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上海灘> (2) 十六鋪碼頭

老別從西裝內衣口袋掏出一個銀色的香煙盒,抽出一隻煙在盒蓋上墩了墩, 叼在嘴裏,低頭用左手攏住香煙,右手啪一聲打著了打火機.

“先生…能借個火嗎?”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老別耳邊響起.

老別下意識地抬頭一看,一個身材窈窕的美麗女郎正站在他的身邊,一襲烏黑的波浪長發瀑布般地從肩頭滑下, 她身穿一套幽雅的黑色法式長裙,合體掐腰的短袖小上裝,配著下麵蓬鬆裙擺.左手輕輕托在右肘下, 右手長及肘彎的白色蕾絲手套.兩根纖纖的手指上夾著一根細長的白色香煙.

黑衣女郎歪著頭, 兩彎似蹙非蹙煙眉,俏皮地看著老別吃驚的樣子:“怎麽樣? 才幾年時間就不認識老同學了?”

老別仔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顯然也吃了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邊替她點燃了香煙,一邊吃驚問道:“過兒! 你….你怎麽到上海了?”

黑衣女郎警惕地四下裏看了看,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問道:“先生,請問現在幾點鍾?”

老別楞了一下,也抬起手腕,撩起袖子,把手表湊到黑衣女朗的手表前,小聲說道:“正好是深夜12點.再過一分鍾就是明天了.”

黑衣女朗看看老別戴的同樣是英格曼手表,用英文答道:“Tomorrow is going to be even better.”

老別知道麵前的女郎就是自己要接的人,把香煙頭扔在地上,用皮鞋頭撚撚. 噓了口氣,伸出手道:“沒想到竟然是你. 歡迎到大上海!”

黑衣女朗過兒伸出右手, 握著老別寬大的手掌, 微笑著說道:“我也很意外,你什麽時候到的上海?沒想到在這裏又見麵了.”

“說來話長,回頭慢慢再說.” 說完, 老別拎起過兒皮箱, 挺直腰板,抬手叫過兩輛黃包車,把沉甸甸的皮箱放在前麵的黃包車上,跟車夫說了句:“法租界思南路28號.”

說完他回到後麵的那輛黃包車旁,握住過兒款款抬起小手,幫她坐了上去,然後自己坐在了過兒的身邊.

一陣女性特有的體香從旁黯然襲來.那種清純的香味曾經是那樣的熟悉, 老別不由心猿意馬,他扭頭望著自己大學時代的戀人,心緒回到了當年熱戀的時光.

這時候,黃包車夫抬起車把,回頭問道:“小姐,先生去哪裏?”

車夫蒼然的聲音一下子把老別甜美的回憶猛然間拉了回來, 他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指著前麵的那輛黃包車,說道:“跟著它,去法國租界.”

黃包車夫聽罷一聲不吭,拉起車一路小跑跟著前麵的黃包車一起離開了十六鋪碼頭.轉眼間,兩輛黃包車載著老別和過兒就消失在大上海黎明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

一路上, 過兒東西張望,兩眼充滿好奇地看著大上海似錦繁花的街道, 穿梭來往的人群.

老別則呆呆地坐在她的身邊,忘情地呼吸著過兒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依舊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伸出左手抓住過兒溫暖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仿佛要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可他的兩眼依舊茫然地望著前麵車夫的後腦勺.寬大結實的手掌緊緊握住過兒的右手, 生怕一旦放鬆, 過兒就要從自己身邊消失一般.

過兒嚇了一跳,猛地一回頭,看見老別默默的神情,會心一笑, 鳳眼幽婉.她任由老別握著自己的手, 把頭隨意一擺,幾縷秀發拌著黃埔江上吹過來的晨風從老別剛毅的臉上飄過.老別也回頭看看她,棱角分明的英俊麵孔上流露出那種曾經讓過兒如此著迷,又幾經讓她徹夜難眠, 似有似無的笑容.

這個在戰亂中的意外重逢把兩個人的回憶同時帶回到那個抗日烽火下的北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