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仙胡同70號(40)
(2007-02-03 00:2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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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對麵71號院裏傳來一陣子狂吠,聲音尖銳,顯然是條身量不大的狗發出的。
“嗬嗬,對麵的小黑炭兒又撒癔症了。”大成一手裏捧著一碗雞蛋西紅柿打鹵麵,另一手抓著根兒生青辣椒,吃的滿頭大汗。
“什麽小黑不小黑的,人家閨名可貴氣,叫格格!”妞兒笑眯眯地捧上一盤熱氣騰騰的肉末紅燒豆腐,在一旁插嘴。
爺爺不樂意了,“這年頭人心不古!連狗都敢稱格格,要擱以往,唉!”
“我覺得還是叫黑炭兒形象,剛才我經過71號的時候看見它了,家裏人嫌它毛太長熱的慌,剛剛給它剃了個通體板兒寸,鬧的它非常不爽,據說是走過鏡子都不認得自個兒了,來來回回的咬,哈哈。”大成口中說笑,心裏卻是念著雙兒,三口兩口扒拉下肚,把碗筷往水池子裏一擱,跟爺爺招呼一聲兒就出了門。
爺爺等他走了一會兒,衝妞兒點點頭,妞兒帶上黃兒遠遠地蹤了過去。
西長安街兩側,高樓林立,一片繁華迷人眼,雙兒和大成兩人並肩,緩緩地在人流中穿行著,大成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扯著,雙兒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是一時清澈,一時迷離。
兩人溜達到了電報大樓近前的地下通道,天色開始發暗,行人少了許多,兩人緩緩地下去,大成見裏麵燈光昏暗,行人稀少,心裏暗暗戒備,雙兒卻是滿不在乎,兩人的腳步在隧道裏回響著。
一陣清越的吉他聲傳了來,聲音不大,卻是讓雙兒停住了腳步,隧道右手邊兒的地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盤膝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個吉他,麵前擺著一個鞋盒兒,裏麵空空如也。雙兒走近一看,和別的乞丐不同,此人的頭發衣服都頗為整潔,閉著眼睛自彈自唱,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細聽旋律,居然是天皇巨星賈帆的成名曲“哈密哈密瓜”。
據知名八卦雜誌“西周刊”所言,十年前賈帆初出江湖,籍籍無名,除了青春和才華之外一無所有,靠著和搖滾樂隊的幾個弟兄在酒吧夜總會彈琴伴唱為生,某個炎熱的夏夜,幾人結伴走過新疆街一個賣哈密瓜的小攤兒,精明的攤主在一塊二尺寬,三尺長的巨冰上,鎮了十幾牙新鮮切得的金黃哈密瓜,幾人當時食指大動,紛紛掏錢。吃著甜美冰涼的哈密瓜,賈帆突然靈感大盛,自己擊節作曲填詞,北疆的悠揚豪放曲調配上詼諧活潑的歌詞,一時間傳唱京城,賈帆也由此一曲成名。
雙兒那時還是個初中學生,就記得當時班上幾個壞男生成日價流裏流氣地唱著“哈密哈密瓜”追女孩子,對這首歌本來沒有什麽好印象,今日聽這年輕人唱起來,卻是有著一股獨特的豪放開朗意境,再聽了幾句,自己一直積鬱的心情居然好了許多。一曲歌畢,年輕人睜開眼來,雙兒掏出十塊錢放進鞋盒,輕輕說道,“唱得真好。”
年輕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後對著雙兒微微一笑,閉上雙眼,修長秀氣的手指再次撫上了琴弦,雙兒看看昏暗燈光下那張清秀的臉,心想,“這個人……好癡……”反手挽住大成的手,“我們走吧。”
剛才大成一直沒敢吭氣,眼看著雙兒對著一塊空地發呆,後來居然掏出十塊錢擱地上,大成知道雙兒看得見的,自己看不到,索性耐心陪著她。
大成他們走出地道不久,妞兒和黃兒也溜達進來,“嘿!十塊錢!”對於鈔票,妞兒的眼神一貫如山鷹般犀利,興衝衝地跑去揀,身邊的黃兒卻狂吠起來。
“這錢好像是我的唉。”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妞兒眼前一花,這才看清自己把手伸進了一個空空的鞋盒,鞋盒前坐著一個小夥子,懷抱吉他,笑眯眯地看著她。
妞兒的臉當時就紅到了脖子根兒,“那個,天黑,沒看清哈,對不住。”訕訕地縮手,拔腿就跑,黃兒依然在身邊吠個不住。
“你叫什麽名字?”身後的聲音傳過來。
“不告訴你!”妞兒頭也不回接著往外跑。
“那我把我的名字告訴你得了。”聲音依然跟著妞兒。
“不要!”
“秦龍,我叫秦龍……記住我,不要忘記了……”
不知為何,年輕的聲音裏突然充滿了惆悵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