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下）

【離別是一首無字的歌】

我離家去大學的那天，送我到車站的除了父母家人，還有T。雖然開明的父母一直知道我和T的交往，他也來家裏玩過吃過飯。但這樣公開地把他和家人並列在一起，還是第一次。對於不擅交際的T來說，跨出這一步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初次獨自遠行的我，心裏更多的是興奮，何況寒假就會回家了嘛，所以我和家人在車站說說笑笑，一直挺高興的。

車遠走了，我望著成為一個小黑點的T，忽然間淚如雨下。我從小就不是愛哭的人，至今為之，我為之深深哭過的人和事都屈指可數。正因為如此，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刹那從心裏流出淚來的那種痛。

分開後我們時有通信，但不知為什麽從不言愛。我想，是我的平淡語氣讓驕傲的他不得不放棄了熱情。

我曾深深自責自己對T的絕情和善變。很多年後，我終於明白，大概他當年的羈傲和他的才華讓我在仰慕的同時也感到一絲壓力。當時年輕，講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加上地理的距離，讓我們最終放棄。

【身在兩處情發一心】

大學幾年，我們一直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聯係，也各自在嚐試青澀的愛情。可能心裏有個結吧，我們假期回家也鮮少有單獨的接觸，多半是在同學聚會上見見而已。

快畢業時，我突然收到他的女友給我的信。女孩有個陝西人典型的姓和帶著鄉土氣的可愛名字，字裏行間跳躍著火熱的激情和倔強。原來女孩是T的學妹，從大一起就狂熱地愛他，兩人同樣愛好文學、專業相近。他們的感情熱烈如火卻又大起大落。

女孩說愛T愛到極致，但無法忍受他時常在她麵前提到我、提到往事。女孩還說T對她的好常常讓她熱淚盈眶，但有時他的強硬和冷峻又讓她傷心不已。女孩說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給我寫信，實在是太苦惱了，所以才做這樣不可理喻的事。

我在驚詫之心平靜了之後，給女孩和T分別寫了一封信。給女孩的信上無非是勸解一番，不了解詳情也不便指手畫腳；給T的信就談得比較深，但立意也是讓他善待女友、忘了我們剛剛開始就匆匆結束的過去。

沒想到T一封接一封地給我寫信，告訴我他很苦惱，女友狂熱的愛讓他感激但也讓他窒息，反而會讓他一遍遍想起我們相處時的淡然和溫暖。女孩給我寫信的做法，更讓他認定這份感情無法喘息，無可為繼。

他對往事的回憶和眷念讓我感動不已。

那幾個月，是我感情上最奢侈的一段日子，除了上課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想念T、思考愛情和生活、給他寫長長的回信。

如果天氣好，我就在校園裏一圈圈地獨自散步和思考；如果天氣不好，我就窩在宿舍織毛衣。室友們驚奇不擅女紅的我怎麽忽然賢慧起來了？其實，我隻是需要有個幌子可以不用說話而靜靜地思念T。

然後，各自畢業、讀研、忙碌、空窗......令人吃驚的是，那些熱情而綿長的思緒，隻是留在了紙上，而並沒有立刻給自己和對方一個麵對麵的機會。也許，我們都需要再靜靜，不想一錘定音。

等到研一暑假，學校組織扶貧活動，大家搶著去雲南廣西什麽的，為了順便玩一趟。我特地選擇了陝南，在山裏一個鉛鋅礦區工作了一個月。回程時在西安轉車，我堅持要脫隊留下。領隊老師還算給麵子，答應了。

（有個背景，因為我比三年製高中的同學早上大學。我已經研一，他還在暑期備戰準備來年考研。所以我知道他暑假應該留校的。）

我去了他的學校，一路打聽找到他的寢室，同學們說他前兩天回家了。我失望地不知所從，在校園裏轉了幾圈就隻能回去了。

回鄉的火車上，大概是中暑了，我發起了高燒。好心的列車長給我補了一張臥鋪票，總算昏昏沉沉堅持到家。

在家躺了幾天，我漸漸打消了去找他的願望。我決定讓一切隨緣。

病好後，我去了外地旅行，然後就直接回北京了。

【讓一切隨風】

我的日子又緊鑼密鼓地、順理成章地過下去了：畢業了、工作了、結婚了、有孩子了、出國了 ……

直接或間接他，也漸漸知道他的生活：回鄉工作了、辭職去南方闖蕩了、感情和工作不如意又回鄉了、去歐洲留學了、海歸了 ……

出國之前，我輾轉打聽到他的住址，但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去了。何必讓離愁又一次籠罩多年不見的我們呢？

他在去歐洲之前，從我父母處得到我的電話，給我打到美國，除了互道珍重，也沒有多說什麽。

後來我常常想，如果那次我在西安找到了他，也許人生就此轉彎了。

不過，不悔。讓一切過去、讓懷念永存，對我們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所幸的是，我們是同類型的人，不會刻意去尋舊日的軌跡，懂得讓一切隨風。

（寫於July 2007)

 

 

[陳默]

fei兄：你說得對。我知道一錘定音對我們不合適，現在日子久了，回頭看看有一份淡淡的憂傷和美麗，但身在其中時相當痛苦了一陣呢。

皋生：謝謝你的鼓勵。深度還談不上，如果有，也是拜歲月的之助。成長到今天，總算能淡定地回首過去了。當時雖然也似乎瀟灑，但主要還是表麵上的，是強撐著做出來的。

[皋生]

剛讀完你的少年往事，文筆不錯，寫得既從容又有一定深度。

文如其人，怪不得 T 對你念念不忘.

[fei8822]

相識不一定相思，相思未必是最後的結聚，人生難得幾相思，如果你從高中少年到現在一錘定音，也不會有此好文了。

[陳默]

回複幽靜的評論:
謝謝幽靜。

人生中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說無二三，無奈是難免的，隻有自己想開了。飛揚的激情、綿長的懷念是人生的財富，值得追求，不應放棄，不過也不必過於張揚激烈。不是嗎？

至於隨緣，我想，我們都是不得不隨緣。

很高興與你交流，請留言、或悄悄話、或發貼討論。謝謝。

[陳默]

回複若隻如初見的評論:
若隻如初見：謝謝鼓勵。

“春風化雨”是我想努力做到的，女人不應該太強悍。生活很辛苦，男人很疲累，如果沒有相知、溫情的女人在側，就更不堪了，不是嗎？

[幽靜]

注意你有多時。發現你，我在情感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從“少年往事”到“在路上的男人”。很喜歡你文中的委婉和淡定，從人生的酸楚和痛苦中品嚐著過後的甘甜。那種無奈的憂傷，優雅的隨緣，很悅我心。請繼續你的好文。

由此想到對電影和書籍可能有類似的愛好。可否與你交流？

[幽靜]

注意你有多時。發現你，我在情感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從“少年往事”到“在路上的男人”。很喜歡你文中的委婉和淡定，從人生的酸楚和痛苦中品嚐著過後的甘甜。那種無奈的憂傷，優雅的隨緣，很悅我心。請繼續你的好文。

由此想到對電影和書籍可能有類似的愛好。可否與你交流？

[若隻如初見]

很喜歡你細膩的心思,豐富的情感.你的文章總給人春風化雨的感覺,我想是文如其人吧.

T很有眼光噢! 如果我是男的,我也追你.

[陳默]

回複llcc的評論:

謝謝你。從容淡定地生活是我的目標，做得不夠，不過在努力。

[llcc]

喜歡你的文章，睿智，從容的生活態度。

[陳默]

謝謝盒子。也向你問好。

最近一時興起，開始犯酸，翻騰陳年舊事。（笑）

[人間的盒子]

問好，來看看你。
好文不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