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五都市長人選出線的怪現象

民進黨讓民眾看到了比國民黨更具團結的意象


蘇貞昌不敢跳水，卡住了許多人的選擇。

??中評社　題∶民進黨五都市長人選出線的怪現象，王昆義（台灣），台灣戰略學會秘書長、大學教授

??在國際政治經濟學中，有一個不錯的原則倒是可以用來好好的分析台灣當前的政治，那就是“政治使人分裂、經濟使人團結”。政治權力的大餅畢竟有限，所以喊團結，大家都要搶同樣一塊餅，其實已經注下分裂的因數；經濟權力則不同，由於經濟權力的大餅可以不斷透過並購無限擴大，所以經濟權力的擴張，反而是企業家團結的開始。

??台灣的政治就是呈現這樣的麵貌，2008年馬英九上台以前，藍營為求勝選，不斷營造團結的景象，馬英九得以在選戰中大贏綠營對手謝長廷二百多萬張選票。但上台以後的馬英九，卻不再重視團結的重要性，反而在政府官員的任用中，不斷排擠連戰、宋楚瑜、吳伯雄的人馬，讓他沒有太多的人才可用，政府官員於是呈現同質性太高的窘境，這顯然是馬政府一直被外界賦予無能的主因。

??民進黨團結的假象

??反觀民進黨，2008年“總統”大選前，幾大天王為了爭奪“總統”寶座，相互殺得刀刀見骨，讓人目睹權力鬥爭的現實與殘酷，同誌相爭，有時不必然比敵我相爭來得斯文。敗選以後的民進黨不管有沒有痛定思痛，但為了營造黨內的團結，他們排除由四大天王出任黨主席，避免再次出現同誌相爭的惡果，反而找一個誤入政治叢林的小白兔－蔡英文擔任黨主席。兩年來小英沒有讓人失望，在她帶領下的民進黨，終能站在馬英九執政無能的烙印上，過關斬將重新再起飛。

??當然，蔡英文能夠快速帶領民進黨走出陰霾，不是她有多大的本領，而是民進黨在失去權力以後，大家不得不表麵喊團結，暫時拋棄相互廝殺的“鬥誌”，讓民眾看到比國民黨更具團結的意象，民意於是逐步向民進黨移轉。

??然而，在“三合一”選舉和1月9日三席立委補選中稍有斬獲的民進黨，同誌之間的“鬥誌”又隱隱約約在蠢動，例如台獨“老頑童”辜寬敏，1月下旬在民進黨剛舉辦臨全會之後，率先打開炮口，火力十足的批評民進黨的幾大天王，說謝長廷沒有為2008年的敗選說聲道歉，質問他還有臉出來選嗎？他也批評蘇貞昌沒有提出任何的治國之策，成天就想當“總統”。

??辜寬敏雖然是台獨“老頑童”，但他有錢，又是許多台獨人士的金主，所以他一開口罵人，不隻被台灣媒體視為勁爆的新聞，連被炮轟的謝長廷也隻敢回應他“少說兩句”，並在當周他所主持的廣播節目中再次聲明“退出政壇”沒變，避免在辜寬敏的炮口下成為第一個犧牲者。

??辜寬敏畢竟直率，所以他路見不平，會炮口直開。而民進黨主席蔡英文雖然是女性，但她在權力鬥爭中也不遑多讓，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基礎，她以一當十，在民進黨的臨全會中，硬是把還有很多雜音的五都和“總統”候選人的初選，改成協調與采取完全民調的方式舉行，並強勢的讓當場要反對聲音禁聲，所以部分民進黨人士批評蔡英文的作法是一種“柔性獨裁”。

??蔡英文會采取“柔性獨裁”的領導方式，顯然是因為幾大天王還不退場，一直虎視眈眈盯著2012年的“總統”大選，但她就是不相信這些“公公婆婆們”還有多少民意的支持，所以民進黨若采取完全民調來決定黨內候選人，等於藉著民意這把刀，先行把這些天王掃入曆史的灰燼中，這樣她才有出頭的一天。

??不要以為蔡英文的想法是錯的，就拿謝長廷來說，雖然他一直有“拔劍再戰”的鬥誌，但民眾的回應似乎冷嘲熱諷得多，更何況像辜寬敏一樣直接炮轟的也不少，所以他即使隻是想試試水溫，但不得不有拔劍四顧視茫茫的感慨。同樣的另一大天王蘇貞昌，他雖然有綠營的主流媒體自由時報完全力挺，不斷製造高聲望的印象，但他應該也清楚這種印象很可能是海市蜃樓，若真正跳入水中，也許一切會消失於無形。

??蘇貞昌一人卡住所有人

??這當然也是蘇貞昌不敢跳水的原因。在民進黨內，其實已經有很多人對蘇貞昌到底要在五都選舉中選擇去選新北市或台北市已經感到不耐，他遲遲無法做出決定，等於是卡住許多人的選擇，亦即，他如果選擇去選新北市，那麽台北市由蔡英文出馬領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反之，他如果選擇去參選台北市，那麽新北市如果不是讓謝長廷去選，起碼還有前“行政院”秘書長陳景峻等著排班，但蘇貞昌的猶豫不決，其他人等於是被他拖在那裏也動彈不得。

??蘇貞昌的猶豫不決，明眼人都看出他的問題，他如果選擇去參選新北市，除了國民黨早已準備好過去他在台北縣長任內的許多不利他的資料，準備跟他開戰之外，蘇貞昌本身也擔心“陳定南效應”會再次在他的身上重演。

??“陳定南效應”是四年前宜蘭縣長選舉的故事，當時民進黨相信以陳定南過去在宜蘭縣擔任八年縣長的高支持度，他重作馮婦，應該可以輕易的贏得縣長的寶座。可惜的是天不從人願，陳定南意外敗給國民黨推出的新人呂國華，讓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鬱鬱而終。

??所以“陳定南效應”會不會在蘇貞昌身上發生，這是蘇貞昌一直無法做出明快抉擇的主因。要知道，蘇貞昌如果選輸了新北市市長，等於是宣告他的政治生命已經告終，他就別想以敗選之姿去角逐2012年的“總統”大選，所以他肯定不願輕易冒這個險。而他如果選擇去參選台北市長，即使落敗，還有機會循“阿扁模式”在2012年放手一搏。

??問題是另一天王呂秀蓮已經點出了一個迷思，說阿扁當年跟馬英九競選連任失敗以後能夠繼續在2000年去參選“總統”，那是因為他已經有在台北市擔任過一次市長的成功經驗，在他“良好的治理”之下，台北市民感念他的勤政，所以雖然競選連任失敗，但選民還他一個公道，才會讓阿扁敗選後繼續參選“總統”的“阿扁模式”產生。而2008年謝長廷在台北市敗選後繼續參選“總統”的“謝長廷模式”，其實是一種失敗的經驗，不應該讓“謝長廷模式”的失敗經驗再次重現。

??呂秀蓮的看法確實成了蘇貞昌參選五都市長的罩門∶他如果參選台北市長失敗，不可能再循“阿扁模式”更上一層樓；若參選新北市市長失敗，他的政治生命馬上告終；但如果一戰成功，卻又立即轉戰2012年“總統”大選，一定無法取得新北市市民的諒解，他想在“總統”大選中再次獲勝的可能性就會降低，這當然也是他躊躇不前的因素。

??台北市與新北市市長的選舉被蘇貞昌一人卡住，台中市反而就比較單純。原先民進黨的規劃是希望謝長廷能夠長征台中市，但台中市雖然地理上位居台灣的中心，但從日本殖民統治時代就沒有把台中市當成一個核心的都市建設，加上缺乏優良的港滬，使得台中市的政治發展，一直被邊緣化。

??國民黨在威權統治時期，雖然有心提升台中市的政治地位，例如把台灣省政府設在鄰近的中興新村，台灣省議會設在台中縣的霧峰鄉，但自從李登輝“凍省”以後，台中市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這也是國民黨籍的台中市長胡誌強雖然政績不差，但就是無法成為具有在台灣政治中舉足輕重的緣故，馬英九沒有重用胡誌強，與其說有“馬胡情結”，還不如說是因為胡誌強沒有站上台灣政治的主要戰略位置，所以他隻能偏居一隅，無法以自己的政績作為踏上台灣政治核心的踏腳石。

??就因為這個緣故，當年謝長廷可以從台北遠征高雄市，但他對台中市的興趣就顯得不高，畢竟，他如果在台中市勝選，也無法放眼2012年的“總統”大選，反而像胡誌強一樣被綁在台中市動彈不得，謝長廷已經不缺乏直轄市長的經曆，他如果像胡誌強一樣被綁在台中市，他的政治生命必然會以台中市長告終，這當然也是謝長廷不願意出戰台中市的因素。

??林佳龍政治戰略不佳

??由於謝長廷缺乏意願，所以在台中市已經經營許久的前行政院新聞局長林佳龍，趁勢在1月底宣布參選台中市長，在沒有競爭者的情況下，林佳龍的正式參選，等於是民進黨五都人選第一個底定的城市。

??雖然林佳龍搶在所有城市之前讓自己在台中市出線，但他其實也是麵臨政治戰略地位的難題。林佳龍曾經一度跟國民黨的胡誌強在舊台中市長中交戰，但結果都不敵胡誌強，林佳龍反思是敗在地方上的經營不夠，所以這幾年一直沈潛在台中市經營，希望有朝一日能取得戰功。

??林佳龍這種經營地方的想法沒錯，但台中市畢竟是一個大都市，台中市民要的不必然是一個地方型的市長，所以林佳龍把自己沈潛在台中市經營，反而缺乏全台灣的知名度，市民會擔心市長如果沒有在全台灣政治核心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可能爭取不到預算，這樣會讓台中市在五都之中繼續被邊緣化，這也是當年胡誌強能夠以國民黨的“中央要員”身份，到台中一戰功成的主因。林佳龍把自己放在台中市經營，這些年來雖然在台中市累積一些人脈，但顯然也退出全台灣的政治運作，沒有全台灣主流媒體鎂光燈的照射，林佳龍反而越來越像地方型的政治人物。

??這顯然也是台灣不斷舉行選舉中的吊詭之處，台中市如此，台南市、高雄市又何嚐不是？先說台南市，台南縣市在合並之前，現任的台南市長許添財和台南縣長蘇煥智，他們兩人都有八年的縣、市長執政經曆，但未來合並以後的台南市長選舉，民進黨中央卻沒有從他們兩人身上挑選出一人，反而在眾多的角逐者中中意立委賴清德，這讓許多人以為是因賴清德屬於民進黨的新潮流係，所以是跟新係結盟的黨主席蔡英文私心自用。

??但情況是否如此呢？恐怕不必然。許添財、蘇煥智長年在地方上任職，雖然兩人的政績都受到肯定，但他們隻有地方上的知名度，不像賴清德在台北市可以常常上全台灣性的媒體，在缺乏全台灣性媒體的照拂之下，許添財和蘇煥智就比賴清德吃虧了許多，民進黨為求勝選，他們寧願選擇具有全台灣性知名度的賴清德，而不願再次把機會讓給許、蘇兩人。這當然也是蔡英文取巧的以完全民調做為台南市長初選的重要原因。在完全民調的主導下，地方型的政治人物總是會被當成二軍、三軍，反而具有全台灣性知名度者，會被民眾當成是一軍的政治人物，民眾在接到電話訪問時，容易說出一軍的名字，被想像成二軍、三軍的政治人物，當然在民調中也會相對吃虧許多。

??陳菊的驚世操作所為何事

??同樣情形也出現在合並前的高雄縣市，高雄縣長楊秋興雖然有八年縣長的執政經曆，但他不像高雄市長陳菊來自台北，所以楊秋興的政績即使不比陳菊差，但民調總是落居在陳菊之下；楊秋興雖然把這個原因歸咎於他花費許多時間在進行八八水災的救援，但真實的情況還是一軍、二軍的問題；沒有全台灣性主流媒體鎂光燈的照射，楊秋興再怎麽努力，總像是地方型的“政治苦力”，不具有一個大都市領導者應有的架勢，他想要在民進黨高雄市長初選中獲勝，顯然還有許多需要努力的空間。

??反觀現任高雄市長陳菊就不一樣，她清楚要競選直轄市長的“棉角”（台灣話“關鍵”的意思），所以去年她不斷的做出一些驚人的政治大動作，就是要讓全台灣人民都記著她。大家應該對這位“驚世市長”的政治操作記憶猶新，去年5月她在民進黨“反傾中大遊行”剛落幕之時，就蘋身前往北京、上海訪問；台灣發生八八水災之後，她不顧大陸的情麵，反而邀請達賴喇嘛來台祈福；緊接著又播放疆獨領袖熱比婭的紀錄片┅┅，這些違反政治誠信的操作，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維持自己在全台灣的知名度，好讓她在競選連任時累積一些籌碼。

??但陳菊的政治操作顯然過頭了，在要不要播放熱比婭的紀錄片時，她自己也慌了，就直接找到呂秀蓮幫她解套。陳菊和呂秀蓮都是美麗島事件中的受難者，情同姐妹，當時呂秀蓮是否訪問大陸被炒得沸沸揚揚，所以陳菊相信呂秀蓮應該有管道和能力幫她解套，最後她做出紀錄片不在高雄電影節中播放，顯然是呂秀蓮的點子。

??說這麽多陳菊的例子，其實是要說明台灣政治人物在不斷選舉中所出現的困境與怪現象。在直轄市長的選舉中，由於選民偏好具有全台灣知名度的政治人物，使得那些缺乏主流媒體關照的政治人物，都要想方設法的擠上全台灣性的主流媒體，讓他們不時要有些“驚世之作”。雖然這些“驚世之作”有時可能是損人，但隻要利己，即使被認為那是破壞團結的元凶，他們也會玩得不亦樂乎，陳菊是一個例子，台獨“老頑童”辜寬敏無端炮口出擊又何嚐不是？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0年3月號，總第1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