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京
六月十二號,一個熱辣辣的豔陽天,火爐般的北京,走在街上的人,幾乎沒有一個
不是蔫的——白頤路改造以後,路倒是寬了不少,但是兩旁的樹卻不在了,連一點遮陽
的都沒有。
五八的悲劇——五八的憤怒過去也有一個多月了,時間的流逝至少是在表麵上恢複
了平靜,當然,留下了受難者家人心裏永恒的痛苦和國人心上的創傷:積弱的祖國,怎
麽富國強兵?!
五八的時候,林和蕭正好都在北京,當然秀水街少不了她們的身影——年輕,怎麽
也不可能冷了熱血。
可是,事情雖然過去了,但卻留給了象蕭和林這樣學技術搞技術的年輕人一個強烈
的反思:做了多年富國強兵的夢,怎麽才能實現它。
林拉著蕭匆匆躲進路邊的冷飲店裏——好涼快喲:該死的蕭,如果不是她堅持要到
當代去買東西,這種鬼天氣,就該躲在家裏吹空調。
林要了一聽冰茶,給蕭拿了一聽健力寶——李的最愛。
蕭看著林,笑了笑,問:“你到了鬼子那裏,還抵製美貨啊?”
“那是沒法子的事了,”林聳了聳肩,回答,“不過在國內一天,就抵製一天,除
了CPU沒辦法,那些日用品還不是能抵製就抵製了的好。”
蕭笑了笑——以前總是嘲笑林最喜歡喝的一直是可樂,現在是沒得嘲笑了,這丫頭
五八以後好象是一直沒買過任何鬼子貨——不僅是美國的,連日本的和其他北約貨也一
並抵製了,抵製得堅決徹底,連她有一次不小心買了一包帕瑪拉特牛奶,也被這丫頭在
電話裏好一通教訓。
“那你還不是要去鬼子那裏麽?”
“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會真的打算放棄到鬼子那裏去的,考中科院或者清華
的研究生的。”
蕭皺了皺眉:“我一直就沒相信過。”
“是真的,”林聳了聳肩,“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技術崇拜比較厲害,怕自己一時糊
塗,留在那裏給鬼子幹活,那會心裏特矛盾,想去——絕對是人家技術好,不想去,不
想給鬼子出力。”
“啊——現在怎麽還是決定想去了?”蕭笑著問。
“別笑話我——是雷那傻瓜教育了我一頓,”林的臉微微紅了紅,“他說如果我真
的是我,就不可能一直那麽不堅定,他還說他在鬼子那裏快兩年了,怎麽也沒覺得自己
要留在那個破地方——噢,他們在鬼子那裏也遊行了,不過確實比咱們這兒差得遠了,
那傻瓜說,在鬼子那裏被鬼子洗腦的人的確不少。”
“傻瓜教育你的——”蕭笑了,“那你成什麽了呀,兄弟?”
“我——我不過一時糊塗,”林不服地反駁。“其實我也認為中國更有潛力的呀,
隻是怕自己......唔,技術崇拜!”
蕭點了點頭,林的心思她當然明白——甚至直到現在,她還認為如果有朝一日聽說
林為了技術留在美國鬼子那裏,她還是不會覺得奇怪。
“不過,五八給我的最好的一點啟示就是我覺得——”林沉吟了一下,才接著說,
“其實還是愛國家比愛技術更多的,那會跑到鬼子大使館門口,根本沒想過將來會有去
那兒簽證的一天。”
“是啊,”蕭點了點頭說,“那會隻怕去了的沒有人想到這個,想到這個恐怕就不
會去了。”
“所以,”林看著蕭,很鄭重地說,“你相信我好了,我肯定會回來的——而且我
不認為國內的科研條件就真的比國外差那麽多,如果我努力,如果他們肯重視我的努力,
我覺得不會差很多的,大家都做了那麽多富國強兵的夢,總不能各各都到鬼子那兒去實
踐吧。”
“噢——那個麽,我還是等個五、六年看實際好了,”蕭笑著說,“不說這個了,
我問你——雷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是今天到北京吧,”林沉思了一會,有點惶惑地問蕭,”你說,我見不見他
呀——他在北京肯定呆不了兩天就回沈陽的呀。”
“啊?”蕭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林說,“見不見——我敢擔保,人家回來一多半是
想見你喲。”
“可是——”林歪著頭想了半天,說,“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呀?”
“行了,兄弟,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扭扭捏捏了?”蕭隔座拍了拍林的腦袋——這
個李的家常動作,她居然也學會了,盡管林時時抗議,她有時還是忍不住會做,“這還
有什麽疑惑的——在網上都說得那麽熱鬧了。”
“就是因為在網上那麽熟悉了才不知道該不該見他呀,”林還是疑惑地說,“網絡
和生活是兩碼事的。”
蕭不說話了,她看著林,沉思了一會,才問:“那你覺得你在網上不是你本人呢?
還是你怕雷不是網上那個雷呢?”
“唔......還是覺得、不,都沒有,我以前在北郵的時候的確在鴻雁傳情和網心忘
情上有點想揚名立萬的意思,不太象我自己,不過現在肯定不是了現在在網上就是很率
意地和大家交往交往,發表一點見解,就是這樣了,至於雷,我也沒認為他是偽裝的。”
“那你耽心什麽?”蕭不以為然地問。
“就是、就是......”林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說,“你想啊,他問我要過好多次
照片的,有一次我都掃描好了,都沒給他——男孩子都喜歡漂亮女孩的,我這麽個無鹽
嫫母的樣子,嚇都把人家嚇跑了。”
“哈哈,”蕭笑了起來,笑著直搖頭,“林啊,你書念得不少,對男孩子的了解是
不是就止於那些小說上的描寫,小說上當然是完美化的了,因為人總是喜歡童話的呀,
顯示裏他不會在乎這個的——再說,好象隻有你自己天天強調自己那麽難看啊,我怎麽
沒覺得呀?”
“那我就見見他就是了——了不起把人家嚇跑就是了,”林歎了口氣說,“不會再
有更壞的結局了。”
“放心好了,”蕭還在笑,“你這種結局肯定不會出現的。”
林正想反駁兩句什麽,聽到她的呼機響了,看了看——啊,是雷——怎麽,他已經
回來了麽?
“呼錯了的,”她對蕭說,沒發現自己有點臉紅。
“不是吧?”蕭自覺地把手機遞給林,“不要讓人家傻等哦。”
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蕭那隻可愛的小手機:“該死,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別人的咱不敢擔保,你那點小心眼兒,嘿嘿,還想瞞得過我去?”蕭故意得意地
笑著說。
林猶猶豫豫地按著呼機上的電話號碼按了幾下鍵。
電話接通了,在那邊雷拿起電話的那一聲響起時,林簡直想扔下電話,落荒而逃,
但是看到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止住了。
“喂,是雷嗎?我是林。”她有點怯怯地問。
“是我,”雷的聲音——就象他們平常通IP電話時那樣,一點都沒有異樣,“我
現在在北大我同學那裏。”
“啊——你剛下飛機哦?”林問。
“唔,林,你現在有空麽?”
林猶豫了一下,說:“你剛下飛機,還是休息一會,倒倒你的時差比較好。”
“沒關係的,”雷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你過來還是我去找你。”
“我——”林正想說今天忙,感到下麵有人輕輕踹了她一下——是蕭,林想了想,
咬了咬牙,說,“我去吧,你二十分鍾以後在北大南門等我,好嗎?”
“當然沒問題。”
“那好,我們等會見了。”林關上了電話,看著蕭,不說話。
蕭笑著說:“還不快走。”
“和我一起去唄。”
“免了、免了——我倒是蠻想見見這個雷的,不過還是以後再說吧。”
“那——”林拿起那聽喝了一半的冰茶,一仰脖全喝了下去,然後看著蕭說,“你
不是要回公司看程序去嗎?一起走吧。”
“走吧。”蕭看著自己那聽健力寶,皺著眉晃了晃——她可是喝不下去了,她本來
就不喜歡橙汁飲料,自從開始抵製美貨,已經是基本隻喝白開水了。
林笑了笑,拿過蕭的健力寶,也一口氣喝下了。
“嗬嗬,人家是酒壯悚人膽,”蕭攬了一下林的肩,說,“咱們林是飲料也可以壯
膽呀。”
“唔,討厭。”林噘了一下嘴,沒有說話,轉身就走出了飲料店。
“別著急呀,一起走嘛。”蕭笑著追了出去——唔,該死的天氣,外麵怎麽這麽熱
呀。
......
雷站在北大的南門,有點緊張地張望著門口東西走向的路,他從來沒有看過林的照
片——林從來不肯給他,不過他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在第一眼裏認出林:從來就沒有設
想過林該是個什麽樣子,隻是覺得自己能認出她。
或許林是什麽樣子對他並不重要吧。
他根本沒有等二十分鍾,幾乎是一放下電話就往南門走的,天很熱,雖然站在蔭涼
裏,還是很熱——不過他心裏卻有一團更熱的火:林是那麽獨特的女孩,就象是他一直
在找尋的那樣,現在他終於要見到她了。
他看了看表,距林和他打電話的時間是十二分鍾,很快地,就要見到林了,林......
一個接一個的人從雷的身邊走過,沒有停留,每一分鍾,對雷都是那麽漫長,他幾
乎每一分鍾都看一次表。
這次其實他是專門為了林才回來的——按他原來的計劃,他在伯克利差不多要學五
到六年,他是準備在明年暑假才回來的,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想回來看看他通過網絡
就已經深深愛上的女孩,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
遠遠地他看到一個慢慢走過來的女孩。
女孩穿著一件淡綠的真絲長裙——隨著女孩的走動的身形而飄著,看上去她很小,
怎麽看也是到不了二十歲的樣子,纖小玲瓏的身形,清秀的江南女孩的五官,那雙眼睛
卻骨溜溜轉著。
雷微微笑了笑,大步向女孩走了過去——
“林?”他走到女孩麵前,微笑著問。
林吃驚地看著雷——她倒是遠遠就認出了雷,隻是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走上前和他相
認。
“是我。”她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有點惶惑地看著雷:多奇怪,她心中並沒有任
何陌生或者疏離的感覺,雷此刻活生生站在她麵前,不再是網絡上那由網聊、聲音和圖
片分割組成的Leo,可她的感覺還是那麽熟悉,那麽親切,雷呢?當然,雷居然可以認出
從未見過照片的她,林微笑地看著雷說——幸好雷不是那種極高大的男孩,不過也比她
得高了將近一頭的樣子,唔——老天真的不公平,就讓她一個人麽矮,討厭!!“你好
我是林。”
雷微笑著向她伸出手。
林遲疑了一下——隻是一個瞬間,她向雷伸出了手,並微笑著問他:“怎麽能認出
我呢?”
“感覺吧——覺得應該是你。”雷握住了林的手:林的手很軟很小,握在他手中就
象消失了一樣,“如果不是你,我倒會覺得奇怪呢。”
或許我們在網絡上已經太熟悉了吧,林這麽想著,有點奇怪——她從來不相信的網
絡虛擬世界,竟會把活生生的雷帶到她的麵前:這是一種什麽緣分呀?
雷看著林:他真的是在第一眼中認出了她,他忽然拿起林的手,抻出她的食指,放
到自己唇邊,輕輕地觸碰了一下。
林一陣臉紅——不,不是難堪,和雷之間,仿佛太熟悉了,熟悉得她已經沒法難堪
了,隻是雷的這個動作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在記憶裏有,可是卻的確不曾存在過,
她雖然愛過齊兄,接近過龍,但她的的確確沒有戀愛的經曆,更不用說這種親切的溫柔
的小動作了。
可是為什麽那麽熟悉呢?熟悉得她幾乎憋不住想流淚呀。
她看著雷,半晌才略帶開玩笑口氣地說:“你邯鄲學步啊——學鬼子的紳士禮節沒
到位呀。”
“不是什麽鬼子的紳士禮節,”雷笑著鬆開了林的手,“算我自己發明的見麵禮節
吧。”事實上,雷自己心裏都奇怪,為什麽要那麽做,隻是仿佛十分自然地就想起來了
一般。
“啊,也就是我了,要是別人呀,”林歪著頭笑著說,“肯定以為這種見麵禮節是
你顧弄玄虛哦?”
“你以為這種見麵禮是隨便使用的麽?”雷笑著反駁。
這讓林想起雷第一次製作電子禮物給她時,那時不知所措的她隻好回答說“啊,挺
好看的嘛”,那次雷就是回駁她的“你是不是經常收到這種禮物啊。”
一樣的語氣,一樣的讓她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
林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麵對著雷,一邊細嚼慢咽著,一邊說著話,一邊還打量窗外
的行人。
“可惜不是在我自己的公寓裏,不然我就自己做給你吃了。”雷不無遺憾地說。
“怎麽,你還會做飯做菜啊?”
“當然了,不然我就隻好天天吃鬼子的垃圾食品了,”雷也順著林的目光看向窗外,
對麵是一家麥當勞,此刻正是晚飯時間,那裏人多如潮,“不過,在學校,實在太忙了,
也是難得自己做一頓,或者周末邀上幾個留學生,一起去中國館子過過癮,大部分時間
還是吃的垃圾快餐。”
“唔,那你真不簡單,”林打趣地說,“吃了那麽多垃圾快餐,沒變得和鬼子一樣
肚滿腸肥的。”
“太忙了吧,”雷有點感歎地說,“在伯克利念書,你想長那麽胖都不容易——不
過,我也比較喜歡運動,就是鬼子都不喜歡足球。”
林點了點頭:伯克利強手如林,想在那裏保持領先,的確是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在美國還習慣麽?”
“還好,”雷看了看林,“生活方式上一開始不行,後來也就適應了,其實不能適
應的還是美國人,他們確實很熱情豪好客,說老實話,美國雖然不許百姓點燈,國內也
還蠻民主的,就是他們還是瞧不起你——無論你怎麽出色都瞧不起你——尤其是咱們做
的這一行。”
“怎麽?”
“美國人大概認為信息方麵、尤其是網絡,除了他們自己,別人根本就不配做,”
雷感歎地說,“五八以後,在美國作人更不是人了,你知道嗎?我那些鬼子同學居然很
耀武揚威地說‘我們就是打了你們大使館了吧,怎麽樣——我們就算打你們中國本土,
你們又敢怎麽樣?’那會,我們上街遊行,美國人罵我們‘遊行什麽呀,我們不是已經
道了歉了麽,中國人就是不知足——滾回自己國家不知足去。’”
林難過地看著雷——這些她已經從BBS.MIT.EDU看到過類似的說法了,國家弱了,走
到哪裏都受人欺負,富國強兵、富國強兵呀!
“那你們不反擊麽?”她問。
雷搖了搖頭,說:“反擊管什麽用,還是早點學完,後來才是正經——學了半天,不
能都賣給鬼子了,你知道嗎?我在首都機場下了飛機,聽到每一句中國話都特別開心,我
肯定不會留在美國的,有本事也要使到自己國家裏來。”
林有點難過地說:“不過,中國積弱很深了呀——噢,前兩天,在北國有個家夥嘲諷
我,說我這種人給中共洗腦的人最適合當政府的鋪路石了,讓我給罵了回去。”
“這種人哪裏都有,在美國的留學生裏更多,”雷歎息了一聲,問林,“你怎麽回擊
他的?”
“我說我根本不信仰什麽共產主義,沒交過任何入黨申請,我做什麽隻不過是對的這
個我有歸屬感的國家,隻要富國強兵,什麽社會形態我不關心,至於什麽鋪路石雲雲,我
回裏呀一句詞。”
“什麽?”
林看了看雷,緩緩地說:“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雷看著林,很久沒說話——這種林,正是他了解他熟悉他喜愛的林——最初不知道林
是姑娘,最初雖然對她的《戰歌》提了不同看法,但他其實在第一時間就很欣賞林了,在
這個紛紛擾攘的時代,林對他是那麽的難得。
“我也是,”他最後緩緩地說,“一起努力吧。”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雷在心裏重複著林念的詞句:在這個紛繁世界裏,
在社會上打滾的林怎麽能保持得那麽純淨呢?事實上,連他自己都很長一段時間幾乎麻木
忘卻了最初的理想,在麻木之中,他遇到了林,可以說,是林,再次喚起了他昔年的信念
和理想——不、不是喚起,是喚醒,因為很久,他的理想睡著了。
他看著林:這是個連相貌都純粹的女孩——她的確不算漂亮,而且,她更不會裝飾自
己,一點沒有化妝的痕跡,但他喜歡這個樣子的她。
一瞬間,他有一種想走過去擁抱住小小的林的欲望——如果此刻不是在這裏,他或許
真的或做,但他隻是隔著座位握住了林的手。
林抬起頭,看著雷,目光開始有點莫名其妙,漸漸地變得很柔和——林的目光也會有
很柔和的時候啊,雷看著林,不說話。
林也沒有抽回她的手。
......
林吃了一頓曆時最長的晚飯——等他們在北大校園裏漫步的時候,早已是萬家燈火了。
“你什麽時候回家去?”林抬頭看著天空,夜色很好,路燈很暗,居然能看到銀河。
“噢,過兩天吧,”雷倒是看著這個望星空的小女孩——網上和網下的感覺差不多,
有時候林就是個小女孩,盡管她的確讀書多多,也很有見地,“和我一起去玩玩。”
“不去了——又要上班,又要學破外語,哪有這個工夫噢。”
“下周五你去唄——周日晚上我送你回來。”雷繼續慫恿——說實話,他很想帶林回
一起回去的,看來是沒戲了。
果然林還是一口拒絕:“比不上你啊,已經是伯克利呆著了——我們是革命尚未成功
同誌仍需努力喲,啊其實我去過沈陽的。”
“哦,是嗎?”
“是呀,蕭是東北大學的,我大一五一的時候到沈陽看過她。”說到那回去沈陽,林
的心象被什麽撥了一下,上回和她同去的是齊兄呀,齊兄,唉——有多少年沒見到齊兄了
呢,他、他怎麽樣?
“沈陽怎麽樣?”雷隨口問了一句,看林沒反應,又問了一句,看林還是沒反應,他
有點莫名其妙地喊了一聲,“林?”
“噢,”林這才從回憶中走了出來,她側頭看了看雷——還想那些過往之事幹什麽,
過去的真的應該過去了,齊兄,甚至連同她多年的慕戀:梅爾.蒙羅,都該過去了吧,雷這
麽真實地在她身邊,蕭說得對——真實遠比虛幻動人。“你還是明天就回去吧,你父母想
你的,你難得回來一趟,不多回去陪陪他們呀。”
雷點了點頭,良久才說:“也想多和在一起呆幾天的。”
林抬頭望著星空銀河,嘟嘟噥噥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麽呢?”
“我說——”林遲疑了一會,還是看著銀河,說,“我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
朝朝暮暮’。”
“噢,”雷看著林,很自然地伸手擁住了林細瘦的肩,“真的呀?”
林在雷的手觸碰到她的肩膀的時候幾乎是哆嗦了一下,但她沒有躲開,相反,她覺得
自己挨近了雷一些。
“在北京能看到銀河的晚上真不多,”她轉移了話題,“要是現在能躺下就好了,咱
也來個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哦?原來你還知道牽牛織女啊?”雷也幹脆轉移了話題,打趣地說,“我還以為你
隻知道奧菲斯和天琴座呢?”
“胡說,”林不忿地看著雷,雷一臉戲噱地笑,“我是狹隘愛國主義的喲。”
“是嗎?那你最喜歡的詩人幹麽不是李白啦屈原啦之類的,是什麽梅爾.蒙羅啦,又是
什麽卡蒙.帕比啦的。”
“不是的啦,”林趕緊辯白,“我是有點喜歡梅爾和卡蒙,但要是和李白屈原杜甫東
坡易安一比,他們簡直就到馬裏亞那海溝裏去了——而且,五八以後,我都懶得喜歡他的
了——英國鬼子簡直比美國鬼子更不象話。”
雷笑了——林到底是愛屋及烏的本事更強還是恨屋及烏的本事更強呀:“你打擊麵也
太廣了吧——現在的英國人不象話,跟他們有什麽關係,他們死的時候,鴉片戰爭還差了
將近二十年呢?”
“一個民族的嘛,根骨沒什麽兩樣?一票貨色,”林忿忿地說,“再說,你怎麽知道
他們的後人就沒有參加現在的英國鬼子那一夥呢?”
“那和他們本人也沒什麽關係呀,而且你不要忘了,他們可都是被英國人轟了出去的
呀。”雷笑著說——林簡直絕對化得可愛。
“那還不是到的意大利,那個叫卡蒙的家夥死在意大利,叫梅爾的家夥死在希臘,都
是北約一條藤上的地方,一樣打倒了。”
“哈哈,那會距離北約成立一百二十多年哪。”雷笑著說,“不過你不喜歡他們我倒
是很歡迎啊。”
“你——你不是一直在替那些死鬼辯護嗎?”林不滿地說——其實她還是很喜歡梅爾
和卡蒙的,尤其梅爾,梅爾的詩,在她就象信手拈來一樣自然,還是一樣自然,隻是她真
的覺得自己不該再喜歡他們了——英國人嘛,在那次五八事件裏,英國人也沒少讓大家痛
恨——簡直被形容成黴國鬼子的一條無賴哈巴狗!
而且——自從與雷的網緣開始,對梅爾那種一直抹不去的慕戀情結,仿佛真的淡了許
多——虛幻的慕戀真的比不上現實的眷戀的。
“啊——你不喜歡那個叫梅爾的家夥最好不過,免得我去和死人吃醋啊。”雷半開玩
笑半認真地說。
“討厭!!”林恨恨地說了一句,“我告訴你呀,我不喜歡他們不等於就喜歡你哦。”
“真的,那你喜歡誰呀,告訴我,”雷半開玩笑地說,“我和他決鬥去,怎麽著也得
把妹子的心贏回來呀。”
“我好象告訴過你我獨身主義的喲。”
“那沒關係——頂多是陪你獨身一輩子唄——不怕、不怕。”
“再討厭,我可要走了?!”林作勢要走。
“不怕——你就算有本事跑到太陽係外麵去,我也能把你抓回來,”雷緊緊地攬住林,
“我的網絡可是整個宇宙都在的喲。”
“去死!”林自然地罵了一句——每當她拿雷沒辦法的時候,就喜歡這一句——男孩
子的臉皮就是厚。
“我真該從頭開始計算一下自己需要幾個腦袋。”雷顧做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林幹脆不理他,自顧自數起了星星——這時,她忽然看到了南方天空黃道上那顆紅色
的亮星。
“看,心宿二。”她指點著說。
“我們天蠍星座的主星嘛。”雷也抬頭看著天蠍星。
“該死的星座——偏偏你和蕭都是天蠍座的,我就攤個弱弱的巨蟹,本來好好的獅子
星座,唔。”林喜歡望星空,也看過不少從古代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時期開始流傳的星相的
書——可是她實在不喜歡自己那個巨蟹座:唉,可惜我非要提前那一個月出生,不然正點
就是火力四射的獅子星座了。
“啊,那是因為你就該和我們有緣哪——至於強和弱,就當搞星相的人胡掰好了。”
“哼,還說胡掰呢,我看就是真的,以前隻有個蕭治我,現在連你也讓我沒辦法了,
唔,”林氣憤地說,“最可恨地當初看《聖鬥士》的時候,我整整半年沒抬起頭啊。”
“我哪敢喲,”雷開玩笑地問,“不過我們星座的在那個動畫片裏還不算太跌份子。”
“你們那個米羅是我最喜歡的,其次是寶瓶座的卡繆。”
“怎麽會呢?他雖然不跌份子,也不算太出彩呀,卡繆也不是什麽主要角色。”
“怎麽不會——”林不服地說,“我連他小人家出場第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看
著星矢和紫龍兩個小傻瓜,說‘你們兩個是來闖宮的嗎?’”
“天哪,”雷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地說,“有緣就是有緣呀,我本來是個無神論者,再
和你多呆兩天呀,肯定變得宿命論了。”
“別在北京多呆了吧,”林又繞回了原來的題目,“回去多陪陪你爹爹媽媽吧,他們
想你的。”
雷點了點頭,說:“其實,我也很想回家的,在國外,最想的就是家了,每天給家打
IP電話,都舍不得放下,我媽媽更是——好幾次,都聽得出來,她是勉強控製自己才沒
有哭的,唉,我明天坐晚上的53次回去。”
林看著雷,點了點頭:她知道雷想和她多在一起幾天,她也想和雷多處一些日子,可
是離家的遊子好不容易才跨越重洋回來一次,能不讓他多回去陪陪他的父母麽?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雷握著林的手說。
“噢,我今晚去上地蕭那裏,她在她們公司等我的。”
“那我送你們倆回上地。”
“不用了,你剛回來,挺累的,明天還要趕路,早點回去休息吧。”林關心地說。
雷固執地搖了搖頭說:“不行,上地那個地方太偏,這麽晚了,你們兩個女孩子走我
不放心。”
“那就早去早回吧。”林不再堅持——她體味到了蕭常說的那句話——有人管你,有
時也蠻開心的。
......
“怎麽樣?”夜深人靜地躺在床上,蕭問林,“開心不?”
林沉默了一會,老實地說:“開心。”
“我也開心啊。”蕭笑著說。“你開心我就開心。”
“蕭——”林從上鋪探出頭來,看著蕭問,“你覺得雷怎麽樣啊?”
“很好啊,”蕭自然地說,“蠻不錯的呀。”
“噢,我還怕你不喜歡他呢。”
“你以為他是那些個死人哪,你喜歡的我自然喜歡,”蕭看著林,說,“林,隻要你
喜歡,你開心,就好。”
“有你這麽個朋友,真好。”
“你也是。”蕭真誠地說。
林點了點頭,說:“蕭,我現在真的明白了你常說的那句話。”
“噢,是吧,現實的遠比虛幻的更好,更可愛。”蕭又說了一遍,“祝你好運,睡覺
吧。”
“唔。”林躺了回去,不再說話。
可是,她睡不著——無論她閉著還是睜著眼睛,雷的影子總在她眼前晃動——或許這
就是戀愛吧,無時無刻都會想念的——她對自己說。
......
第二天和蕭一起送走了雷,臨別時,雷在和林握手的時候,就象昨天剛見麵時那樣,
又握住林的手,抻出她的食指,放到自己唇邊觸碰了一下。
“告別禮節和見麵禮節一樣啊。”林笑著問。
“唔,不告別不見麵都一樣。”雷笑著答。
......
“這個小動作是雷發明的吧。”回去的路上,蕭笑著問林。
“是啊,不過,昨天倒真的把我窘壞了,”林說著,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蠻溫馨的嘛。”蕭點著頭說——想起她自己,她向來喜歡抓住李的手指,問李,有
時候是問林——你說我敢不敢咬啊?忽然,她看到林正笑模笑樣地看著她,就問,“喂,
笑啥呢?”
“笑你呀,”林一把抓起蕭的食指,放在自己嘴邊,問她,“你說我敢不敢藥呀?”
“哈哈,真該找水溝了,”蕭笑著說,“當然敢、當然敢。”
林笑著輕輕咬了一下蕭的手指。
“啊,你真的咬我呀。”蕭不滿地大叫——以前蕭的習慣是你說敢她就不咬,說不敢
嘛,倒要小小地咬上一下。
“嘿嘿,本人就這點和你不找水溝。”林得意地笑著說。
......
七月三日,是林二十五歲的生日,恰好又是星期六,林的父母早早地準備為林祝賀一
番——當然還少不了邀請了蕭。
可是林卻殊無歡愉之色——過一個生日就長了一歲,十五歲那年的事情還記得清清楚
楚,這麽著就二十五了,再這麽一轉眼,嗚呼,三十五了——那可真的是青春不再了,林
簡直無法設想自己青春不再了會是什麽樣子,她倒是個不怕死的,但象每個年輕女孩一樣,
林怕老——怕得不喜歡過生日。
新東方的課也放了暑假,蕭要下午才來——這家夥也是個懶蟲蟲,明明可上午過來的
麽,非要睡她的大頭覺,討厭!
林懶懶地翻著外語書,溫習著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內容,外麵客廳,父親的VCD
聲音響亮得擾人。
“叮......”電話鈴響了,林懶懶地拿起電話,今天一早,就收到N個同學祝她生日
快樂的電話,唉,生日不就是生日嗎?有什麽快樂的,她無精打采地說了一句:“您好,
我是林。”
“生日快樂!”是雷——他也喜歡湊這種熱鬧。
“還行吧,”林懶懶地說,“你在家玩得好?”
“我現在在北京。”
林愣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說:“你不再家多呆兩天,又到北京來了?”
“怎麽,不能來啊?”雷笑著反問了依一句,沉默了一會,又老老實實地說,“想見
見你,當麵對你說生日快樂呀——今天能見到你嗎?”
“大概不行吧——今天我爸爸媽媽和蕭要給我過生日的,我出不去。”林看了看父母
在的外麵客廳——是的,她不能拒絕父母的好意的。
“那我到你家去看看你,行嗎?”雷又問。
“啊,那更沒戲了——你知道我媽媽多厲害嗎?”林趕快拒絕,“她要是覺得你象她
女兒的BF呀,她會把你糾纏個沒完的。”——主要是會把我糾纏個沒完,林這麽想著,
買好意思說。
“我不怕,”雷笑著說,“讓我去唄。”
這麽難纏,林本來就心煩意亂,讓雷這麽一說,更煩了——不想讓雷見到她父母最基
本的原因就是想避免父母糾纏地心煩。
“告訴你了,沒戲就是沒戲麽——我老媽對東北人最成見了,不罵你才怪。”
“那就罵唄,”雷揶揄地說,“早晚還是要罵的呀,而且我不是東北人啊,我隻是客居東北,你忘了我跟你說過,我是江蘇人呢,和
你媽媽是老鄉啊。”
“去死,”該死的家夥,還有心情和我開這種玩笑,林忿忿地說,“不在家裏老老實
實呆著,跑到北京來討厭哪。”
雷沉默了一會,慢慢地說:“隻是想見見你,有錯嗎?你怎麽不能稍微溫柔一點呢?”
“噢,原來你也喜歡溫柔的?”林沒好氣地反問。
“當然了,你以為誰不喜歡麽?”
林毫不猶豫地反駁:“我就這樣了,喜歡溫柔找溫柔花花去好了,再見。”
說完,她也不管雷再說什麽,啪地就把電話掛了。
唔,這個家夥真討厭——蕭,你說得不對,我的雕像絕對不會這麽招人討厭的,現實
中人倒是有可愛的一麵,不過討厭的一麵也不少。
不過呢?我也是太過分了——林不無自責地想:人家到底是從美國回來的呀,又特地
從家裏趕到北京,唉——我就是脾氣不好,自己不高興,就喜歡撒在別人頭上,真不好,
怎麽就是改不掉呢?不過我說得也是實話呀,今天就是不方便嗎?我答應爹爹媽媽呆在家
裏不出去了,又跑出去,不要讓他們失望啊——要是那家夥來了,更要軒然大波了,老媽
現在是就怕女兒不肯把自己嫁出去,要是覺得那家夥象她女兒的BF ,不把我盤問死才
怪——煩,都煩。
唔,要是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罷了,又要覺得寂寞了吧。
怪異,怎麽都不好——怪不得說知足常樂,以前總覺得是不知足常樂,因為有進取,
現在才知道這句話才是千真萬確的呀。
算了,不想了——總不能現在打電話去向人家賠禮道歉吧,過幾天自然就忘了,算了
算了,煩自己幹什麽,看外語、看外語,一會下午蕭來了,肯定又不看了——林又懶懶地
翻開了她那一看就厭的外語書——看了沒幾眼,煩得無奈,幹脆扔在一邊,放自己一天假,
從書櫃拿出了自五八以後塵封多日的梅爾.蒙羅的《烽煙》——我真是個不守信用的家夥,
那會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家夥是個英國鬼子,是咱們的民族仇人,北約一條藤上的黴
國的哈巴狗的公民,我堅決不再喜歡他了。”的確,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林沒有再看梅爾的
或者卡蒙的書——甚至連歌德的《浮士德》都遷怒了進去,一起鎖進了書櫃,但是喜歡畢
竟是喜歡呀——和死過一個半世紀以上的人鬧什麽民族仇恨,本來就荒唐而不可靠的。
——多熟悉的詩句呀,盡管好長時間不看,從來就沒有感到過任何陌生,林翻看著最
後一章《曠野神約》,她特別喜歡這一章,盡管她有時覺得這一章的風格和前麵有點出入,
但她還是喜歡——多熟悉呀,就象我自己親手寫的那種思想、那種感覺,太熟悉了。
《曠野神約》是梅爾的絕筆,而且不是他生前發表的,是他死後他的朋友在他的遺物
裏找到的,《曠野神約》第一次被確認是梅爾的著作,正式加進《烽煙》裏,已經是一九
零五年的事情了。
“梅爾也有自認為不配當阿波羅使者的時候啊,”每當看到梅爾本人和阿波羅神對話
的那一段,林就想笑——讓那個驕傲的家夥說出我不配,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這一章,
應該是他剛到希臘時寫的,或許是經曆了那麽多事情,高傲如他,也謙遜了不少吧。”
林幹脆興致餑餑地拿起另外一本英文原著《幻覺》,翻譯了起來,梅爾的書對她有一
種魔力,就是無論她心情有多煩躁,隻要翻開那書,就可以平靜許多,對林,隻有蕭才有
同樣的魔力,雷呢?好象還是不行。
......
蕭應該是天底下最準時的人,正點的下午五點,林聽到她家可愛的門鈴開始“丁冬,
有客人來了,快開門喲。”
林笑著,幾乎是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比在客廳的爸爸媽媽都更快地打開了房門。
門開處,露出蕭似笑非笑的臉,左手抱著一大束紅玫瑰:燦爛絢麗的紅玫瑰,右手捧
著一大束黃玫瑰,鮮嫩嬌豔的黃玫瑰。
“哇,蕭,你發財了,”林吃驚地喊了一聲,“我記得我隻問你要了黃玫瑰啊,你怎
麽連紅的也給我買了?”
“少羅嗦,快去把花瓶拿來。”蕭一邊發號施令一邊進了門,“等等,你先幫我關門
呀?”
“好地好地,”林笑著把門砰地一聲撞上了,“那你就多將就會,我這就給你拿花瓶
去呀。”
等到蕭端詳了半天,才地把紅玫瑰插入別致的錫蘭花瓶、把黃玫瑰放入晶瑩剔透的景
瓷花瓶,滿意地又看了半天自己的傑作,才笑著問林:“說哪束玫瑰好看?”
林隻是簡單地看了看,就說:“那還用問,我要是更喜歡紅玫瑰還會讓你隻送黃玫瑰
我。”
林說著,看著林,無限開心地笑著說:“還是我妹子好,我這輩子第一個送我玫瑰的
是我妹子喲?”
“唔,那當然了,”蕭笑著說完,把林拉到她自己屋裏,才從包裏拿出兩個紅色絲絨
的首飾盒,放在桌子上,一起打開。
“哇,你真是發財了呀,”林笑著說,“給我買那麽多生日禮物,簡直太幸福了。”
“唔,別忙開心——問你,喜歡哪個?”
林這回可是躊躇了半天,走邊一個盒子裏,是一隻用很多晶瑩剔透的細水晶綴成的一
隻可愛的小貓——有一雙烏黑的小寶石做的眼睛,整個小貓做得活靈活現,而且在燈光下
閃爍著變幻的光澤。
另一隻盒子裏放著一條細細的項鏈:黃金和白金交織的彩金項鏈,墜著一個鏈綴:一
顆裝飾很簡單的小紅寶石——看上去應該是南美風格的,簡單而純粹;旁邊還放著另外一
個鏈墜是一個小小的水晶兔子——唔,蕭想得夠周到的,紅寶石是林出生的巨蟹座的守護
寶石,而兔子是林的屬相。
“唔,你倒是想得蠻周到的,不過——”林想了想,還是指了指那隻小貓,“不過我
還是喜歡這隻小貓呀。”
“哈,真是好兄弟,HUG,”蕭大笑著說,“從來都不重色輕友,實話告訴你吧,
那二十四朵黃玫瑰和這隻小貓才是我送給你的——那些,是你敵人送給你的。”
“滾蛋——也不告訴我,讓我瞎猜。”林不忿地推了蕭一把。
“喲,那麽不淑女呀,”蕭故意不滿地說,“嘿嘿,回頭把你的話全貼在網上,讓大
家看看才女sibyl的另一副嘴臉哦?”
“嘿嘿,誰信呀,我又不是在網上說的,”林還是換了一個話題,問,“怎麽,今天
雷去找你呀。”
蕭點了點頭,說:“是呀,唉,你們吵架,我當出氣筒子唄。”
“這還不簡單,”林拉著蕭坐下,才笑著說,“你不理他就完了嘛。”
“算了吧,”蕭趕快搖頭,“我還指望著讓他來當我的姐夫呢。”
“該死的,”林笑著一躍而起,敲了敲蕭的腦袋說,“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蕭一把握住林的手,帶點惡狠狠的味道說:“嘿嘿,要想武力侵襲,你還差點水平——
我沒法不正常呀,人家今天中午還特意跑去請我飯飯呢。”
“啊——一頓飯就把你姐姐賣了呀,”林努力才抽回自己的手,“那麽便宜呀。”
蕭還是笑著,連連搖頭說:“不便宜了,要是雷來買的話,不要票票我也賣的。”
林瞪了蕭一眼,故意生氣地說:“我生氣了,不理你了。”說完就拿起桌上的原著蒙
羅全集,開始裝模作樣翻譯起來。
“行了,別裝了,”蕭走過去,一把把書拿走,按在桌上,看著林,笑著說,“不想
知道你敵人跟我說啥了呢?”
林瞪了蕭一眼,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想,說吧。”
蕭想了想,先問:“你今天怎麽衝別人了?”
“唉,”林歎息了一聲,說,“沒什麽,就是今天本來不太高興,他死纏爛打地非要
我出去——你說我答應我老爹老媽不出去了,我要是又跑出去,他們不要不高興呀,後來
那家夥又說要上我家來,你說我能答應嗎?我家老媽的脾氣,嘿嘿,我可就麻煩了。”
“噢,接著說。”
“我呢,態度可能不太好,這家夥就指責我不夠溫柔呀——你想我生平最不喜歡聽的
就是這些破詞,就嘲諷他‘喜歡溫柔找溫柔花花去’,然後呢,就掛電話了。”
“噢,脾氣是夠好的。”蕭啼笑皆非地說。
“唔,”林又歎息了一聲,說,“其實我剛掛下電話就有點後悔了——你不用嘲笑我,
我隻要一跟我老爹老媽、你吵完架也是這種後悔的感覺——真是不想吵架的。”
“沒關係——人家沒在乎。”蕭安慰地說——林說的這種感覺她也很熟悉,她屬於那
種做事極少後悔的人,惟有和父母和林或者和李爭執之後,總會感到心裏很難過。
“但願吧。”
“傻瓜,”蕭笑著拍了拍林的肩,“要是這就生你的氣了,還巴巴地跑去請我吃飯,
讓我給你帶生日禮物呀。”
“他和你都說什麽了?”
“其實,雷真是很懂得關心你、體諒你的,”蕭笑了笑說,“他說這些生日禮物是他
早就想好要送給你的,紅寶石是你們星座的幸運寶石,兔子是你的屬相,不過你既然不方
便出來,又不方便他到你們家來看你,就托我轉交給你比較合適——那二十四隻紅玫瑰是
他今天早上買的——本來想直接托花店送,又怕你見怪,就一起托我那來了——瞧瞧,人
家可是想得夠周到的,你還不領情。”
“唔,不是啦,”林皺了皺眉,說,“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就是心裏不開心——你
以為人家喜歡過生日啊,過一歲長一歲,越過越老。”
蕭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對林說:“我當然知道了,不過你知道嗎?以前我也和李
說過類似的話,他最讓我感動的就是他說‘怕什麽,大家一起變老,不好麽?’”停了一
會,蕭又說,“其實我一直很反感一句鬼話,叫作什麽‘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
有。’”
“白頭偕老當然好了,恐怕這才是天底下最溫柔最浪漫的事情了,”林感歎了一聲,
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說得多好啊——不過,蕭,有一點我倒是放心得很,要
是咱倆能活到老,肯定白頭偕老。”
“那當然了,”蕭笑了,“不過,還是希望我和李,還有你們也能這樣——噢,雷跟
我說他當初回國時的打算了,說了你可能會嚇一跳。”
“什麽呀?”林有幾分好奇地問。
蕭沒說話,隻是用揶揄地眼光看了林半天,看得林心裏毛毛的,又追問了一句:“喂,
到底是什麽呀?”
“哈哈,他原來想如果可能的話,回來娶你呀!後來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就沒跟你多
說了。”
“天哪,他居然有這麽愚蠢的打算,”林大叫,“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會他連我什
麽鬼樣子都不知道呀。”
“這話我還問他了呢?”
“他怎麽回答的?”
“他說——你什麽樣子對他實在並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他所認識的所了解的你呀,
隻要你是那個你,就足夠了。”
“噢。”林點了點頭,沒多說話——看來,她對雷的了解似乎還不如雷對她了解的多
呀,或許她還沒有用心去了解和關注雷吧。
過了一會,蕭看林不說話,就走過去,拍了拍林,說:“兄弟,你還真的要自己拚殺
MIT呀,我看咱幹脆嫁雞隨雞、嫁伯克利隨伯克利得了,到了鬼子那兒再進這些學校可
比你在國內方便多了。”
“不行,蕭,你知道嗎?即使目標不是MIT,換成伯克利,我也還是要自己努力考
出去的。”林的聲音變得有幾分黯淡,她看著蕭,滿臉的鄭重,“我實在是失敗次數太多
了,多得連自己都快要對自己喪失信心了,我很希望能通過這次,來給自己找回點信心,
我還想做那麽多事情,不能沒有信心——如果我真的靠嫁給雷,陪讀出去,再找學校,倒
是能輕鬆不少,但是我肯定會對自己失望的——我並不想比誰更強,但也不想比誰更差,
我做事一定要靠我自己。”
蕭點了點頭,說:“理解、理解,明白、明白,那就隻好祝你好運了,”她又拍了拍
林的肩膀,笑著說,“沒問題,我相信你肯定行。”
“真的?”林有點疑惑地問。
“廢話。”蕭自信地說。
“恩,”林笑了,“你也有這麽不淑女的時候啊,回頭我也給你貼到網上去,讓他們
看看SHIREY姐姐或者妹妹的嘴臉。”
“哈!”蕭笑著拍了林的腦袋一下,“你倒是六月債、還得快呀。”
“當然了,不然還是林嗎?”林也笑著還擊了蕭一下——很費勁地才拍到蕭的腦袋,
“喂,以後不許再拍我的腦袋了,和你家敵人在一起,什麽好樣的也沒學會,就學會這個
了——不就仗著個子比別人高些唄。”
“啊,不了不了,”蕭看了看林,說,“其實我拍你呢,還是矮了一點的,再高個十
公分呢就更好了,不過——敵人要是拍起來肯定不錯。”
“滾吧你——”林顧做生氣地推了蕭一把,“才一頓飯飯就把你收買得什麽都向著人
家了——別忘了,今晚的晚飯是我請你的。”
“不對不對,今晚的晚飯是咱爸咱媽的票子和手藝,我以後向著他倆就可以了,”蕭
拚命搖著頭說,“至於你嘛,嘿嘿,等你自己請了我再說吧——記住啊,要比他們請我的
都好,不然,我還是不幫著你。”
“老天爺,”林誇張地聳了聳肩,“我什麽時候交上個這麽利欲熏心的朋友啊——趕
快天打五雷劈呀。”
蕭聽了也沒反駁。隻是一把抓住林不放,笑著說:“那我就拉著你好了,要是劈了我
呢,你也少不了。”
“真賴,”林無可奈何地說,“算了,老天爺,看在我是好人的分上,就饒我妹子不
劈了罷——放手。”
“哈哈。”蕭笑著放了手——喜歡和林逗,就是喜歡,和林在一起,怎麽都開心——
當然,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
“許了三個什麽心願?”晚飯後,林的父母有事出去了,林和蕭坐在書房裏,一人用
筆記本一人用台式機,玩著對攻的遊戲,一邊說著話。
“恩,第一個:國富民強。”
“就知道你第一個準許這個願,唉,”蕭歎息了一聲,說,“太難了,振興中華如果
不是一句空話的話,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實現。”
“我們能有什麽辦法,現在情勢這個樣子,在北京,在咱們這個圈子裏,我還感覺不
到,出差到外地一看,就什麽都明白了,其實北京也差不多的,那麽多下崗的,唉,真夠
同情現在當國家領導的,誰要有本事把中國給搞好,我把命賣給他都樂意?!”林有點無
可奈何地說,“現在我隻能肯定自己會學完就回來的,可這也隻是保證了我自己呀,隻是
保證我將來肯定會好好幹——光靠我們自己,又管得了什麽用呢?”
“是啊,隻能保證自己,能保證自己就不錯了,人人都是從年輕熱血裏過來的,隻是
能保持的人實在太少了。”蕭點了點頭,又問,“第二個呢?”
“唔,希望我父母和你都健康快樂。”
“那我先謝謝你了。”
“第三個是希望我能順利出去——去師夷長技以製夷。”林鄭重地說,“我相信,我
肯定一學成就回來,說什麽也不為鬼子出力。”
“我也相信,”蕭看著林,說,“你走,我去首都機場送你,你回來,我還去首都機
場接你的噢。”
“哼——你,你想不去都不行。”
“哎,敵人說他買了明天早上的十一次回沈陽,你不打個電話給他?”蕭換了個話題。
“算了,回去就回去了唄,”林顧做不經意地說,“我怎麽又輸了,就是鼠標不如你
熟悉,咱們換,打AOE,打RA,我就不信製你不服。”
“不打了,”蕭笑著把光盤關了遊戲,把光盤從光驅拿了出來,換上一張CD,“你
還是給敵人打個電話是正經。”
“恩,就知道幫著敵人,好吧,看我妹子分上,賜他一個電話得了,你可以上網玩了,
我到自己屋裏打電話。”
“好地好地。”蕭答應了一聲,剛說完,林已經聽到了她那隻小貓的叫聲。
“當心網絡綜合症。”她扔給蕭一句,拿起了自己屋裏的電話,撥了雷在北大同學的
宿舍電話。
“喂,”電話通了,林立刻聽出了是雷的聲音,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你、你好,我
是林。”
“噢,聽出來了,”雷的聲音裏有幾分聽得出的開心,“不生氣了?”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林說道,“聽蕭說,你明天一早就回沈陽,我去送送你吧。”
“不用,太早了——唔,現在可以見見你嗎?”
“這麽晚?你不要早點休息嗎?”
“才八點,不晚的——我現在過去,行嗎?”
林猶豫了一會,才說:“你打車到蓮花池長途汽車站的門口吧,我在那兒等你。”
“好的,我就來。”
......
濃重的夜色彌漫著北京——北京最大的不好就是天空不明淨,燈火卻又太通明,美麗
的星空在這裏是怎麽也不會看到的。
雷握著林的手,在街心花園的小徑裏慢慢地踱著。
“今天,是我不好,”林囁嚅地說,“我不開心,不該拿你撒氣的。”
“其實,你說的也對,我難得回來一趟,是該多在家陪陪我父母的,”雷寬容地說,
“而且,每個人都會不開心的,不開心總要有個說的地方吧——你怎麽了,到底為什麽不
開心?”他關切地問。
“說了,你別笑話我喲?”林抬起頭,看著雷,猶豫地說,“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過
生日的——因為過了一個生日,就是我又老了一歲啊?”
“老了?”雷看著林——林看上去絕對不象二十四歲,倒象十四歲,老,離林有多遠
哪,他停頓了一會,語聲變得很溫柔地說,“你知道嗎?現在我最希望的一件事情,就是
能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真的?”林看著雷,有幾分不相信地問,“你不怕變老啊?”
“噢,大概沒有幾個人喜歡變老吧,”雷停下了腳步,林也跟著站住了,和雷麵對麵
站著,彼此看著,“隻是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我真的覺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也就不在乎
會老了——林,不怕的,我們一起慢慢變老,好嗎?”
林沉默地看著雷,我們一起慢慢變老——蕭曾為這句話感動,她自己也為這句話感動
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多好啊,啊......終於,她低聲地說:“好,我們一起慢慢
變老哦。”
雷微微一笑,雙手輕輕放在林的雙肩上,看著林,溫柔地說:“你答應了,我會記著
的呀。”
“你放心,我也會記著的。”林低聲地回答。
“我沒什麽不放心的,”雷自信地說,“我不是說過嗎?你跑到太陽係外麵去,我也
會把你找回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解釋說,“我是說,我會努力,我要爭取考到伯克利去見你
的。”
雷點了點頭,看著林——此刻的林,在淡淡燈光下的看來,玉也似潔白的臉龐淡淡的
暈紅著,目光交織著自信和溫柔,從來沒有見過林這麽美的樣子:“我相信,我會在伯克
利校園等你的。”
“唔。”林微笑著點了點頭。
一陣清涼的晚風拂過林微微有點發燒的麵頰,吹動林細細的短發在風中輕輕地飄蕩著,
雷不禁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林的頭發:林要是有一頭長發是不是更可愛,不,這樣的林
就已經很好了,不要在改變什麽。
他看著林,什麽也沒說,看了一會,忽然張開了雙臂,輕輕將林小小的身體擁在了自
己懷中。
林一陣慌亂,連交際舞都不好意思和男孩子跳的她簡直是不知所措了,不過,她聽到
了雷和她自己一樣急促的心跳。
她沒有象小鹿一樣跳開,事實上,她自己都奇怪怎麽沒有這樣做,她隻是,好象很自
然的靠在雷的身前,依偎著他。
過了很久,他們才彼此分開。
“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明天你還要早起,還要坐一天火車呢。”林關切地說。
“唔——舍不得走了。”雷帶著幾分無賴的神情說,“明天我把票退了,在北京多呆
幾天吧。”
“不要了——你父母想你的。”
“我想你噢。”
“唔,不是說過我肯定能考到伯克利的嗎?你還是回去對陪陪你父母吧。”
雷想了想,笑了——林發現,雷看起來很成熟的樣子,怎麽笑起來也那麽孩子氣——
不、不完全是孩子氣,他笑的時候,唇角會不知不覺往上挑,有時候顯得孩子氣,有時候
覺得是一種自信,不過,這笑意變得狂放一些,就會顯得很驕傲的——雷其實也是個驕傲
的人。
“好吧,既然你要趕我走,我就隻好回家了,”雷顧做無可奈何地說,“不過,你可
記住了,我要是明年在鬼子那裏等不到你來的話,我可要跑回北京來抓你的。”
“幹什麽?”林揚了揚頭,“抓我,我犯法了?”
“不敢,隻是想抓你——”雷又笑了笑,才說,“抓你去娶你。”
“絕對不行,”林執意地說,“中華不興,何以家為?你連古人都不如了?”
“我看這不矛盾嘛?”雷看著林,忍不住笑——林執拗的樣子最可愛——“要是我們
父母們都象你這麽想,我們都不用出世了呀。”
“討厭,”林笑罵了一句,歪著頭想了半天,紅著臉說,“至少要等到我拿到博士學
位,學成回國,還差不多。”
“呼——倒是近了不少,不過也夠人等百了頭了——好吧,我等,等著娶個女學究好
了——但願伯克利別把林小姐變成蘇小姐那樣的女博士喲。”
“啊,喂,等你先變成方偽博士再說吧——對呀,那個克萊登大學不就在美國嘛,你
要買文憑可比方鴻漸方便多了。”林毫不示弱地反擊。
“哈哈,”雷笑著說,“咱倆肯定能長壽的。”
“才不呢,長壽的是你,就會拿別人開心,把自己的歲數都笑回去,我早晚被你氣死,
隻好短命了——開根號乘十能及格就不錯了。”林說著,微微吐了吐小舌頭——開根號乘
十及格,不就是梅爾的壽命嗎?
雷故意氣憤地拍了林一下——象是和蕭和李不約而同,都拍的林的腦袋:“說好了要
一起老的,你這就耍賴了。”
“喂,不許拍腦袋,拍笨了誰負責?!”林大聲抗議。
“我,”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包養一輩子。”
“你?!”林瞪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說,“算了算了,還是保護好自己的頭,自
己的飯自己掙吧,指望你,麻煩了。”
“啊哈,敢瞧我不起?”雷一把抓住了林,“養你還有什麽問題,吃得又少,睡覺也
不占地方,有個旮旯就可以了。”
“不行的,我可沒那麽將就的,吃飯呢,的確不多,不過隻吃珍珠粉,睡覺呢,占地
是小,不過隻要白玉床,你有嗎?”
“那你把我賣了,看看稱不稱那麽多?”雷一副無可奈何舍己為人的樣子,“夠不夠
換你的珍珠粉、白玉床,要是夠的話,你盡管賣。”
“你?!”林上下打量了雷一番,擺出一副精明的樣子說,“算了算了,折本大甩賣
了,跳樓價:一毛錢一斤,怎麽還是沒人買,三分、三分錢一斤,那怎麽夠我的珍珠粉、
白玉床呢?”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完了、完了,沒戲了。”
“哈哈,”雷笑著又一次把林擁入自己懷中,“你真可愛,把我賣得那麽便宜,可惜
除了你當買主,我不賣。”
“我才不買呢——便宜沒好貨的。”林不服地說。
雷悄悄箍緊了林,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做霸王買賣,你不買不行。”
......
夜很深很深,周圍一片寂靜,隻有林和蕭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開心不?”蕭微笑著問。
“開心。”林老實地答。
“幸福吧?”蕭又問。
林沉默了一會,還是說了實話:“幸福——蕭,我想,我得承認你是對的了,現實的
遠比虛幻的雕像要可愛得多。”
“嘿嘿,你到現在才承認啊,我教育你多少年了?”蕭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說,
“為了你承認這個,我今天在你們那個破花園門口的長椅子上讓蚊子咬了四個疙瘩哎!你
我要血債血還的,你怎麽賠償我?”
“為朋友人家還兩肋插刀呢,不過被蚊子要幾下唄,小意思,你要血債血還,也容易
得很,”林忍住笑,說,“明天請你吃毛血旺就是了。”
“啊——”要不是顧及到林的父母已經睡了,蕭肯定跳起來不依不饒了,“好你個林,
我這麽幫你,你可是夠朋友得恨哪。”她笑著衝林伸出一跟手指,“嘿嘿,我可是知道你
最怕什麽的。”
“別、別,”蕭還沒咯吱,林已經先開始條件反射地笑了起來,“要不你去廚房拿把
刀來,現從我身上割個口子,血債血還得了。”
“算了,恩,”蕭看著林,笑著說,“我哪兒舍得呢?”
“那——真的,我明天請你唄,除了鬼子的快餐,在我經濟許可範圍,隨你。”
“這麽闊了?”
“我高興啊!”林笑著回答。
“等我想好了,明天早上告訴你,”蕭點了點頭,說,“先聽會歌吧,都白放了好一
會了。”
“歌還不是興之所至,才聽的要。”
林正想繼續胡侃,小音響裏飄傳來一首她曾經最熟悉一直很喜愛的歌: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曆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豔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漫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臉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裏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采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 永遠的愛人
讓流浪的足跡在荒漠裏寫下永久的回憶
飄去飄來的筆跡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語
前塵後世輪回中誰在聲音裏徘徊
癡情笑我凡俗的人終難解的關懷
......”
歌聲在婉轉的旋律裏繼續著,林看了看蕭,發現蕭也正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她
們知道,彼此都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追夢人的歌——七年了,被追夢人的歌所陪伴的,不僅僅是SAINT的回憶,和蕭
知己的開始,還有,那是我的追夢生涯:對梅爾仿佛前世般的記憶、齊兄那刻於其骨銘於
其心的轉身離去的背影、網絡的夢、慷慨悲歌的夢......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雷的懷抱裏得到了一個結束,但又仿佛是一個開始。
“你知道嗎?”林低聲地對蕭說,“總覺得和雷相逢,是一個必然——可能真的帶點
宿命味道的必然。”
“輪回、宿命?”蕭帶點疑惑地說,“或許吧,誰又知道是不是呢?”
“總覺得就是的——別笑話我。”林輕輕地說。
“不笑,”蕭回答說,“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你要是願意相信是輪回或者什麽宿命,
就相信好了。”
林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歌聲在最後地繼續著:
“讓流浪的足跡在荒漠裏寫下永久的回憶
飄去飄來的筆跡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語
前塵後世輪回中誰在聲音裏徘徊
癡情笑我凡俗的人終難解的關懷......”
唉,前塵後世——誰能解得開人的生死之謎呀,好熟悉的歌呀,對我,就象梅爾.蒙羅
的詩一樣熟悉,熟悉到耳熟能詳的地步,仿佛從來也不需要去記憶,卻永遠都不會忘記那
樣,對,也要我和雷的話語,那算不上是諾言的諾言,當然我們都會去實踐它,因為一切
都那麽自然、那麽理所應當。
......
所謂世界末日的七月十五也罷,八月十八也罷,忽然在一派自然中就誰也沒記起的過
去了——等到林回頭想起來,早就已經是九月初秋了。
初秋九月,一切還是夏天的景象,濃綠而熾熱——如果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天空變
得高遠了一些——尤其是在空氣清新的郊外。
暮田峪的長城的確不如八達嶺的長城那麽開闊雄壯,但四周懷柔的山卻更加青翠而蔥
鬱,隻見萬綠環繞之間一條長龍蜿蜒向東西兩側高山上盤旋而去,綿延無盡頭,在莽莽群
山中時而顯現。
而四周的山,顏色從近處的翠綠變到漸漸蒼茫的暗綠,再遠處就是一片深青到淺青的
顏色了。
站在這古長城上,背貼著長城古老的磚牆,仿佛能想象出古往今來的曆史烽煙——就
是這一個個高聳的烽火台,曾經點燃過曆史的狼煙麽?就是這一個個城跺,一個個射箭孔,
我們的祖先曾經在這裏抵禦過外侮麽?還有那類似殘片的彈孔,難道不是長城抗戰的英雄
見證麽?
兩千多年的自豪,一百五十年的恥辱,長城、沉默的長城,是看過一切的見證;長城,
中國人的文明標誌,還將看到這個古老國家今後的興衰。
後天就是雷返回伯克利的日子,乘著這個星期六,他拉著林,約了蕭和剛剛出差回來
的的李——說來兩人還是沈陽老鄉——一起登長城一遊:在海外遊子的心中,隻有長城才
是最代表中國的,盡管在北京讀書和工作的時候,不知登過多少次長城了,可回到北京,
最想到的居然還是長城。
依著林的性子,那是一定要去司馬邊寨等司馬台長城的——那才是野趣,才夠意思,
但蕭打了一萬張反對票——“林,你想爬司馬台長城,有空你自己去,我是絕對不會奉陪
的。”
後來,想想,李周一還要出差,雷更是要遠行,蕭的反對票也十分起作用,林隻好收
回了自己的小見識。
大多數登暮田峪長城的人都是外地或者外國遊客,一般都是什麽一日四遊五遊的,長
城也隻是他們的匆匆一站,所以隻是坐著纜車到纜車頂點處的烽火台望一望,站一會,或
者爬幾個烽火台,算是當了好漢,心滿意足地就回去了。
所以,向兩邊綿延的遠處烽火台上,人是很少的。
蕭拉著林的手,緩緩地一路拾階而上,不時東看看西看看——從每個不同角度看過去,
都會發現不同的好風景,山的形狀、長城的形狀,總是在變幻的——說不識廬山真麵目,
隻緣身在此山中,用在這裏也很合適。
抬頭望,天也藍極——當然不如家鄉內蒙的天那麽清亮而高遠遼闊——隻是天太好反
倒不好,太熱。
要不是被蕭牽著。林恐怕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林自視山裏長大,對山的風景
的關注其實是遠遠遜色於蕭的,她還是喜歡先一鼓作氣爬到頂峰,再飽覽河山秀色,看個
心曠神怡。
至於李和雷這倆老鄉——天曉得是不是男生的通性,居然都是愛山勝過愛水的,一見
到山就興高采烈,這一路上,為了山水,李、雷就和林、蕭大爭了一番。
“雷,你可真夠意思,人家李是火型星座的,自然是怕水愛山的,你可是咱們水型星
座的呀,”林最後不滿地說,“也跟著人家瞎起哄什麽?”
“喂,喜歡就是喜歡唄,”李又習慣性地敲打了林一下,“女孩子就是有意思啊,還
和什麽星座的扯什麽關係。”
“蕭,你幫不幫我?”林大叫,“還不狠狠給李幾下子。”
“打不過噢,”蕭笑著說,“你不知道男生都和黴國鬼子差不多,就知道拳頭高低的,
讓他們喜歡去好了。”
“哇,前麵的那個烽火台,我可要涼快涼快去了,鬼天,熱死了,哪象九月呀,整個
一三伏天。”林看到前麵不遠的一個烽火台,連爭執都忘了,拉著蕭就跑了過去。
烽火台的下麵,的確十分清涼,風從了望口對穿著,靠在附近,一陣一陣能感到很強
勁的風把你身上的汗一點一點吹幹,從了望口向遠處望去,景致更是極美,層巒疊翠的近
山遠山,一點點向遠方逶迤而去,鬱鬱蔥蔥的樹覆蓋著群山,夏天的濃綠未褪,隻見處處
蒼翠欲滴。
而且,這山,和林記憶裏江南的也是極端不同的,山巒起伏很開闊,很雄壯的感覺,
層次分明的遠山近山,顏色也分明,從濃綠到淺藍。
“真涼快,”林掠了掠汗濕的頭發,舒服地說,“還是這裏好——不過,想來要是古
時候的駐軍是駐紮在這裏的,夏天也就罷了,冬天可實在夠受的。”
“還是現代化比較好一些。”蕭也同意地說。
“是呀,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何止千裏之外呀。”林感慨地說。
“喂,二位小姐,還上不上了?”雷看著大發感慨地林,笑著問,“是我倆上,你倆
在這裏發感慨呢,還是一起上。”
“還是一起上比較好,”李打趣地說,“不然,她倆被狼叼走了怎麽辦?”
“你才被狼叼走了呢?”林不服地反駁,“哪聽說過底下有狼的,自然是上頭有狼,
走,蕭,為了李小弟弟和雷小弟弟不被狼叼走,咱倆就勉為其難地也上去得了。”
“是你大哥!”這回是雷輕輕敲打了林一下,“不要搞錯了。”
“啊,都起伏我,”林趕緊跑了幾步,“不就是我個子矮麽,好欺負啦,下輩子非長
個一米九三出來,你們等著瞧吧。”
“林,乖,別跑,”蕭笑著說,“姐姐在,他們誰敢欺負你。”
“你呀,”林指著蕭,笑著說,“就是你呀,妹子,怎麽著,也沒輪到你來充大吧。”
忽然看到自己手裏喝了一大半的礦泉水,笑著把瓶蓋子拿掉,稱李正和雷不知嘀咕什麽,
就向他倆灑了過去。
“哈哈,”她笑著直向上麵跑,看著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李和雷,一邊笑著說,“天太
熱了,給你們,兩涼快涼快呀,沒關係的,一會就幹了。”
“雷呀,”李擦著自己衣服上的水,滿懷同情地看著雷,“你將來可比較慘一些了,
我真是十分同情你呀。”
“怎麽著、怎麽著,”雷還沒說話,蕭先衝李瞪上了眼睛,“說說。”
“沒、沒什麽了。”李趕快改口。
這回輪到雷看著李,用同樣的口氣說:“唉,你也差不多呀。”
“真是自找苦吃。”李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活該。”蕭沒好氣地加了一句。
“我怎麽有一種要回到母係社會的感覺呢?”雷搖著頭說,“李啊,咱倆還是少廢話,
快點往上爬比較好一點。”
到達最後一個修複過的烽火台之前,是一段長長的梯路——幾十階沒有停頓的長梯,
一直向上延伸。
林是第一個跨上最後一個台階的人——好熱喲,這裏可是一點避太陽的地方都沒有噢,
該死的,剛才還把最後的礦泉水一時興起全浪費在了那兩個小子的身上,這會子又熱又渴,
一點辦法也沒有。
“蕭,還有多少水啊?”林不客氣地從蕭手裏拿過她的礦泉水,看了一眼,“怎麽,
你也太能喝了吧,就一個瓶底了。”
“嘿嘿,誰叫你喜歡助人為樂,幫我們涼快呢?”雷不失時機地嘲諷了一句,不過還
是老實地把自己手裏那瓶還沒開動的礦泉水擰開,遞給林,“喝吧。”
“唔。”林哼了一聲——本來想說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智者不飲盜泉之水,奈何拗不
過口渴,還是惡狠狠一把攥了過來。
從這裏看去,和半山的烽火台不同,更開闊了,層層的山,山下山上不同的綠,在熾
烈的陽光下,群山掩映著不同的光彩,山與山之間的陰影由於陽光而映射,不時的變幻著
明暗。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林張開雙臂,把自己的身體正麵貼在長城的古老磚牆上,
透過了望口,望著遠處的群山蒼茫,大聲地感歎了一句。
“你、蕭、李,”雷仿佛也被林的豪情感染了,笑著指了指大家,最後指著自己,說,
“還有我。”
“真的?”林笑著搖了搖頭,“好狂妄呀。”
“是嗎?”雷笑了笑,微微揚了揚頭,和他同樣因為笑而微微揚起的唇角配合,顯得
有一點點驕傲,“連這個自信都沒有嗎?”
“好,”林還沒來得及答話,李先走了過來,看著雷,笑著和他擊了一下掌,“我同
意。”
“如果蒼茫大地不是咱們這一代中國年輕人主沉浮的話,難道還讓鬼子來主了沉浮不
成?”林也大笑著和他們的手掌擊在了一起,“大家一起努力。”
“那我隻好也參與一個了,”蕭最後把手掌放在他們手掌之上,“看來還是我最占上
風啊。”
“是啊,你厲害呀。”林揶揄地說。
“其實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蕭笑著說,“我周圍的人——連網上認識都算,幾乎
各個都是計算機高手,還是拚命三郎型的,隻有我自己是個除外。”
“所以你才最厲害啊——將來咱們開信息企業,大家也就是各負責自己那一攤,你當
懂事長,管我們大家啦。”林繼續揶揄。
“那大家為咱們的蕭懂事長幹礦泉水,”雷說著從背包裏拿出最後一瓶備用的礦泉水,
打開,“幹了!”
四個人——包括蕭自己都大笑著把礦泉水瓶子往一起一碰——可惜是塑料的,少了一
聲脆響:“幹了。”
最慘的自然是雷本人——他那一瓶是嶄新的1000CC。
“懂事長,你打算分配你姐姐一個什麽活計呀?”林攬著蕭的胳膊,問,“最好是少
幹活,不幹活最好,還要多多拿票票的。”
“不行、不行,”李趕快搖了搖頭,接口說,“你作為懂事長的姐姐,應該以身作則,
多幹活少拿錢,最好是不拿錢,隻幹活。”
“對、對,”雷也不忘加上一句,“振興民族企業,就需要象林這樣的好同誌,我們
為了支持林,懂事長每個月都記得把林的工資發給大家呀。”
“那——你們就養著我吧,嘿嘿,別忘了我開的條件噢,雷!”林拉著蕭,笑著說,
“懂事長,給我做主啊。”
“算了、算了,我辭職算了,”蕭故做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還沒正式走馬上任呢,
麻煩已經一大堆了。”
“不行、不行,”雷腦袋搖得象撥浪鼓,“你不當懂事長誰當呀,我們幾個,啊,誰
也不服誰,大家就服你喲。”
“對呀,一定要當。”李也跟著起哄。
“算了,說點實際的吧,”林幫蕭開脫道,“不管將來做什麽,反正大家一起努力好
了——我不信我們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還不如鬼子。”
“那——大家可看不到了。”李有點遺憾地說。
“沒關係的,”蕭看了李一眼,搖搖頭說,“不在乎當鋪路石啊。”
林也點了點頭,看了看大家,很動情地說:“別說是鋪路石了,隻要能起作用,真的
是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雷看著林,重複了一遍,林或許是年輕熱血,但
他完全能體味到林的話語裏包含的感情:那種他自己內心深處也潛藏的深情,那種真的是
想把自己全部精力用來奉獻的情感——就象林在網心忘情上的簽名檔,第一次看林的文字
時,他就注意到了她這個非同尋常的簽名檔,“我熱愛生命、更熱愛生我養我的父母、患
難與共的朋友和生死相隨的愛人,但我最愛的,是這世界的和平、人類的未來、大地的愛
和我的祖國,所以當我為這一切而毫不猶豫獻出自己生命和靈魂的時候,原諒我吧,愛我
的人。”
雷看著林,一字一句慢慢地把林的簽名檔念了一遍,雷念的時候,林沒有說話,對這
個也已經熟知的蕭和李也沉默地看著林。
刹那間,仿佛一種湧動的激情奔放了雷的全身,他拉起林的手,往更遠更上麵全是斷
壁殘垣的古長城奔了過去。
“等我一會。”李喊了一聲,也向前麵衝了過去,剛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蕭還站
在原地,正笑著看著他,“一起上唄。”
“要去自己去,我是不爬了,”蕭笑著搖了搖頭——她本來就不喜歡爬山,今天還是
林再三拉了她來的,也是因為雷就要回去了的緣故。“你自己去好了,我就在這兒歇會等
你們吧。”
“唔,那我也在這兒陪你算了。”李笑了笑,走回來,攬著蕭,一起靠在古長城上,
抬頭看著林和雷的身影在斷壁殘垣中時隱時現。
“哈哈,真象一對小孩子。”蕭指著林和雷的背影說——一對可愛的小孩子,我喜歡
的小孩子——盡管年齡都比我大。
李也笑著點了點頭。
“累死我了,停下了,”林喘息著說,“你速度太快了。”
“啊。”雷答應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回頭歉意地看著林——他剛才確實很激動,拉
著林跑的速度可不慢。
由於奔跑而滿麵通紅的林微微喘息著,有點抱怨地看著雷說:“你以為我是你呀,累
死我了。”
一種激蕩的感情充溢著雷的全身,在他體內奔流激蕩——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感受到的
這種熾烈的少年情懷了,他忽然抬起頭,望著群山、對著古長城,無所顧及而又無限動情
地喊著:“我愛林、我愛林——”?
群山和古長城一遍遍地回應著他的呼喚。
雷卻又低下了頭,看著林,看了一會,才無限溫情地隻說了一句話:“我愛你——”
說完,他伸出雙臂,把林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林把頭埋在雷的胸膛之間,仿佛在傾聽雷激蕩的心跳。
雷卻執拗地用右手撥起林的臉,讓林的眼睛看著他,不說話。
林看著雷,和他一樣,她的心在急跳,她忍不住咕咕噥噥地說了一句話。
“說什麽呢?”雷問,“沒聽到。”
“不要你聽到呀。”林反駁。
“不行,我要聽麽。”雷固執地堅持。
林看著雷,忽然低了一下頭,很快有抬起來,還是看著雷的眼睛,咬了咬唇,聲音很清
楚地說:“我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雷看著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反反複複回蕩的是林剛才的聲音——天地合、乃敢
與君絕。
他看著林,緩緩地低下頭去,緩緩地他的滾燙的唇觸碰到了林顫抖的雙唇。
......
林沒有躲避,雖然她心中有點驚惶——她仿佛在感應著雷的激情,她的心和他的一樣劇
烈地地跳動著,她也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
刹那間,多年追夢的生涯——梅爾的雕像、那若有若無的隔世的慕戀,仿佛存在的蘇尼
阿的懸崖、愛琴海的波濤和前生的海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麽都不再重要:追夢、梅爾、烽煙......是的,什麽都不再重要,重要的隻是我和雷
在一起,我在雷的懷抱中,重要的隻有我和雷今生實實在在的山盟——
上耶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
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