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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秋興的“南方革命”

(2010-10-04 18:33:08) 下一個

楊秋興想要獲勝,顯然還有需要努力的空間。



“秋菊”互動微妙


??中評社 題∶楊秋興的“南方革命”,作者∶王昆義(台灣),台灣戰略學會秘書長、大學教授

??在台灣綠營人士的心目中,普遍對“南”或“南方”有一個特殊的偏好,或者說具有一種特有的情結。這裏可以舉三個例子來印證∶一是,以刊登台獨人士文章為主的網路媒體,他們稱為“南方快報”,這個“快報”還標舉著是“屬於台灣派所共有的網路媒體”;二是,對於台灣原住民的語言被稱為“南島語係”,而且經過研究的結果,整個太平洋南方的語言大都屬於“南島語係”,而所有的“南島語係”的發源地還是在台灣;三是,支持民進黨的重要票源都在台灣的南部,所以“北藍南綠”似乎已經成為台灣選舉一種不變的規律。

??這種定型的觀念,不僅存在民進黨,國民黨似乎也認定這是他們在選舉中最難以跨越的規律,所以在決定五都選舉提名人選時,國民黨幾乎是把重兵部署在北北中,而在南、高兩市看得出來國民黨是有意打一場“犧牲打”,以致於提出兩個有點不孚眾望的人選,這樣麵對民進黨在南部處於分裂的困境時,國民黨也討不到便宜。

??如果當初國民黨用心把胡誌強改提名到高雄市參選,把朱立倫提名到台南市作戰,這樣現在才會真正讓民進黨頭殼發燒。但國民黨一開始就抱定一種“犧牲打”的策略,讓民進黨能夠好整以暇,即使麵對分裂的惡劣選舉環境時,也沒有強大的威脅感存在。那麽民進黨麵對南部的分裂,為何又不驚惶呢?這是有必要從更深層的地方說起。

??楊秋興為何跳出來參選

??要討論高雄縣長楊秋興為何跳出來參選,我們有必要來回顧一下今年3月份我在《中國評論》月刊所刊登的那一篇“民進黨五都市長人選出線的怪現象”文章,在那篇文章裏麵我就已經先行預測楊秋興不太可能在民調中出線,因為這是“一軍、二軍的問題,沒有全台灣性主流媒體鎂光燈的照射,楊秋興再怎麽努力,總像是地方型的政治苦力,不具有一個大都市領導者應有的架勢,他想要在民進黨高雄市長初選中獲勝,顯然還有許多需要努力的空間”。

??既然我在2月寫這篇文章時,就已經看準了楊秋興不太可能在民調上超越陳菊,相信楊秋興也不可能不會想到這個結果,但既然願意參與民調初選,為何他又不服輸的選擇跳出來參選呢?原因不外乎有兩種,一種是同誌相殘,一種是國民黨虎視眈眈下的壓力所造成。

??先從第一種同誌相殘的情況來看,在民進黨以民調初選以前,楊秋興為了跟陳菊區隔屬性,所以雖然兩人都是出自民進黨的新潮流係,但楊秋興卻一再宣示已經跟陳菊“分流”,也就是聲明他已經退出新潮流係,不再是新潮流的成員,這就種下新潮流係會把他趕盡殺絕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民進黨的新潮流係,它的組織源自於列寧式政黨,這種組織在台灣發展以後,更像是黑幫組織,他們有嚴密的組織製度,以及人才培養的管道與方法,所以每一個參與這個組織的人想要退出,就有點像黑幫一樣,不是你說要走就可以走。在“艋 ”電影中所描述的“本省卦”萬華黑幫,一個要想脫離幫派者,通常都會被當成是一種“背判”,幫派成員可以運用各種理由對他進行狙殺,直到他流血死亡為止,所以進入幫派容易,退出幫派難。

??新潮流係對於聲明退出派係者,一樣采取“狙殺”的手法,所不同的是,幫派對退幫成員的狙殺,一定是讓他流血倒地。新潮流對主動退出派係者,則是要讓他難以在台灣政壇上立足,不要說是留在民進黨內,就是“叛逃”到國民黨,也一樣會“追殺”他到無顏再見江東父老,所以任何退出新潮流係者,他們沒有一個有好的政治下場。

??楊秋興就是最新一個沒有好政治下場者,他以前是在新潮流係的支持下,可以從容的在高雄縣長的位置上呆上9年。如今他既然聲明退出新潮流係,新係當然會“狙殺”他到底,他們應用各種力量對楊秋興的支持者斧底抽薪,也對跟隨楊秋興的人全麵封殺,這就讓楊秋興麵臨“狗急跳牆”的抉擇。他如果不站出來參選,他與他的班底,甚至是有力的“樁腳”,都可能很快的在高雄縣的政壇上消失,所以除了孤注一擲之外,別無選擇。

??楊秋興在初選失敗以後所麵臨的第二種“國民黨虎視眈眈下的壓力”,恐怕也是他非跳出來參選不可的原因。要知道,任何一個在地方上擔任9年縣長的人,不可能在施政措施上沒有任何的疏失,即使他不貪,但行政上的瑕疵,也可能讓他一退下縣長的職務,就可能跟阿扁一樣的轉進牢籠。

??最顯著的例子是,在他任內最得意的建設,就是跟台灣燁聯集團所弄出來的“義大世界”。那麽大的投資項目,是否有土地變更的問題,或者環境評估上的瑕疵,恐怕都逃不過國民黨的法眼;隻要有任何的瑕疵,即使楊秋興不貪汙,也可能被國民黨施“法”追殺到底,楊秋興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並不高。所以這時候跳出來參選,送給國民黨一個“人情”,隻要這次他選得不差,即使沒有選上,也許未來跟國民黨還有合作的空間。

??國民黨雖然在高雄縣有王金平和林益世這些老少派的政治人物,但因長期沒有在高雄縣執政,他們一直無法自行培養出可以競逐縣長的人物,外加高雄縣市合並,國民黨能在兩地合一的地方再找出一個有力的政治人物獨當一麵,恐怕20年內都很難辦到。所以未來如果能夠跟民進黨培養出來的政治人物合作,甚至把他拉攏過來,應該是一種政治捷徑。因此,楊秋興這次跳出來參選,必然是要做出姿態,累積未來可以跟國民黨討價還價的籌碼。這樣不但可以自保,起碼還可以保持他在高雄市的政治熱度。

??這種情形似乎也發生在台南市長許添財的身上,所不同的是,許添財屬於阿扁的“正義連線”,他不是新潮流係的成員,必須等到阿扁跟呂秀蓮表態是否支持,才能決定是否跳出來參選;沒有阿扁的支持,許添財想獨力在台南市有所作為,恐怕很難。這也是許添財遲遲無法做出決定的原因。

??楊秋興在高雄市的“深淺”

??楊秋興既然已經決定跳出來參選,那麽我們就來評估他對這次高雄市長選情影響的“深淺”,或者說是對整個選情影響的力度有多大吧!

??這裏我們就從“地緣政治”談起。高雄縣市的地理劃分頗為奇特,它不像台北縣市有一條淡水河分隔,既沒有山川隔絕,也沒有任何自然障礙物作為區分,許多人來往於高雄縣市,常常不知道跨過一個街道,就已經穿越了縣市的交界。

??雖然縣市之間沒有任何的阻隔物做為分界,原本應該可以很容易融合,但如果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高雄縣市的“政治分界”一直有著相當不同的麵貌,這當然跟地方的經濟發展不同所致。舉例來說,在高雄市盡管一樣有選舉進行,但這個城市就是形成不了地方派係。國民黨方麵過去雖然有意培植當地老政治人物像陳田錨、王玉雲等家族政治作為在地的“派係”,但最終仍然無功而返。王玉雲最後甚至因為經濟問題跑到大陸經商不敢回台,隻有陳家在當地還有一點點的政治影響力。

??高雄市無法形成政治派係,當然跟它的發展有關。高雄市是一個工業發展型的都市,外來人口比在地人口多很多,而且因為是工業與港滬都市,所以外來就業人口以勞工為主;國民黨威權體製時期,也曾期望以“國營事業”做為基地,把這群勞工轉化成為支持國民黨的力量。

??然而,高雄市的工業發展從1960年代開始是以加工出口區作為發展的第一步,當時在加工出口區的勞工是以女性為主,過去一些台灣的懷舊電影,隻要一拍到當時的情景,大都免不了有一個在黃昏時候,會有綿綿不絕的一大群下班女工騎腳踏車返家的鏡頭。所以,這個在1960年代開始發展的都市,而且當時是以女工為主的都市,就讓國民黨的組織力量難以發揮,畢竟女性對政治事務的冷漠,使得國民黨無法著力。

??1970年代,高雄市隨著台灣工業發展從“進口替代”轉向“出口導向”以後,大量的重工業在此設立,也讓勞工的型態從女性轉化為男性。隻是,1970年代以後,台灣的政治已經在外在環境的挫折下,逐步向民主化轉型。在這種政治氛圍之下,這群新進入高雄市的男性勞工,不但沒有因為在“國營事業”就職,而去支持國民黨,反而變成“黨外人士”煽動反國民黨威權體製的主力。1979年所爆發的“美麗島事件”,就是在高雄市爆發最大規模反國民黨威權體製的標?性事件。由於有這樣的社會經濟特質,國民黨過去習慣以“派係政治”作為鞏固地方政權的作法,在高雄市就成了一個特殊的“化外之地”。

??由於有這樣的社會特質,高雄市從升格為直轄市以來,很少有在地的政治人物當上高雄市長,例如早期國民黨籍的市長王玉雲是從澎湖到高雄市經商;後來的吳敦義,也是出身南投,在台北政壇發跡以後,轉戰到高雄市;而民進黨的謝長廷、陳菊,哪一個又是出自高雄市的政治人物呢?

??再以這些擔任過高雄市長的政治人物背景來看,他們看起來都有一股草根或草莽性,不能有高學曆,也不能太“布爾喬亞”,要能跟勞工群體融合,還要有流利的閩南語,最好還要懂得一點“高雄式的方言”。所謂“高雄式的方言”,就是一種特有口頭禪。

??再從高雄縣的政治特質來看,高雄縣雖然跟高雄市毗鄰,但高雄縣卻是一個典型的農業縣。在國民黨的操縱之下,它形成紅派、白派、黑派三個派係,紅、白兩派是支持國民黨,黑派則是支持民進黨。

??而高雄縣地方派係之所以能夠長存,主要是來自於對土地占有的多寡,不必然是由意識型態左右。例如,高雄縣的黑派是由已過世的大家長餘登發所創,餘登發雖然過去是跟“黨外人士”站在一起反國民黨,但他會反國民黨主要是他在擔任縣長時大舉擴張自家的土地,惹得國民黨非除之而後快,這也使得餘登發幾上幾下,就是沒法把縣長的職務完整的就任期滿。

??雖然如此,餘家對土地的擴張卻是不於遺力。例如,高雄縣人民就流傳一句話∶“所有高雄縣新開設的大馬路,每一條都會經過餘家的土地”。盡管如此,但餘家有大麵積的土地,卻是他們從事政治的資本,高雄縣民婚喪喜慶,大都可以看到餘家的身影。

??就舉一個我自身的例子來看,我父親在1998年去世的時候,當靈柩還停放在老家的大廳時,有一次餘家的女兒餘玲雅車子剛好經過我家門前,她後來倒車回頭上香。雖然我家沒有發給餘玲雅訃聞,但出殯那一天餘家自動具名送挽聯、花圈和奠儀。在這以後,原本極力支持國民黨的我的大哥,以後幾乎都把選票投給餘家。有一點要說明的是,我大哥一直住在高雄縣老家,他還是“忠貞”的國民黨員,從這裏也可以看出高雄縣市選民特性的不同。

??由於高雄縣市選民特性的不同,在高雄縣競選的民進黨員必須獲得餘家,也就是黑派的支持,絕不能打空氣戰。但這也形成高雄縣長選票也僅止於派係支持的範圍,超出這個範圍,就很難拓展票源。但高雄市隻要人格魅力足夠,他的票源卻可以無限的擴大。

??在這種縣市不同的政治屬性之下,楊秋興由於人格魅力沒有陳菊強,所以他隻能固守高雄縣的票源,想在高雄市開拓票源,就顯得吃力。特別是高雄縣的餘家已經表態支持陳菊,陳菊即使隻在高雄縣拿到四分之一的選票,但她在高雄市特有的魅力,必然可以讓她大展身手,反倒是楊秋興在高雄市缺乏魅力,他能在高雄市拿到多少票,恐怕他自己也估不出來。

??在民進黨分裂的情況下,國民黨提名的黃昭順是否就有漁翁得利之處?我認為一點機會都沒有。這是因為黃昭順的人格魅力在高雄市不如陳菊,在高雄縣即使有紅白兩派支持,也隻能跟民進黨打個平手。要知道,高雄縣的選票好估,但高雄市的選票卻難以估計,兩者決勝的關鍵當然是在難估的地方,國民黨若估不出高雄市的選票,就無法想像自己有漁翁得利之處。

??這裏麵當然還牽涉一個問題,那就是國民黨提名的黃昭順在高雄人的眼中實在太弱,而楊秋興的政見會逐步向國民黨靠攏,使得國民黨支持者可能出現“棄黃保楊”的結果,而不是民進黨的“棄楊保菊”,這是外界對國民黨最擔心的地方。國民黨如果不能把楊秋興和黃昭順兩股力量結合,他們想藉由民進黨的分裂討得便宜,恐怕隻是空中樓閣,不切實際。

??民進黨可能發生“南方革命”嗎?

??最後,我們再來討論民進黨是否有可能發生“南方革命”,這裏有必要回到本文一開頭所提到的“南方”問題。

??楊秋興在他決定參選的聲明中,特別用“南方宣言”這個名稱,代表他並沒有放棄尋求綠營人士的支持,也就是他還是堅持自己是“台灣派”。“台灣派”是從“本土派”發展而來,過去“本土派”被界定為是國民黨內的本省籍人士,阿扁執政以後,為了把“本土派”收歸為自己的支持者,遂廣泛的把本省籍支持綠營的人士,統稱為“台灣派”,這有別於“外省派”,所以聽到“台灣派”,不要直接想像成是對應大陸的“中國派”。

??楊秋興的參選聲明既然稱為“南方宣言”,表示他還是要站在“台灣派”這邊,而且還說是要“選擇走人群最多的那條路”,那麽哪裏又是“人群最多的那條路”呢?表麵上是指“中間路線”,但“中間路線”卻又是最不穩定的道路,唯有自己的旗幟鮮明,才有可能獲得中間選民的支持。

??但楊秋興卻又沒有放棄使用“南方宣言”,代表他可能從國民黨拉到的選票會有限,那麽他想在藍綠對峙的環境中闖出一條路,還是一句老話“很吃力”。如果我們拿國際社會“南北對抗”的例子來看,一個國家一旦被界定為“南方國家”,它想一時轉變成“北方國家”,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就以中國大陸的外交政策來分析,傳統上大陸就把自己界定成是“第三世界國家”,所以即使到現在大陸的經濟已經崛起,但大陸還是不願意,或者說不能貿然改變自己是“南方國家”的屬性,以致於國際社會在炒作G2格局時,大陸的領導者總要再三的否定這樣的指稱,甚至在各種國際會議的場域中,大陸的領導者還是要一再宣稱自己是“發展中的國家”。

??大陸外交政策的例子,其實就可說明楊秋興的困境,他想利用“南方宣言”來“打著紅旗反紅旗”,這是不可能的任務,既然是不可能的任務,那麽他想藉由脫黨競選來達到改變綠營大本營的“南方革命”,可能性也就很低。

??畢竟,“革命”能否成功,不僅是在人為的力量,還決定於社會經濟結構的轉變,兩岸雖然已經簽署ECFA,但大陸經濟的力量想要影響台灣,或者說是影響高雄縣市的社經結構,應該也並非是一時可見。既然高雄的社經結構不變,楊秋興聲明要走“最多人走的那條路”,顯然也不可能馬上形成。所以,沒有改變的社經結構,楊秋興所看到的“最多人的路”,恐怕還會是一條最孤獨的道路,而不是幫助他完成“南方革命”的道路。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0年9月號,總第1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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