對長官朋友,更沒有愧對軍人的稱號。他的戰功可誇,他的品行可嘉,他的氣節可頌。在中華五千年曆史上,能達到如此境界的人,為數並不多。
文學家鬱達夫說得好:“沒有偉大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這是多麽精辟的真知灼見!
讓我們用金色的大家,把“張自忠”這位膽氣豪壯、頂天立地的民族英雄的名字,鐫刻在中華民族曆史的豐碑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