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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原創 美漂 『 第一回 離京城憂喜參半 藉飛行邂逅相逢(8:第一回終) 』

(2007-05-14 13:41:21) 下一個
“叵奈靈雀多謾語,送喜何曾有憑據”若萍對著迎麵喳喳飛起的喜鵲,心中咕嚕出兩句怨詞,至於這怨詞到底曾由曆史上哪個怨婦在何時何地何詩何詞中發出,她那燒得混漿漿的腦袋中已毫無蛛絲馬跡。“哎,此時此刻,想拽個古人來同病相憐一下都不成,一定是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慘得讓人看了晦氣,連亡魂也不願前來相對——算了,顧影自憐吧。  ”若萍一邊苦笑著,一邊用力直起身,艱難地將右腿從車座前的斜梁上邁過去,跨上了車子。

    喜鵲雖未改變若萍的心境,卻扭轉了她腳踏車的方向。她望著它們騰身而去的青石小路上空,忽然記起小路那一端的雀湖長亭對麵,有一個小型的衛生所。“這樣回寢室硬挺著總不是回事,不如先到那裏打一針退了燒再說,” 她想著,吃力地將車子蹬上青石小路。 

    雨後的石板小道上,時而濕滑,時而泥濘,若萍的車子在路麵上不是上下顛簸,就是左右畫弧,看上去搖搖欲墜。好在綿雨初霽,又是上課時間,路上幾乎不見行人;偶爾有一倆個人走過,也都被歪歪倒倒騎過來的自行車嚇得早早地躲開,直等到若萍那蒼白的麵孔在他們眼前經過後,才對她的背影無奈地瞪瞪眼,搖搖頭——還以為她是一個被自己的車技嚇得臉色發白的自行車初學者。若萍對此已無力顧及,她虛汗不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機械般地向前蹬著……慢慢的,慢慢的,遠處碧波蕩漾的湖水終於若隱若現,綠茵環抱的飛簷長亭在路旁的樹叢中依稀可見,若萍抬起頭,將恍惚的目光投向長亭對麵的診所,告訴自己說:加把油,就快到了…… 

     衛生所座落在雀湖對麵的山腳下,雖然隻是平房,但外觀造型精巧奇特。據說它本是早年流布到學校中的外國傳教士為了湖中意外溺水的學生所建的急救站,後來幾經世事變遷,增添了醫護人員,又加進了頭疼感冒跌打損傷的之類的常備藥,急救站就變成了小診所。 

    診所規模雖小,卻使得平日裏頭疼感冒者免去了因小毛病就要到建在校外的對外開放的校立醫院裏去排長龍隊的看病之苦,給校內居住的教職員工提供了不少方便。若萍從未因打針吃藥親身體驗過它的好處,然而卻對它一直情有獨鍾:一則當然就是緣於它那獨特的外觀造型:兩側向上卷曲的屋簷朝著天空上延伸交合,遠遠望去,酷似一雙合掌禱告的雙手,這使得它在百公頃校園裏的那些高樓林立的現代鋼筋混凝土建築中,古拙異樣,耐人尋味,若萍因此曾懷疑它是法國建築大師勒.柯布西耶所設計的朗香教堂在中國的複製品;那第二則原因便是它那被建築係的老學究們搞得撲朔迷離的“身世”,據說他們通過校史及旁獻考察了很長時間,最後隻搞清了它的建構初衷,而對其內部空間的功能以及設計者的身份卻始終莫衷一是,這無疑為它厚重的外表罩上了一層迷霧,讓若萍每每望過去,都覺得它那伸向天際的屋頂下藏著很多故事。然而,她從未料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也進入它的覆蓋中,成為它故事中的一部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伴著悠揚的吉他聲,一個低沉的歌聲從長亭上傳來。若萍不由得為之一振:噢!是什麽人啊?才剛剛停了雨,就跑出來唱弘一法師的歌,是不是也紅塵看破得快要出家了?她順著聲音朝長亭望去,就見上麵人頭攢動,隨即聽到歌聲由一個人變成了一組人的輕聲合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噢!這麽多人聚在一起,是不是想開一個有關弘一法師的研討會啊?——可是,不管你們是誰,都不要停止這會心的歌聲吧!——乘著這樣的歌聲行在路上,人哪裏還能孤單無助呢?!哪裏會有過不去的路呢?!到了,就要到了……” 

    一塊泥石橫在路上,若萍來不及繞開,車帶硌到石角上,車子失去平衡,若萍從車上摔下來,一頭栽在地上…… 

……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若萍在昏睡中醒來,看看灰白的四壁,一時不知自己在哪裏。她突然記起騎車摔倒的那幕,“霍地”坐起來,就突然感到手臂酸痛,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臂上,T恤的袖子被卷起,皮膚上貼有兩片“幫迪”, 便立刻明白了自己是在醫院的床上,正想下床來看看,就見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女醫生走進來…… 

 “醒了,現在的感覺怎麽樣?” 

 “還好,頭疼得不那麽厲害了——我怎麽了?怎麽到了這裏了?” 

  “你得了重感冒,燒到了四十一度,人暈了過去——為什麽有病還跑出來淋雨啊?若不是你的老師和同學把你及時背來,你恐怕就燒壞了……我們給你打了退燒藥和鎮靜劑,你睡了一晌午了,要再觀察一兩個小時,才可以離開……” 

          “噢,是嗎?謝謝了——老師?同學?背來?——哪位老師啊?”若萍覺得奇怪——她並不記得摔倒時路上有人。 

   “今天看病開藥的人多,一直忙,沒來得及細問,”醫生一邊說,一邊將體溫計塞到若萍的腋下,然後看了看窗外說:“不過聽他們講述你的情況時說,他們原本在對麵的長亭裏聚會,後來看到你從車上摔下來,大家就一起把你送到診所來了。一會兒他們也許會回來,因為那位把你背來的老師,把衣服忘在了椅子上。” 

    若萍順著醫生的手看過去,就見窗下的木椅上搭著一件灰藍色的毛線衫,若萍挪著沉沉的身子下了床,來到椅旁,拿起那件毛衫看了看,見那上麵沾滿了泥水,斑斑點點地結成了泥巴。 

    若萍托著衣服向窗外望去,隻見對麵的幾十米之外的長亭中廳裏仍有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像是在討論著什麽。她忽然想起上午在亭中唱歌的那些人,可關於他們的麵孔,她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時間差不多了,讓我來看看你的體溫——哦,沒有燒了,醫生讀著水銀注,輕鬆地笑了笑,然後又突然換成一副職業麵孔,嚴肅地對若萍說:“不過你需要回到床上多休息,過一會兒我還要回來查房。” 

…… 

   若萍自然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醫生前腳出門,她托著那件毛線衫,後腳跟著溜了出去。 

   她穿過馬路,停在了離亭子十幾米遠的一顆老槐樹下,向亭內聚會的人群中望去。隻見幾十個人正圍著長方形的木桌,一片肅靜。桌子上除了個人的水杯及筆記本外,沒有任何飲料零食,一看就不是普通的PARTY。她在他們當中巡視了半天,不但沒有看到本係的同學,甚至連個熟悉的麵孔也沒有找到,正張望間,就見到有一個同學站起說: 

   “看來,黃老師還要一陣子回來,同學們,時間不早了,我看我們接著剛才討論的題目,先開始吧。我們上午討論了弘一法師的藝術成就,下午卻是一個時下流行的全新題目:大家可能從文學社的板報公告中得知了,那就是根據目前電視劇《渴望》在北京甚至全國觀眾中引起轟動,來談談‘《渴望》現象’。” 

    弘一法師?——那麽說他們正是亭中唱歌的那些人?還有,文學社?黃老師?若萍直覺得自己的哪一根神經有種觸電的感覺,還沒有反映過來時,就見到一個女生舉起手來,打破了沉寂: 

   “我是來自本科部的夏禾,我覺得《渴望》的最大成功來自於人物性格成功塑造,惠芳的善良感動了全國人民。” 

    接著就聽到一個男同學的聲音:“我並不十分同意你的觀點,我們這一代人從小是在英雄人物的模範事跡中長大的,請問哪個英雄身上沒有善良的元素?那為什麽人們對以往的英雄卻沒有那麽大的關注?——對了,我是研究生部的,我叫柯小明。” 

    又聽到女孩子回駁道:“那不一樣。惠芳的善良是平民的良善,其中帶著樸實,擺脫了以往假空的英雄式的善良,惠芳的身上的善良,與痛苦掙紮後悔是“背靠背”的關係,互相依附成為一體,是一枚錢幣的兩麵。” 

   “我同意夏禾的觀點,但想做些補充:我國現時期電視連續劇開始把目光投向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我覺得無論是女工劉惠芳,還是車間主任宋大成;無論是大學畢業生王滬生, 還是作醫生的王亞菇以及她的未婚夫羅剛,都是懷有平常心的平常人,它們的情感世界真實地牽動了觀眾的心,這也許正是成功的主要原因。” 

……

    討論愈發熱烈,學生們逐漸地自動廢除了舉手報名的規矩,唇槍舌戰,百家爭鳴。 

   “我就著剛才這位同學的觀點擴大一下題目:就人物性格塑造方麵,我覺得《渴望》仍然停留在人物性格的單調性上。雖然其中沒有絕對的英雄和敵人,卻讓觀眾在一個人身上產生單一的愛或恨,好或壞,所以我懷疑這種‘《渴望》熱’的持久性。在這方麵,係列喜劇《編輯部的故事》及根據錢鍾書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圍城》,應是更有造詣。” 

   “我同意他的觀點。我覺得電視劇《圍城》成功地繼承了原著的藝術風格,輕鬆地抒寫平常人生。它把知識分子精明複雜的內心世界及外在的尷尬人生以感性的畫麵展示出來,把錢鍾書文字的智慧幽默和感傷以活生生的人物群像體現出來,絕非簡單的是非對錯可以一概而論,非常耐人尋味。” 

   忽而,就見有個女孩子站起來,仰頭唱了起來:“誰能與我同醉,相知年年歲歲,咫尺天涯皆有緣……好人一生平安。”之後又站在那兒接著說:“其實,我喜歡《渴望》的理由很簡單,我喜歡它的主題音樂和插曲。當我對著惠芳的善良開始膩味時,我卻被《悠悠歲月》和《好人一生平安》的歌曲深深打動。” 

   “那有什麽奇怪?龍生龍,鳳生鳳,作曲者是著名的作曲家雷振幫的女兒雷蕾,能差嗎?”

   “可說真的,從中文係學生角度來說,我更喜歡歌詞,那文白合壁的文字,既讓我感到唐詩宋詞的韻味,又可摸可觸,可見作詞人真的很了不起!” 

  一時間,大家天南海北地亂侃起來,氣氛變得輕鬆活躍。 

  “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聽說那作詞之人易茗先生是雷蕾的老公,“婦唱夫隨”嘛!” 

  “我也並不意外,這到不是因為他是作曲家的老公,而是因為……” 

  “因為什麽?快說,快說啊?” 

   “古人雲:三龍一門,金友玉昆,我幾次有幸見到這位文人與某人在一起切磋文字,談古頌今,猜猜看,是在何時何地及與何許人也呀?” 

  “賣什麽關子呀?”幾個女孩子開始抱怨。 

  “好了,女同學就是不抗逗,——告訴你們吧,是在我們文學社黃老師的單身宿舍裏。我們的子帆老師正是這位詞人的金友玉昆,他們是忘年交,你們說,常與黃老師在一起切磋文學的人能寫不出感人肺腑的歌詞嗎?——哦,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瞧,黃老師回來了。” 

  “黃老師,我們正說您呢?快過來加入啊!”—— 

   若萍見眾人開始朝自己這邊喊話,驚詫之間,剛想將身子躲到樹後,忽就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劉若萍,你怎麽在這裏?” 

   若萍回過頭來,就見咫尺之外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自己係裏主管學生生活的後勤部主任張老師,另外一個身材挺拔麵帶微笑年輕人卻是張陌生麵孔——然而,就剛才發生的一切,她已經知道了他是誰,倉皇之際,竟一時語塞,隻是怔怔地立在那裏。 

   “若萍,怎麽病還沒好,就出來了呢?才去到診所看你,醫生們正因為找不到你著急呢!——噢,我都急得差點兒忘了,快先來謝謝中文係的黃子帆老師,是他和文學社的同學們把你送到醫院,後來同學當中有人認出你是一個叫蓬花的同學的朋友,黃老師就親自去到建築係,跑了幾處才把我找到,快謝謝他吧。” 

    大夢初醒的若萍剛想照著張主任的引導說些感謝的話,忽聽旁邊有人上前說道:“噢!這不是張主任嗎?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 

   “哦,秦主任嗬!你也在這兒參加討論,這麽重視文學社的活動啊!我係裏有學生病了,趕過來看看。——若萍你先與黃老師聊聊,我馬上就來。”張主任說著,拉著秦主任走到旁邊,問長問短去了。 

    黃子帆站在那裏,一直不敢錯目地看著若萍,好像生怕若萍再一次倒下。若萍見此狀,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毛衣,想了想後,抬起頭笑著安慰道:“我現在沒事兒啦,不用擔心了。”她一邊說了謝謝,一邊將毛衣遞過去。 

   “不要客氣,我想,我們還是先來正式認識一下吧。” 黃子帆說著,就伸出了一隻手: 

  “我叫黃子帆,是中文係的老師。” 

   若萍也照例伸出手,可剛伸出去後又立刻將手縮了回來——她發現手掌裏還有幾塊淡淡的泥巴,貼在那裏。 

   “伸出手來,沒有關係,我背著你上醫院時,你早就將“水墨塗鴉”畫到了我身上,現在已經變成”淡彩”了,我一時還舍不得洗去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說。 

   若萍看了看,果真有兩快淺淺的泥痕浮在他的T恤領口上的脖子上麵,她看了看他的眼睛,突然就放鬆地笑了:“我是劉若萍,建築係二年級的學生。謝謝你把我送到醫院。” 

   她隨後把冰涼的手指放在他溫暖的手中。


(采心心言:小說《美漂》實屬采心原創,除了人文史料及相關人士如實引入外,其它均屬虛構,若有雷同,請歸咎於“無巧不成書”。
 也請讀者協護原作版權,以使它來日在墨跡書香中順利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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