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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賈言賈語:我不詩化自己的經曆

(2007-01-31 00:43:17) 下一個
賈言賈語:我不詩化自己的經曆

文: 賈樟柯


  有一次在三聯書店樓上的咖啡館等人,突然來了幾個穿“製服”的藝術家。年齡四十上下,個個長發須,動靜極大,如入無人之境,頗有氣概。

  為首的老兄坐定之後,開始大談電影。他說話極象牧師布道,似乎句句都是真理。涉及到人名時決不帶姓,經如把陳凱歌叫“凱歌”,張藝謀叫“老謀子”,讓周圍四座肅然起敬。

  他說:那幫年輕人不行,一點兒苦都沒吃過,什麽事兒都沒經過,能拍出什麽好電影?接下來他便開始談“凱歌插隊”、“老謀子賣血”。好象隻有這樣的經曆才叫經曆,他們吃過的苦才叫苦。

  我們的文化中有這樣一種對“苦難”的崇拜,而且似乎是獲得話語權力的一種資本。因此有人便習慣性地要去占有“苦難”,將自己經曆過的自認為風暴,而別人,下一代經曆過的又算什麽?至多隻是一點坎坷。在他們的“苦難”與“經曆”麵前,我們隻有“閉嘴”。“苦難”成了一種霸權,並因此衍生出一種價值判斷。

  這讓我想起“憶苦思甜”,那時候總以為苦在過去,甜在今天。誰又能想到“思甜的”時候,我們正經曆一場劫難。並不能講年輕的一代就比年長的一代幸福。誰都知道,幸福這種東西並不隨物質一起與日俱增。我不認守在電視邊、被父母鎖在屋裏的孩子比陽光下揮汗收麥的知青幸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問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惱,沒什麽高低之分。對待“苦難”也需要有平等精神。

  西川有句詩:烏鴉解決烏鴉的問題,我解決我的問題。帶著這樣一種獨立的、現代的精神,我們去看《北京雜種》,就能體會到張元的憤怒與躁動,我們也能理解《冬春的日子》中那些被王小帥疏離的現實感。而《巫山雲雨》單調的平光和《郵差》中陰鬱的影調,都表現著章明和何建軍的灼痛。他們不再試圖為一代人代言。其實誰說也沒有權力代表大多數人,你隻有權力代表你自己,你也隻能代表你自己。這是解脫文化禁錮的第一步,是一種學識,更是生活習慣。所以,痛苦在他們看來隻針對個人。如果不了解這一點,你就無法進入他們的情感世界。很多時候,我發現人們看電影是想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那種電影,如果跟他們的經驗有出入,會惶恐,進而責罵。我們沒有權力去解釋別人的生活,正如我們不能喜歡赫爾措格的一個片名《侏儒也是從小長大的》。沒有那麽多傳奇,但每個人長大都會有那麽多的經曆。

  對,誰也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我開始懷疑他們對經曆與苦難的認識。

  在我們的文化中,總有人喜歡將自己的生活經曆“詩”化,為自己創造那麽多傳奇。好象平淡的世俗生活容不下這些大仙,一定要吃大苦受大難,經曆曲折離奇才算閱盡人間。這種自我詩化的目的就是自我神化。因而,我想特別強調的是,這樣的精神取向,害苦了中國電影。有些人一拍電影便要尋找傳奇,便要搞那麽多悲歡離合,大喜大悲。好象隻有這些東西才是是電影去表現的。而麵對複雜的的現實社會時,又慌了手腳,迷迷糊糊拍了那麽多幼稚童話。

  我想用電影去關心普通人,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在緩慢的時光流程中,感覺每個平淡的生命的喜悅或沉重。“生活就象一條寧靜的長河”,讓我們好好體會吧。

  北島在一篇散文中寫到:人總是自以為經曆的風暴是唯一的,且自諭為風暴,想把下一代也吹得東搖西晃。

  最後他說,下一代怎麽個活法?這是他們自己要回答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們將會是怎麽個活法,我們將拍什麽樣的電影。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個空洞的詞——我們是誰?

  我隻知道,我不詩化自己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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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簡曆

  賈樟柯,出生於1970年,山西省汾陽人。從1995年起開始電影編導工作,現居北京。法國《電影手冊》評論他的首部長片《小武》擺脫了中國電影的常規,是標誌著中國電影複興與活力的影片。德國電影評論家烏利希 格雷格爾稱他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

主要作品

  《三峽好人》  劇情片,-分鍾,彩色,2006年

  《東》     紀錄片,70分鍾,彩色,2006年

  《小山回家》  錄像,58分鍾,彩色,1995年

《小武》    劇情片,107分鍾,彩色,1997年

《站台》    劇情片,154分鍾,彩色,2000年

《任逍遙》   劇情片,113分鍾,彩色,2002年

《世界》    劇情片,120分鍾,彩色,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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