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法學院（七）業界精英——大法官的法律助理 (Law Clerk，Judicial Clerk)

為期一年的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法律助理一職是法學院畢業生能夠期待得到的最具聲譽的工作，也是競爭最激烈最難得到的機會 ( “the holy grail"; "the most prestigious gig for any law graduate”)。 大法官的法律助理被視為業界精英（“the cream of the legal crop”），他們直接受教於大法官，參與處理美國社會最重要最有深遠影響的案件。他們的工作包括審閱遴選案件、 就案件做研究、寫備忘錄、起草意見（判決）書，等等，此經曆受用一生且無從替代。大法官法律助理離開最高法院後可以選擇幾乎任何想要的工作，不過絕大多數會先去著名律所工作兩年，因為著名律所爭相為他們提供約45萬的簽約獎 （這個獎每兩三年左右都會增加五萬）。大法官助理中很多人隨後成為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聯邦上訴巡回法院法官、總統法律顧問和律師、參議員、司法部部長和其他重要官員、聯邦或州政府總檢察長、法學院知名教授、大律所合夥人等等。目前九位大法官中大多數曾經做過大法官助理（Roberts, Breyer, Kagan, Gorsuch 和 Kavanaugh），近些年任命的大法官全部都有大法官助理的經曆。總統提名大法官，曾做過大法官助理已經是最重要資格之一。

每年法學院有約四萬畢業生，上千名最優秀的法學院在校生和往屆畢業生申請大法官助理，每人都有著名法學院教授的推薦，已畢業的還有巡回上訴法院法官的支持。但大法官助理的位置每年隻有三十六個（九位大法官每人招四位，退休大法官可以選擇招一位，所以目前實際每年共三十八位助理），那麽如何才能得到這個被視為法律行業“終極資曆”(“the ultimate credential in American law”) 的機會呢？  

一、實力

• 名法學院畢業。每年三十多名大法官助理中畢業於Yale、Harvard和Stanford三所法學院的超過70%，其餘的來自Chicago 、Virginia 等T14法學院，出自其它學校的鳳毛麟角。
• 學習成績極其優秀，Harvard和Stanford法學院通常是Top 2%。
• 被遴選為學院旗艦期刊（Law Review）的President、Managing Editor等；在旗艦期刊上發表過文章則是加分項。
• 必須做過聯邦上訴巡回法院法官（而且通常是那為數不多的“Feeder Judge”）的法律助理。

二、關係

家學淵源的聯邦法官、法學院教授和著名律師的子女以及政界名人的後代在申請各級聯邦法官助理方麵有著天然的優勢，但草根階層也並非沒有機會，其實大多數大法官助理還是來自普通家庭。隻要自身足夠優秀，就有勢可借，有網可用。世界很大，但某領域上升到某一層次後圈子卻很小，校友、師生、同門、同事等。全美十三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共有不到180位法官，其中十來位極具聲望者因每年都能把自己助理中至少一人輸送給最高法院大法官而被稱作 “Feeder Judge”。例如第九巡回法院前法官Kozinski 曾是大法官Kennedy的得意門生，他看好的助理也就順理成章的得到了Kennedy的青睞。第六巡回法院法官Sutton出自前大法官Scalia 的門下且極得其欣賞，幾乎每年都能把一名自己的助理送到他手上。近些年每年都至少有一位出自第十一巡回法院法官Pryor門下的助理被大法官Thomas錄取。而DC巡回上訴法院占盡天時地利人和，Feeder Judge最多，印度裔法官Srinivasan 平均每年可輸送三名左右大法官助理，因為他與大法官Kagan關係不同尋常，每年總有一位進入Kagan的辦公室(Chamber)； 曾被奧巴馬提名大法官的Garland也是最著名的Feeder Judge之一，多年來平均每年可以向最高法院輸送三名左右大法官助理，其中多數都去了Breyer 和Kagan的辦公室。

曆史上Feeder Judge中最著名的是前第四巡回法院法官Luttig，他是當之無愧的業界傳奇，做過大法官Scalia的法律助理，在大法官Thomas任命過程中作為司法部官員起過重要作用。他被任命為巡回法院法官後源源不絕地向大法官們輸送助理，事實上他的40名助理全部都被送進了最高法院，而其中33人成為Scalia 或Thomas 的助理。

大法官Kavanaugh 也很有故事，他曾是名望僅遜於Luttig的 Feeder Judge，任職DC巡回上訴法院期間，他的48位助理中高達90%都被送進了最高法院。出自Kozanski和大法官Kennedy門下並被青眼相加，Kavanaugh多年與Kozinski一同負責為Kennedy 遴選助理，經他推薦的都能被Kennedy錄取。小布什做總統時Kavanaugh任職白宮，首席大法官Roberts 就是在這期間得到任命。Kavanaugh從08年開始每年都為Roberts 輸送一名助理，有時甚至兩名。有特別優秀的學生來麵試DC巡回上訴法院的助理，Kavanaugh錄取後即刻引見給Roberts，結果一趟旅行兩個麵試，學生來時兩手空空，回時滿載而歸——巡回上訴法院和最高法院法律助理位置同時拿到手。

Feeder Judge們通常會為自己特別喜歡的助理不遺餘力地爭取大法官助理的位置。畢業於Yale法學院的A麵試某大法官助理時不甚出彩，欣賞她的巡回上訴法院法官反反複複地給大法官打電話，最終為A爭取到了幾年後的機會（在其它地方進一步提高幾年後再去最高法院）。B曾是著名法學院旗艦Law Review的President，畢業後在一著名Feeder Judge手下做助理，但麵試大法官甲的助理不得。這位巡回上訴法院法官為B設計並推薦去大法官乙的原得意法律助理——某州現任總檢察長手下工作一年，得檢察長信任後向大法官乙推薦；隨後這位Feeder Judge專門約飯大法官乙當麵推薦，兩年後B 如願以償被大法官乙錄取。

和Feeder Judge一樣，法學院知名教授們也同樣希望能將自己最好的學生送進最高法院。各法學院負責向法官推薦助理的教授會對被挑選的優秀學生給予指導，對名教授與大法官的關係善加利用。Harvard法學院教授 Lazarus與大法官Roberts曾是法學院室友，得他推薦給Roberts是十拿九穩。而著名憲法學教授Tribe通常將自己青睞的學生助教直接推薦給他的前學生——大法官Kagan。虎媽是Yale法學院負責向大法官推薦助理的重量級教授，她與幾位大法官的關係很好。Chicago 法學院有教授小組為他們的Rubenstein 學者中表現優異的提早策劃大力推薦，因此近幾年Chicago畢業的大法官助理人數已經超過助理推薦方麵運作鬆懈的Stanford。George Washington法學院不是很有名，但學院將所有做過大法官助理的教授們組成一個專門委員會，對最優秀的學生全力支持——給熟悉的大法官打電話、把關完善申請材料、多輪模擬麵試，等等。因此，隔好幾年會有第一名畢業生被大法官錄取。

可利用的不止法官、教授們的關係。羅德（Rhodes）學者被同樣得到過Rhodes Scholarship的巡回上訴法院法官和大法官青睞有加； 女生側重申請女性巡回上訴法院法官、女性大法官的助理位置，等等。

同學、朋友關係也非常重要。申請過程中的第一輪篩選往往是由大法官的現任助理來做。他們通常會谘詢同期的其他大法官助理中申請人的同學或校友，有同學朋友的美言，麵試機會大增，反之則很難拿到麵試。

三、運氣和其它

法律界精英當然不隻有每年這三、四十人，有能力得到大法官助理位置的也不止這些，囊錐出頭憑的不止是實力還要有那麽點運氣。

著名法學院尤其是東西兩岸的是自由主義者的搖籃，自由派學生人數眾多，相較之下中西部的Chicago和Notre Dame等學校政治傾向保守的學生多一些。Notre Dame法學院並不太著名，但第一名畢業且政治傾向保守的女生不時會被保守派大法官錄取。Chicago畢業生進入最高法院的多是在保守派大法官手下。

新上任的大法官通常會將自己在巡回上訴法院已錄取但還沒來得及開始工作的助理在他們改為其他巡回法院法官工作過後帶入最高法院，但大法官Gorsuch是個例外。他曾是第十巡回上訴法院的法官，也是Feeder Judge之一，在2017年1月被提名大法官之前一年半已經錄取了四個2017屆巡回上訴法院助理。這些助理在他2017年4月就任大法官後隻能改投其他上訴法官門下，但遺憾的是隨後均未得大法官Gorsuch提攜，失去進入最高法院的機會。而另有一位學生在申請2017屆巡回上訴法院助理時，最後一刻放棄與Gorsuch 的麵試選擇了另一位Feeder Judge，隨後順利被某大法官錄用。 Gorsuch 被任命為大法官時喜雞犬升天（歎塞翁失馬），幾年後歎命途多舛（喜焉知非福）。

能夠拿到大法官助理工作麵試機會的申請人的智商、學習和專業能力都毋庸置疑，與大法官及現任助理們的麵試考查的更多的是性格。性格不合難以合作或某些方麵有明顯瑕疵的，即使是最著名法學院第一名畢業生也會被拒，近些年Stanford、Chicago法學院都有例子。

大法官助理中多數是在法學院畢業後兩三年左右進入最高法院，但因為申請次數不限，大多數有誌者會持續年年申請，同時以各種方式自我提升，如多做一兩年聯邦巡回上訴法院或聯邦地區法院法官助理等等，所以畢業後6～7年或更長時間才有機會進入最高法院的也不乏其人。錄取助理方麵大法官Gorsuch又是例外，他進入最高法院後，前幾年錄取的助理基本上都法學院畢業十多年，已經成為法學院教授或大律所合夥人，甚至還有幾位是二進宮，多年前已經做過其他大法官的助理。大法官助理位置果然魅力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