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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班神童今何在:讓他們按常規讀書才是摧殘

(2015-10-16 22:09:07) 下一個


尹希

      中評社北京10月15日電/中科大少年班出身的尹希2015年9月初當選哈佛大學最年輕華人正教授後,沉寂數年的少年班再次回到公眾眼前。

      之前媒體關於少年班的最後一次大討論,是在2008年。當時,南方周末刊文《寧鉑,遠去的少年天才》,講述昔日“第一神童”進入少年班後,“一麵陷入自卑的痛苦,一麵又不得不武裝成一個天才的樣子”,最終遁入空門。

      一時,少年班“拔苗助長”的聲音一時鋪天蓋地,不少觀點認為,少年班已成“黑洞”,令部分“神童”泯然眾生。

      真實的少年班,是否是急功近利的試驗場?

      近日,澎湃新聞走訪數名中科大少年班畢業生,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討論少年班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沒有意義。”曾經的江西省高考狀元、在中科大與少年班混合編班共同接受少年班教育的劉誌峰回憶,“碰到像這些真正的聰明人,你讓他按部就班一定要上完高中三年,反覆溫習,其實是種摧殘。”

      “少年班對我科研事業成長有極大的幫助,總體來說應不遜於地球上任何一所大學的任何program(項目)。” 從少年班近代物理係畢業21年,李巨已是麻省理工學院材料科學與工程係的終身正教授,他認為自己在少年班收獲了異常紮實的基礎理科教育。

      中國科學院計算研究所研究員、人工智能專家陳天石回憶少年班生活說,他們當時一樣踢球、看電影、甚至打架,非典時跳窗翻牆到網吧打遊戲。

      這些少年班成員也不認可“神童在少年班普遍變平庸”的說法。劉誌峰每年都與少年班同學聚會,他們“有的是公司董事長、行業的領頭人,或是一家公司的技術負責,平均生活幸福指數不錯,極少有生活狀態非常差的”。

      他也略知寧鉑近況,他說,當年出家的寧鉑在佛法上的造詣頗深,還俗後在學校教學量子力學課、中醫課,佛學課,“依然是優秀的大學教師”。

      還原真實的“少年班”

      1978年,21名15歲左右的早慧少年來到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一時間,少年班名動天下。

      中科大少年班堪稱中國學術精英的黃埔軍校。從美國科學院最年輕的華人院士莊小威、9月跟隨習近平訪美的百度總裁張亞勤,到打破了華人年齡紀錄晉升的哈佛教授尹希、發明原子陷阱追蹤分析法的盧征天、發現世界上最小的納米碳管的秦祿昌、蘭亭集勢CEO郭去疾,目前,超過70%少年班校友活躍在海內外經濟、IT、金融、製造等領域,其中三分之一獲得博士學位,一般30歲左右就做出令人矚目的成績。

      如今,37歲的中科大少年班已從單獨的班級發展成為獨立的學院。少年班針對早慧兒童設立,招收年齡16周歲以下的非應屆高中生。之外還有針對高考成績優異學生的“教學改革試點班”、先麵試後高考錄取的“創新試點班”,辦學理念也從“早出人才、快出人才”,轉向培養“能引領中國發展的創新性人才”。

      科大新創校友基金會負責人劉誌峰自稱是全世界最了解少年班的人之一。1995年,他以江西省高考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教改試點班(也稱“00班”)。

      劉誌峰那一屆,中科大將少年班和“00班”的學生混合編班,共同接受少年班的教育。“這樣有利於互相借鑒。年齡大的孩子自製力好、基礎也紮實,年齡小的特別聰明、有靈氣。”

      比他高5級的學長李巨也成長於混編班。回想當年,他說:“30名少年班同學跟30名大兩三歲的00班同學混住在一起,一起上課。總體來說,相當友愛,氣氛融洽。我中高級計算機的編程技巧基本都是從同學那裏學到的”。

      李巨是麻省理工學院終身正教授、核科學與工程係講席教授,兼材料科學與工程係教授。一晃,他從少年班的近代物理係畢業也已經21年了。

      他告訴澎湃新聞,少年班的學習節奏可謂相當緊張,可當時他不覺得,“也許是因為除學習沒有別的想法和壓力”。

      大學四年,李巨收獲了異常紮實的基礎理科教育。“少年班對我科研事業成長有極大的幫助,總體來說應不遜於地球上任何一所大學的任何program(項目)。”李巨說。

      在麻省理工學院讀博期間,他自願修習了36門研究生課,這是該校核工係博士學分要求的4倍,涵蓋了7個理工係,並且,李巨的成績單沒有B——36課全A。“天賦和勤奮之外,還需要好的運氣。”李巨覺得自己運氣不賴。

      “討論少年班沒有意義”

      然而,讓李巨至今難忘的卻是同班“一號學霸”狄雨的一則軼事:“室友狄雨記憶力超好,過目不忘。有次中考,狄雨回寢室後大哭。問之,曰考砸了。不飲不食。相勸良久。後發卷,狄雨仍考全班第一。我等無語。”

      狄雨確實也不尋常,讀書拿學位如砍瓜切菜。2014年芝加哥-肯特法學院畢業典禮上,院長念完他的學位竟花了差不多一分鍾。

      劉誌峰也提到了狄雨:“少年班確實出了很多奇人,我們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高中時期,劉誌峰也曾頭頂“聰明人”的光環,進少年班之前,他本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再也考不到第一,成為班上很普通的學生,“整個人的自尊還是會崩潰的”。

      這方麵,2003級少年班的胡磊萬城和2001級的陳天石同樣深有感觸。胡磊萬城記得,同學彼此間的特質差異很大,頗有一些“奇人異士”。而陳天石還一度產生過自卑情緒,“一開始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再後來發現同學裏有的記憶力特別好,有的邏輯思維能力強,有的反應迅速,自己也沒有那麽差,各有所長而已,也就釋然了”。

      “這社會上一定有一部分人的智力、體力是普通人趕不上的。我們每天要學習到晚上11點,但少年班一定會有些人,成天不學習、踢球,考試之前我還去請教解題方法,他就一邊看武俠小說一邊寫給你,說‘拿去背吧’。”因此,劉誌峰認為,討論少年班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沒有意義,“碰到像這些真正的聰明人,你讓他按部就班一定要上完高中三年,反覆溫習,其實是種摧殘。”

      少年班為何桃李遍天下

      胡磊萬城是玩蟹科技的聯合創始人。當初報考中科大少年班,吸引他的是兩點:入學一年後自由選擇專業;不用再上高三。

      少年班四年時光裏,胡磊萬城多次被震撼“三觀”。中科大的風氣在思想上推崇自由獨立,同時也偏重學術。入學的頭兩個月裏,就連續開設了多場學術泰鬥大牛專門針對少年班的講座和座談。

      2004年的一天,係裏安排一位少年的師兄給新生做講座。“這是第一場不以學術開頭的講座。其中有一段,講到人生有三大簡單易得但極為愉悅的享受,分別和三樣東西有關,‘書、食物、床’。師兄對第三樣享受闡述頗多,應該是我之前、也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未公開聽過的對性和人生關係的討論。”那時候胡磊萬城剛16歲,因而印象尤深。

      而生活上,少年班係裏對學生年齡偏小的情況,考慮得很周到,胡磊萬城“基本都忘了想家”。但大學畢竟是很多人第一次離開父母家鄉獨立生活,胡磊萬城的班裏,也有因不適應獨立生活舉家搬來合肥的同學。

      外界對少年班總有好奇,也有諸多誤解。劉誌峰告訴澎湃新聞,多年來,真正的少年班從未擴容。自科大少年班開辦以來,少年班模式一度被眾校效仿,到現在,仍堅持開辦的卻寥寥無幾。

      “那是因為中科大太牛了,做出了品牌,形成了壟斷性。”劉誌峰調侃說,“最聰明的人幾乎都被中科大弄走了。每一年上清華北大的高考狀元,都有前一年被中科大刷下來的,所以少年班的學生基本上是比高考狀元還聰明一個數量級。”

      而對於西安交大少年班,劉誌峰卻指出,該模式實為以大學名義招收初中畢業生,“是讓學生到大學再念兩年高中,屬於‘掛羊頭賣狗肉’,品質也和中科大少年班不可同日而語。”

      從入學選拔、課業安排到心理輔導,中科大少年班摸索出一套成熟的體係,采取獨立建製、集中培養,不惜成本以書院式為早慧少年提供量身定做的路徑。

      “中科大少年班多年下來做了很多工作和積累了很多經驗。為少年班配備的師長,有相當比重的泰鬥,年輕的老師也都是一時之選。”胡磊萬城說。李巨也對少年班的用心滿懷感激。“如果沒有少年班、中科大老師全心全意的培育,沒有同學們的潛移默化,不可能會有今天。”

      此外,1978年,中科大就施行了“通識教育”,學生先不分學院和專業,打下紮實的數理基礎,之後才在全校範圍內自由選擇學科平台,是中國內地曆史上的頭一次。

      “沒有比這更互補、更親密的學科交叉式的同學互動關係了。”劉誌峰感慨,與他同屋的有學計算機、統計,也有學生物、物理的,時常交流,使得他們大大擴寬了視野。“現在,我同學裏有牛津的物理係教授、清華的化學係教授,多倫多的地質學教授,我有任何問題都能找他們。”

      連劉誌峰的畢業論文也是得益於此。在加拿大讀計算機時,他的畢業論文寫的是以計算機來研究蛋白質結構,“我的導師隻懂計算機,對蛋白質結構其實是不太懂的,後來是依靠當年住在隔壁研究生命科學的同學,他能解答所有生物方麵的問題,實際上成為了我論文生物領域的導師。”

      大部分配偶年齡大過自己

      中國科學院計算研究所研究員、人工智能專家陳天石和哥哥陳雲霽是少年班曆史上不多見的親兄弟。

      按陳雲霽的說法,少年班的孩子適合搞科研,尤其是基礎研究。陳天石也讚同,“除了智力的優勢,年齡小雜念少,對科學研究的動機和恒心更強大。”

      然而,課業之外,這群15歲的孩子既不是“書呆子”,也不是“高分低能”。和同齡人一樣,他們踢球、看電影、打遊戲,甚至打架,而且由於習慣了總和年齡稍大的人相處,他們的心智、思維其實成熟得更快。

      有一點可以為證——大部分少年班畢業生的伴侶年齡都大過自己。“並不是戀母情結或是流行姐弟戀,而是他們一直都比和他們大兩三歲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像張亞勤比太太高四個年級,年齡卻其實是更小的。”

      也有逃課的。陳天石的班裏,兩極分化比較嚴重,“有一撥特別勤奮的,還有一撥特別愛玩,兩撥人平時不怎麽來往。”陳氏兄弟屬於愛玩的那十來個。SARS爆發的時候他和玩伴跳窗翻牆到附近的網吧打遊戲。因為逃課,考前必須突擊,通宵看書。結果是,由於玩得過於開心,之後陳天石就不太願意多玩了。陳天石說:“在中科大,老師對少年班的學生還是比較偏愛,不會因為成績差,就一無是處了。雖然我是一個本科的學渣,但是讀研時老師還是認為也許我努力一下還是能有一定發展前途。從這個角度,中科大其實是很好地照顧了我們這樣的學生。”

      “一大堆人過得相當不錯”

      跟任何一個班級一樣,也有學生無法適應少年班模式的個例。2013年,兩起“神童退學事件”相繼曝光,17歲考上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所碩博連讀的魏永康,19歲時因生活自理能力太差、知識結構不適應中科院的研究模式被退學;14歲考入沈陽工業大學的王思涵,因為多門成績零分,也被學校“責令退學”。

      對於少年班模式的爭議時有發生。2005年,南方周末一篇《追尋昔日神童》的報道引起社會嘩然。該文報道了少年班學生寧鉑出家的故事。3年後,南方周末又在《寧鉑,遠去的少年天才》一文中稱,這個少年的出場及其中年時的謝幕都飽含戲劇性,符合中國人的集體心理,符合他們對神化和傳奇的永不饜足的需求。他們,在那個特定年代共同參與了神話的締造和後來的“傷仲永”。

      然而,劉誌峰說,寧鉑在佛法上的造詣頗深,同樣獲得了周圍人的欽佩。還俗之後,寧鉑在學校教學量子力學課、中醫課,佛學課。“好的大學一定不會缺少瘋子和神經病。我對早期少年班的學生是懷有敬意的,因為他們是改革的先烈。他們曾激起一代人尊重知識的觀念,社會和公眾為何不能多給予寬容和祝福呢?”

      近期,從少年班畢業的尹希以31歲的年紀晉升成為哈佛大學教授,打破了華人紀錄。消息傳來,給同學圈帶來了喜慶和振奮。

      除了熱烈慶祝,已是計算機材料學領域的知名學者的李巨還表示,“我強烈覺得社會(人類文明)給我的多,我返回社會的少。希望這個狀態在下個十年有所改觀。”

      站在不惑之年的門檻上,李巨笑稱,“對科學家來說,‘不惑’不是一件好事情。我確實還是經常‘惑’的。”每天遊泳半小時幫助減壓,從不熬夜,李巨覺得狀態不錯。

      有人問,現今,那些功成名就的名字以外,少年班畢業的其他人如今過得如何?泯然眾人,平庸地生活著?也並沒有。

      劉誌峰說,少年班不是有人想象的以犧牲很多人來成就一小部分人。除了為人所知的傑出人才,還有一大堆在常人眼中過得相當不錯的人。“我們同學每年聚會,有的是公司的董事長、行業的領頭人,或是一家公司的技術負責。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取得尹希一樣驚世駭俗的成就,但平均生活幸福指數不錯,極少有生活狀態非常差的。”

      而且,即使最早的一批中科大少年班畢業生目前也才大約50歲,論斷為時尚早。十年之後,也許會有更多驚訝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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