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的前妻談金正日
---- 美國《時代》
成蕙蘭幾乎足不出戶地與妹夫金正日一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她的做過電影明星的妹妹成蕙琳,就是金正日的三任前妻之一。成蕙蘭是金正日大家庭的一分子,當時照看著他的兒子和她自己的一雙兒女。在金正日經受其父的內部考察並最終掌握政權前,成蕙蘭與金正日共同走過了這段艱難的歲月。她說:“如果你僅僅把他描繪成單一的卡通形象,那麽就失之偏頗了。”本文詳細地敘述了他們這一段鮮為人知的秘密生活。
單一的卡通人物?
在用勺子往咖啡裏加糖時,麵前這位嬌小的女士緊張得把勺子裏的糖灑到了杯子外麵。她遠離故土已經多年,但直到今天才有勇氣接受西方媒體的采訪。現在,金正日居住在遙遠的朝鮮,而在歐洲這個簡樸而不加點綴的單室公寓內,她還是堅持不要透露其姓名。金正日被西方當作“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脅”,而年近70的她還是說:“每個人都想了解金正日,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能夠做些什麽樣的事情。但是,你不能隻憑對他的領導方式的理解,來判斷他的全部性格。關於他本人,關於他在家庭中的形象,我了解得比你們要清楚。”
極端性格同時碰撞
成蕙蘭回憶起與金正日坐在一起收看電視上關於朝鮮的宣傳片的情景,那時金正日已經從他的父親手中繼承了政權。她回憶說:“在電視屏幕上,閃動著一些小孩,他們穿著光鮮,皮笑肉不笑而又故作姿態,實在是有點滑稽。”她記得自己轉過身對金正日說:“這顯然都是假的,你就不能做點事情來改變這種狀況嗎?”金正日一臉疲倦地回答說:“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告訴他們不要那麽做作,他們就會來個180度大轉變,盡找那些最肮髒不堪、衣衫襤褸的最可憐的小孩來。”
對於這個被朝鮮國民稱為“敬愛領袖”的人,成蕙蘭常常感到非常同情。她絞著雙手說:“他就像坐在一列加速的火車上,如果要采取什麽措施想讓它停下來或者試圖下車,它就會撞毀。”
不過她還是不願讓她的妹夫知道自己目前的住址。通過彼此都熟悉的一個人,記者才獲得了她的信任,她同意花12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來接受采訪。雖然同意談及金正日的私人生活,但在觸及某些話題時,她卻在不由自主地顫栗。在不斷鼓勵下,她才鼓起勇氣描述金正日那反複無常的性格。“他高興的時候,就會對你非常非常好;但生氣的時候,他會讓整個房間裏的每扇窗戶都發抖。他有多種極端的性格,都在同一個腦袋裏不停地碰撞。”
“朝鮮最大的秘密”
成蕙蘭首次見到金正日,是在1971年5月10日的清晨。被汽車喇叭聲吵醒後,她急匆匆地從床上跳起來,還差點撕破了衣服,然後又急匆匆地衝下樓去見一個到目前為止還隻是在照片裏見過的人。當年29歲的金正日讓成蕙蘭坐進一輛寬大的黑色汽車。她知道,他已經偷偷地與她的妹妹成蕙琳同居了,但是又不願讓父親金日成知道。但是,金正日在汽車裏向她解釋的時候,她才知道事情已經變得複雜多了。他和她的妹妹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金正男。就是這個解釋,讓她成了保守當時“朝鮮最大的秘密”的人,也最終讓她的生活變得麵目全非。1976年,在金正日的堅持下,她搬進了金正日的家庭幫助撫養時年5歲的金正男。因為怕泄露了身世,所以不能讓金正男去上學。而成蕙蘭的丈夫在一次車禍中喪生,所以她就把自己的一對兒女帶到了這個新家庭,為金正男作伴。隨行的還有她的母親,她曾經是朝鮮官方喉舌——《勞動新聞》的高級編輯。
成蕙蘭和她的家庭在此後的二十多年內,將成為朝鮮“第一家庭”的一部分。出於保密的原因,她們居住在一個隱蔽的居所內,所以在她用朝鮮語寫成並正在親自翻譯成英文的回憶錄《紫藤閣》(The Wisteria House)中,成蕙蘭把這段經曆描繪成生活在一個“豪華的監獄”中。出於傳統觀念,金日成肯定會強烈反對他兒子與成蕙琳的婚事,因為後者比他兒子年長6歲,而且那時金正日要成蕙琳與前夫離了婚。
包括成蕙蘭在內的任何人,都無法確證金正日與成蕙琳是否秘密地舉行過婚禮,或者選擇了免除一些形式,以便為他們的秘密生活保密。但可以肯定的是,金正日無法承擔將新家庭公諸於眾而帶來的高昂代價,因為這會招致其父親的反對。金正日的母親在他7歲那年與世長辭,此後金日成也再次結婚。作為假定繼承人,金正日必須與他的繼母進行鬥爭,因為後者希望她自己的兒子繼承金日成的政權。而金正日的命運、甚至是他的生命,就取決於不能給對手任何機會,破壞他與令他既懼怕又敬畏的父親之間的關係。成蕙蘭說,他“擔心讓他的父親失望,他的行動反映了這一切”。金日成在1994年撒手西歸,永遠無法發現他的長子在1970年與成蕙琳組建了這個特殊的家庭。
“一對不錯的夫婦”
但是,對父親的懼怕無法阻止金正日親近成蕙琳,他整個被後者迷住了。他是個狂熱的電影迷,而成蕙琳是朝鮮著名的漂亮影星。成蕙蘭說,因為共同的愛好,他們倆成了“好夥伴”。與此同時,成蕙琳也在這場婚姻中融入了另外一些意圖,即希望借此減輕她自己家庭的政治壓力。她的父親本來是一個富裕的韓國地主,因為同情共產主義遷居到了朝鮮。雖然做出了如此重大的犧牲,但他卻在這個僑居的國度裏被當作敵人而遭受迫害。但成蕙蘭說,政治因素隻是她妹妹考慮的問題之一。她妹妹真心實意地喜歡金正日,並且因他從小就失去了母親而倍加同情他。成蕙蘭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可能會反對,這場婚姻應該會變得更加幸福。她在回憶錄中寫道,“如果世易時移(譯者按:即他父親不反對),他們可能就成了一對不錯的夫婦。”但是,除了一個極小的圈子外,沒有人知道他們兩人曾經是夫妻,這樣直到金日成去世而由金正日繼位。
步步留心時時在意
和金正日在一起的生活是很奢靡的。他將這個家庭隱藏在隱蔽的別墅和海濱豪華帳篷裏,偶爾還準許他們到海外旅遊購物。而成蕙蘭自己的生活,雖然也比較富足,但也有些東西無從得到。金正日對他的家人的舉動和住處非常關心,所以雖然被準予外出旅行,但隻有得到了他的批準才可以。她說,“我們被深藏起來了。”而被世人發現真相的危險隨時都存在。她回憶說,有一次,4歲的金正男生病必須送到醫院去治療,而不巧的是恰好金正日的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正在該醫院視察,並向小孩病房走去。這時,成蕙蘭的母親正坐在金正男的病床旁,因此不得不把病中的孩子背起來,從窗戶裏爬出去,隱匿在醫院外麵的楊樹叢中。“為了不把樹葉搖得太響,她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後來,當醫院成了躲避刺探性目光最理想的場所時,“那裏就成了我們被準許去的惟一地方”。
“第一夫人”空缺
隨著時間的推移,金正日對他的影星妻子的熱情漸漸消減,開始移情別戀,並且至少與兩個女人建立了家庭。但是,成蕙蘭與她妹妹的自由卻仍在不斷減少,因為金正日仔細安排了她們的日程,以避免與他生活中的其他女人碰到一起。但成蕙琳則從未適應這種變化,她試圖解決金正日不得不與由父親選定,但從未愛戀過的金雪頌結婚的問題。但更糟糕的是他與高英姬——在日本出生的韓國舞蹈演員——的關係,她取代成蕙琳成了金正日的最愛。高最後也成為金正日的妻子,雖然與成蕙琳一樣,不知道金正日是否覺得有必要與她正式結婚。多年來,金正日從來沒有與他三個妻子中的任何一個出入過公共場合,從而沒有讓任何一個牢牢占據“第一夫人”的位置。而陪伴其出入正式場合的角色,則由其在政治上同樣強權的妹妹擔任。
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成蕙蘭堅持認為她的妹夫也非常和藹可親,並且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他的國民。“他會向你詢問關於你自己的一些情況、你的思想和你的觀點。他有一種天賦,隻要他想讓你感到自在,就可以實現這一點。”他的好奇心也表現在他對藝術的癡迷上。他有一個龐大的私人圖書室,收藏有許多電影、音樂碟和1萬至2萬冊書籍。據成蕙蘭說,它們大多是由她曾經擔任報紙編輯的母親一手收集的。而金正日對菜肴的喜好也頗有傳奇色彩。成蕙蘭說他最喜歡自己親自動手燒兩道日本菜——壽喜燒(譯者按:用切成薄片的肉與豆腐和蔬菜一同調味、煎炸)和鐵板燒。她還說,年輕的時候金正日曾經是個網球迷,後來因為日益發福,減肥也成了當務之急,所以就每天在遊泳池裏遊泳。
非常疼愛兒子
對於金正日在家庭中的角色,成蕙蘭則盛讚其非常疼愛他的兒子。當正男還在繈褓中的時候,金正日會把他背在背上,並且耐心地喃喃撫慰著他,直至入睡。待到孩子長大了一些,成蕙蘭又說金正日越來越相信正男因為終日禁閉在別墅裏而受苦。所以,“我們在平壤東部與長壽洞(chung sangdong)的住所之間搬來搬去。因為孩子需要換換風景。由於不許出門,他都快瘋了。”但金正日偶爾也會開個口子,讓姐妹倆帶著孩子去日內瓦和莫斯科的住所小住一會兒。
關注“母子”平安
但是,即使是他的柔情蜜意,有時看起來也非常奇怪,甚至讓人覺得可怕。成蕙蘭回憶說,她記得妹夫異常焦慮地從一次狩獵旅行中歸來,在衝進家門後,他立即給當地一家醫院打了個電話,以一種非常愁苦的語調問“母子”是否平安。房間裏每個人都瞪大了疑惑的眼睛,直到他做出解釋。他說,在狩獵時,他誤射了一隻懷著幼崽的母鹿。突然他感到良心受到了譴責,因此把母鹿和未出生的幼崽送到了醫院,後來把幼崽安放在產房的育嬰箱裏細心地照料著。
徹頭徹尾憎恨撒謊
而對於身邊的侍從而言,金正日極度變幻無常的性格就是一種經常性的、非常實在的威脅。在她的回憶錄中,成蕙蘭寫道:“我了解到,僅僅因為他拋棄了他們,有些人就死去了。失去他的寵愛,意味著職業生涯,有時甚至是生命的結束。”而作為家庭中的一員,他又很少為其他人提供保護。例如,當他發現金正男沒有得到他的批準就與人戀愛的時候,他切斷了對他們住所的食物供應,而這裏還住著金正男的母親和大姨媽;並且威脅要把他送到該國最嚴酷的煤礦去勞動。成蕙蘭回憶說,他們全家其他人都跪下來,請求他饒恕孩子的“罪過”。最終,金正日的態度軟了下來,並且徹底忘記了這件事情。兩個月以後,他又斥責手下沒有按正常的情況訂購食品,顯然忘記了正是他自己撤消了食品的訂單。
在認為別人背叛或者欺騙了自己的時候,金正日變得最為危險。成蕙蘭回憶說:“他憎恨,徹頭徹尾地憎恨撒謊的人。撒謊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讓他憤怒。”在1980年,她沒有征得金正日的同意,就去了芬蘭首都赫爾辛基旅遊購物。由於有些朝鮮人因為一些細小的過錯就被拘捕,所以在回到平壤後,成蕙蘭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裝,作好準備接受勞動改造的懲罰。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金正日還是質問她到哪裏去了,以及為什麽要去那裏。覺得反正沒有什麽值得留戀,成蕙蘭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沒想到,他居然原諒了她,並且讓她留在了家裏。
“那種生活害了她”
對於成蕙蘭的妹妹成蕙琳來說,生活就更加悲慘。成蕙琳擔心,金正日哪天一發怒,就會把她丟在街頭不管了。感覺到日益失去了金正日的寵愛,她就幽居於他在莫斯科擁有的一處住所內。在那裏,她可以花很長的時間來撫慰因為受金正日的怒氣而受傷的心靈。去年夏天,她在莫斯科治療由壓力而導致的精神紊亂時,客死他鄉,享年60餘歲。成蕙蘭悲傷地寫道:“她之所以走得這麽早,是因為她不得不以那種方式與金正日生活這麽多年。是那種生活害了她。”
對於成蕙蘭來說,她找到了另外一條出路。1982年,她時年21歲的兒子逃到了韓國,而她的女兒10年後逃離了朝鮮,時年26歲。在1996年到金正日在日內瓦的別墅小住的時候,她偷偷地溜到了街上,並且躲到了歐洲的鄉村裏。她說:“最初那些日子,我真是害怕極了。我當時躲在一個閣樓裏。我還扮成一個日本婦女在街上走動過。當時,我的腦袋裏就隻有恐懼這個詞。”她的恐懼是有根據的。她說:“我離開朝鮮的主要原因,就是想離自己的孩子近一些。”但就在她逃離朝鮮的第二年,她的兒子被身份不明的槍手暗殺於漢城的街頭。
兒子想逛迪斯尼
今天,她說:“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把妹妹一起帶出來。”但是,讓成蕙蘭感到悲傷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這聽起來多少讓人感到有些驚訝——她說,她思念金正日的兒子金正男,感覺到他就如同己出。她認為,金正男的成長過程“不正常”,因為他不得不與外界隔絕開來。直到現在,她還經常瀏覽報紙,希望能夠找到關於她外甥的片言隻語。而讓她尤其感到悲哀的是,2001年5月,他曾經試圖混進日本去瀏覽東京迪斯尼樂園。這個事件,以及後來金正男被日本驅逐出境的結果,讓金正日極其難堪。今年32歲的金正男,不再是“敬愛的領袖”的當然接班人,取而代之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據信是金正日與第三任妻子高英姬的兒子。成蕙蘭說:“我不知道他變得怎麽樣了,或者這些日子過得如何。但是,在逃離朝鮮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把他給拋棄了,就像我背叛了他一樣。”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並且逐漸變弱了。她取下眼鏡,用手揉了揉眼睛。講到這,她再也無法繼續談論她的外甥了。她抬了抬手,故事也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