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中最真實的自己

隔離中，每個人都見到一個真實的自己。

世界這個大舞台塌了，自己的小圈子小舞台小東小西更蕩然無存了。

當不論做什麽，都不再有觀眾、不會有掌聲的時候；當每個人都剝開作為"社會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偽裝、假笑、人設之後，就是麵對真正的本我了。滿懷最簡單的期望：別餓著、別得病、好好活著。人生中有這樣一個機會也是難得，挺好的。

當然，從宏觀層麵，不好的事情太多了：病亡人數飆升；各陣營分崩離析、族群撕裂；開倒車的、甩鍋的、耍賴的紛紛登場；政治風雲迭起、經濟形勢灰暗、種族衝突升級......簡直讓人懷疑人生。

回到本我。我們每人拿著一張單程車票，坐在人生這趟列車上。車不出軌、不翻覆已是萬幸。能一站一站到點停靠；能一路看到不同的風景；能與同車的旅客結個親、交個友、把酒言歡，更是有緣有幸。如果車上有什麽動靜自己還能獻個計、出把力、刷個存在感，更不枉走一趟。

現在，這趟車停在了黑洞洞的隧道裏。不到下車時間，我們都得好好坐著，不是嗎？

說個小事。也許生長在江南受夠了梅雨的緣故，我一直痛恨下雨。幾天前早餐時，看著落地門外的雨，突然覺得雨景很美，隔著紗門吹進微濕的空氣，淡淡的清香。靜靜地聽風、看雨，心裏好像被熨過一樣平而暖。我原本以為宅家的日子會放大負麵的心境（比如討厭下雨），卻發現其實心裏更靜、更開闊了。

全天候在家工作，有更多時間和家人在一起。我們也和大家一樣玩土（整治院子）、玩麵（做吃的）；每天看新聞，保持必要的敏感度和責任心；同時也看書、看網上的免費演出、看電影、追劇......

歲月靜好、沒有煩惱嗎？當然不是。且不說大是大非讓人揪心，自家的各種惶然和擔憂也不少。老人親人們都在國內，回不去的家......小輩工作生活的各種變數和停擺......"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說無二三"，誰不是這樣呢？

想到前兩年我心髒不適時北京大哥對我的勸慰。那會兒擔心自己以後不能劇烈運動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徜徉在山水之間了。大哥說：即使這樣，你一定可以找到新的樂趣，可以坐郵輪，可以在家附近看風景，可以讀書、寫作、看電影......

大哥的話讓我豁然開朗。順勢而為的生活態度根植我心。所幸的是後來身體也複原了。

買了一車肥土，全家上陣把三個菜床重新整理了一下。花壇裏、樹底下也都清理幹淨並培上新土。

閨蜜一直說我家院子夠大，鼓勵我好好弄個花園。但DIY吧，不知如何下手也太費力；請人弄，又舍不得砸錢。就把現有的弄好一點吧。

芍藥是十幾年前我爸來美時去探訪老同學王爺爺，人家給的一株小苗。雖然是最普通的品種，但我非常珍惜。

夏日玫瑰

陽台上簡單的兩盆花，在廚房做家事時隔窗可見。

有樹、有花、有菜、有小動物，坐在前院後院觀天看景，也算怡然。

我還試著養了天然酵母（starter）。麵粉和水就可以變成生命，還要每天喂養，很有趣不是嗎？我叫它"麵寶寶"。

麵寶寶七天後活出模樣了（大瓶）。每天喂養時淘汰的也舍不得扔，於是天天早飯吃餅：蔥油餅、雞蛋餅、糖餅。手笨，得多學點花樣好把這幾小瓶都消耗了。

家裏沒有麵包機。我以前會用買的酵母做簡單的免揉麵包。全天然、全手工的 sourdough 麵包是新嚐試。花七天時間養寶寶，做麵包也很花時間：揉麵、定型、一發、二發......全天然，口感和成就感都是杠杠的，但內部結構不夠勻，繼續努力。

以前看家裏的老人用老麵肥做麵食，熟練的手法讓我羨慕。沒想到我這個不擅廚藝的人，也可以在麵案爐邊搗鼓起來，在香氣和熱氣裏看耐心靜靜開出小花，很療愈的感覺。

我們家對防疫走中庸之道：既不出去浪，也不嚴格隔離、樣樣網購。我們一直如常出去買菜；天冷時基本就在院子裏活動；現在天好了，每天在社區裏逛逛，或者去公園花圃之類的地方蹓躂一下，權當郊遊。

球場和練習場也都開了。

每天晚上全家一起看個電影或看個劇。看了不少電影，隻是懶，沒有寫影評的願望。

追劇頗有成績。先把《紙牌屋/House of Cards》從頭至尾複習了一遍。提升一下政治敏感度，不至於被眼下一個又一個的政治事件雷得合不攏嘴。

接著看了《Babylon Berlin》。難得有兒子不知道而仰賴我推薦的劇，讓我得意了一把。得謝謝文學城裏的朋友們，不然我也不會知道這部大製作的精良德劇。

然後兒子投桃報李推薦了《大西洋帝國/Boardwalk Empire》。這下輪到我扼腕了：這麽好看的劇，十年了啊，我居然現在才看！話說我還是牙叔的粉呢（這個昵稱取得好，不覺得冒犯隻覺得親切，有沒有？）。

網上和朋友圈裏都看到利用禁足期間補課"權遊/GOT"的。我忍不住再呼籲一下："看大戲啊看大戲！沒看過的快行動啊！" 透徹的人性，過癮的劇情；金戈鐵馬、鐵漢柔情、手足纏鬥......現實生活裏哪兒去找這麽痛快的事兒呢！

我以為自己喜歡寫東西，現在時間大把，我卻懶得動筆；我以為我熱愛陽光討厭風雨，現在卻享受風的疾勁和雨的爽利；我以為我是文弱小資，卻從來不愛風花雪月的劇情，權謀爭鬥、血海風雲、笑傲江湖，寫透人性複雜，盡展快意恩仇，才真正過癮。

今天看到一句話："在不安的世界裏安靜地活著"。深以為然。

 

 

[陳默]

回複 'lveu' 的評論 :

是的，好好活著！

[lveu]

”在不安的世界裏安靜地活著"，真的是， 還要好好活:-). 就像生病時，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