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6歸國記旅(1-4、未完不續)

(2007-03-26 08:28:23) 下一個
  一、歸鄉路是那麽漫長
  幾乎眨眼之間,花兒謝了,草兒密了,綠樹濃蔭了~~小佑佑中國行結束了,又回到了多倫多,繼續過她整日對這三個人,周末看垃圾車都新鮮、隻得靠自己哇啦哇啦來增加氣氛的無聊日子。
 
  回憶這一個半月多的行程,確實頗多感慨,也頗多收獲,於是便不嫌煩地一一記下,一一道來。

 (1)歸鄉路是那麽漫長
  走的那天,是耶穌受難日前日,且是4月13,看日子,在西方,也算是個不好的日子,不過機場上依然熙來攘往,沒有任何冷清空曠的感覺,因為飛機9點45分起飛,且是國際航班需要提前到場,我們是一大早5點不到就起來了,偏偏小佑佑仿佛感應到今天要有什麽大事發生,盡管爸爸媽媽輕手輕腳,在媽媽洗漱完畢走出洗手間的時候,驚訝地看到小佑佑已經睜大了眼睛趴在小床上,也沒有像往日半夜或淩晨醒來那樣哇啦哇啦哭鬧,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四周,看到媽媽,笑了……

  7點半,準時來到機場,幸好多倫多機場不像北京機場,送行的佑佑爸爸可以一路把我們送到安檢門口,稀裏嘩啦一陣忙亂換票托運行李,總算順順當當,還趁便把本來訂的不在一起的佑佑媽和佑佑外婆的位置換到了一起。
  生平第一次跟寶貝女兒分離,佑佑爸爸自然是萬分難舍,本是一向不大讚成太多抱孩子的他那天竟然抱不離手,直到送我們到安檢,還抱著女兒一路往裏蹭,惹得機場工作人員都不得不出麵阻止,正色說道:“隻有坐飛機的人才可以到這兒。”

  9點,告別了爸爸之後,躲在機場家庭衛生間裏吃飽喝足的小佑佑,在媽媽和外婆的護持之下,登上了飛機,踏上了她生平第一次的中國之旅。飛機上,小朋友那叫一個多啊,在大呼小叫嗚哩哇啦之中,媽媽抱緊小佑佑,我們起飛了……
  許是飛機滑行的顛簸吧,起飛之前,小佑佑已經靠在媽媽肩頭,甜甜地進入了夢鄉,這讓媽媽大鬆了一口氣,因為起飛的時候,聽到後麵幾個小朋友號啕大哭不止。

  漫長的一路啊,許是不耐煩悶,許是加航服務太差,更是歸心似箭,盡管是直飛,盡管已走了最近的北極航線,盡管小佑佑在飛機上特特為孩子準備的搖籃裏和外婆、媽媽的懷裏睡了一多半的時間,醒著的時候,也是玩樂為主,但這依然是漫長的一路,漫長到佑佑媽幾次看表,發現卻沒過幾分鍾時,無聊無奈得很不能拔起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像火箭一樣發射出去……

  北京時間4月14日上午11點,終於在挨過了以後永遠也挨不完的13個小時之後,飛機降落在了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機場工作人員那熟悉的略帶京味的標準中文,那海關人員獨特的雖然不苟言笑但總給人略帶懶洋洋氣味感覺的問話,都讓我明確地知道,北京,哦,北京,這就是我曾經生活了十年、再熟悉不過,即使離開多年,即使風物漸變,也沒有絲毫陌生感的北京。

  哦,北京,並不算久違的北京,並不算太喜歡可每次踏上這片土地都會讓我欣喜若狂的北京,抬頭望望,還是那讓我不喜歡而又熟悉的灰蒙蒙的北京春季的天……

  佑佑大概是路上睡得比較多,這會兒還沒有感覺到時差,正睜著一雙黑灩灩的眼睛,把四周完全陌生的景致全部倒映入眼中。她好奇地看著她完全不懂的世界,我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的小腦袋裏此刻在想什麽,忽然想起我四歲那年,第一次從常州到北京,走出北京火車站時,望著車水馬龍的長安街,睜大了童稚的眼睛,欽羨地說:“好漂亮啊。”

  佑佑呢,她在想什麽,隻怕我和她都不能知道了,我想,她或者在想:好多人啊!是啊,好多人,中國和加拿大最大的區別。

  等行李的時候,外婆給小佑佑喂了一頓配方奶,我趁機打電話修改了一下我因為要在國內工作些日子而需要延期的回程票,又給佑佑奶奶訂票的旅行社打了個電話確認她的一年往返機票,我咬牙切齒地把大行李從傳送帶上拎了下來。
  我推著7、8個大小包裹,佑佑外婆抱著一言不發、四處亂看的小家夥通過一道道關卡,老遠就看到,佑佑外公推著我好友在國內送給佑佑的有著米老鼠圖案的可愛大傘車。
  看見我們,早已望眼欲穿的佑佑外公喊著“佑佑”就迎了上來,也不問侯老媽——他分開將近10個月,辛苦了整整8個多月的妻,更不要提推著行李,癟在一邊的我(從此後我知道,我在老爸心中的高級地位已一落千丈矣),幸好有老爸的司機小張記得幫我推個行李,否則,估計已被隻顧抱著外孫親的老爸忽略不計的我依然得推著那一車重得不行的行李揮汗如雨地直到老遠老遠的停車場。

  高大的陸地巡洋艦在北京中午依然不算順暢的環城公路上懶洋洋地爬行著,佑佑強撐著看著四周的景致,終於忍不住睡著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望見了那個我熟悉的小院,熟悉的紅色小樓,忽然有種眼前一熱的感覺……哦,我的中國、我的北京、我的爹娘,飛了一萬公裏,在遙遠的距離都擋不住遊子戀家戀土不變的心。

  我回來了。

  小佑佑,這個國家,這片大洋彼岸的土地,是你爸爸、是你媽媽的故土,這裏生息繁養了你世代的祖先,你要記住,雖然你不擁有這個國家的國籍,但你依然是,中華民族的女兒……

  二、北京、北京
  表麵上看來北京變了很多,但真實的感覺北京還是那個我熟悉的城市。就連那春天的沙塵都一如當年不給我絲毫麵子,回國第三天,一場沙塵暴不期而至,早晨起來掀開窗簾,發現這裏的黃土能埋車,忽然領悟到為啥中國的導演能拍出“滿城盡帶黃金甲”,靈感原來在此。

  可恨那天還和合作夥伴有約,隻得咬牙外出,回來時,覺得自己身上能抖得下半斤的塵沙——想起回去之前,老友信誓旦旦保證,北京這幾年都沒有沙塵暴,不由咬牙切齒起來,好哇,莫非你是衝我來的?

  當然,也有風和日麗的日子,比如回去之後有幾個日子,居然也意外地看到了不錯的藍天白雲——聽說北京市長是有翌年多少個藍天的承諾保證的,這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怎麽竟然敢承諾。

  若說佑佑回國什麽是最大的問題,那絕對是時差,別相信什麽小小孩兒沒有時差的說法,那絕對是一廂情願的。與生就活該四處奔波,除了特殊情況否則沒有時差和水土不服的我不同,佑佑和佑佑外婆的時差都倒得很辛苦,頭開始幾天尤其如此,佑佑白天犯困晚上清醒不說,甚至幾次半夜Popo,睡不好自然吃不香,玩起來也是強撐著,差點從一個人見人愛的happy baby變成一個動不動就嗚嗚亂發脾氣的小怪包兒。還好,一個星期左右,她基本恢複了快樂佑佑的本來麵目。

  拋開時差不說的話,佑佑還是很快適應了北京——幾乎沒有什麽適應過程的說法。本來擔心北京的空氣北京的幹燥北京的水土,害怕她會有些不適,事實證明,這些都是我瞎擔心,除了時差的困擾,她快樂地像隻活蹦亂跳的小狗,自在地像隻嘰嘰喳喳的小鳥,健康地——嗯,就是一貫健康的小佑佑。

  更妙的是,超市裏便宜之極的鬱美淨居然治愈了佑佑臉上那北美許多貴得多的嬰兒護膚品都治不好的紅色頑疾,看著佑佑那日漸和小哥哥小姐姐們一樣光滑細嫩光澤細潤的小臉,佑佑媽忽然覺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還真是有道理,小家夥,你到底是個中國寶寶呢。

  我想她是喜歡北京的,因為她一直是個喜歡人來瘋的小家夥,嗬嗬,從她回來那天起,就陸續有人來看她,還有好多小哥哥小姐姐,佑佑看到他們可開心了——可惜隻有小哥哥小姐姐沒有小弟弟小妹妹,而大的不搭理小的小的喜歡拽著大的是普世真理,何況還不會走路隻會亂爬,還不會說話隻會哇啦的小佑佑,在已經能走會跑,能說會唱的哥哥姐姐們眼裏,就更不值一玩了。所以,佑佑往往隻有在哥哥姐姐們的冷眼不甩她之中鬱悶地哇哇亂叫。  

  不過,卻也有人心甘情願被佑佑欺負——佑佑喜歡騎在外公脖子上,小小孩子,已經很能判斷誰真心愛她寵她了,而外公,更是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寵愛佑佑才好,經常滿臉諂媚的笑著,巴結地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好東西都送到佑佑麵前,不知道怎麽喜歡她才好。那情景,才讓佑佑媽知道什麽叫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真是百煉鋼化繞指柔啊,而外婆呢,外婆更是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得意外孫女得意非凡,自從回來第三天起,就滿臉自豪不厭其煩隆而重之地一遍一遍把自家小寶貝介紹給她那些新朋老友們,而大家自然也是好話連篇,嘿嘿,老太太,你不知道別人隻是恭維你嗎,你幹嗎笑得跟多老菊花似的……行,佑佑你比媽媽行,你成功地把你外公外婆都給收服了,當然了,你還會把太太、爺爺、奶奶逐一收服,媽媽對你有著堅強的信心。

  四月中的北京天氣和暖,佑佑媽親了親在外公外婆無微不至嗬護下的小佑佑甜甜的睡顏,毫不猶豫,迫不及待,出門Happy去也——在冷清寂寞的加拿大悶壞了的佑佑媽在北京洶湧的人潮中竟然有如魚得水的感覺。

  原來,我竟不是個可疑耐得住寂寞的人,我竟不是個曾經自以為地喜歡東籬把酒的人……原來,我竟然是個,和小佑佑一樣,人來瘋的家夥。

  哈哈,我喜歡回國,不僅僅因為那裏有我惦記也惦記我的親人,不僅僅因為那裏湧動的勃勃生機充滿了發展事業的機會,不僅僅因為我始終依戀那紅牆黃瓦青磚白玉的敦厚凝重,還因為,那裏熱鬧,那裏活潑,在那裏,我自在,因為,那裏屬於我。


  三、夢裏鄉音頻細扣
  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江南人,不過幼時即走出江南,走過江西,漂過北京,我這艘“雲槎”,一路高天泛舟,悠悠蕩蕩,直到大洋彼岸。
  但無論飛到哪裏,行至何處,最深刻的記憶,依然是那夢裏的一汪江南春水和一蓬江南細雨。
  4月底的江南,已走過花季,拉開了漫長炎炎夏季的序幕,頗有些濕熱的意思,我便是在這麽個暮春初夏的日子,帶著我那從未履足江南地界的小江南人佑佑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江南。
  江南之行的第一站是外祖母家所在的常州,也是我出生和幼年所居的城市,如今已不是我幼時那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小城景致而化身做一個繁華的城市,不過不管它如何變幻,它依然是我記憶裏很溫柔的那個地方。
  外公早已過身,外婆亦已年邁,每次回國,我都惦記著,一定要回老家看看從小拉扯我到5歲的外婆——這一次更加重要,因為佑佑,她是外婆的第一個第四代——老太太也是個很逗的人,以前看人家都有了第四代,自己沒有,多少有點底氣不足,這如今自己也有了,底氣終於足了起來,那日電話裏跟我說,我一遠房親戚得了一對雙胞胎,電話裏,大人讓那對雙胞胎喊她“太太”,她竟然很開心地說道,你這個是假的,我現在有真的小孩子喊我太太了。
  我聽了幾乎絕倒——有這麽說話的嘛?太太還分真的假的?
  另一個事例是,太太從見到佑佑百日照起,便一口咬定,佑佑比媽媽長得漂亮——後來我看了自己的百日照,才堅信老太太要麽是記憶錯亂,要麽是老眼昏花了,佑佑那肥頭大耳的百日照,是遠不如媽媽當年秀氣可人的。
  2006年的4月25日夜,扶老(我父母)攜幼(9個月不到的佑佑),坐上了南行的列車,為了方便,一家四口正好包了一個軟臥包廂,佑佑進了車廂,明顯有些不適應這陌生而狹小的空間,不過呢,轉頭看看,媽媽和外公外婆都在,她緊張起來的小神經名頓時鬆弛下來。
  外公把包廂的門拉上,這包廂隔音還真不錯,立刻隔絕了外麵亂哄哄的空間,關上燈,小佑佑在媽媽的拍撫之下,很快便隨著車輪滾滾的聲音,進入夢鄉,而媽媽和外公外婆也不得不抹黑喝水吃蘋果進進出出,雖然每個鋪位前都有電視,可除了在上鋪高臥的外公,佑佑媽和佑佑外婆都隻得早早入睡。
  包廂裏雖然有四個鋪位,但其中一個擺滿了佑佑的東西:大箱子、傘車、汽車座椅……佑佑隻得有生以來難得的和媽媽同榻而眠,何況還是這麽小的榻,就這夜燈那朦朧的光線,看著佑佑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佑佑媽生怕壓著了她,戰戰兢兢縮在一邊,外加馬上要回老家的興奮,讓佑佑媽幾乎一夜不能成眠。直到天色微曙,才勉勉強強打了個盹。
  很快醒來,天已放亮,可能快到站了,可佑佑還在睡,我躡手躡腳拉開包廂的門,飛速地洗刷完畢,看看手表,還有半個多小時,算算打發佑佑起床的時間還是足足的,便坐在走道那兒的車窗邊,看著窗外,熟悉的江南景致,一道道潺潺的流水,一片片的濃濃的綠色,還有一棟棟飛簷的小樓,嗯,是江南到了,沒錯,便是空氣中,也不像北方那樣,幹澀生硬,那一貫的溫柔滋潤,讓我早上起來時,沒摸潤膚霜也不感覺麵皮發澀。
  包廂的門輕輕地拉開,裏麵傳來佑佑咿咿呀呀的聲音,我趕緊收束已甩出無邊的思緒,走了進去。
  十五分鍾後,車到常州,隻停三分鍾,我和爸爸媽媽,手忙腳亂地扛著大包小包,雜七亂八一堆行李,抱著看到人多就手舞足蹈,神情興奮,滿嘴咿呀的小佑佑,再次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微風吹送熟悉的江南雨絲,那當真是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出得站口,我不急著坐車,先定定地站好,揚起臉,好好感受了一番這久違的溫潤宜人,高高地抱起佑佑,來,媽媽的寶貝,呼吸一下這濕濕的空氣,生長在北國,總是皮膚發幹,得一大把一大把往上抹油的你,沒有媽媽當年那麽好的運氣呢,媽媽象你這麽大的時候,可是整天沐浴在這斜風細雨之中嗬。
  今天(4月26)是外公的祭日,算起來,外公已去世十年有奇,之所以今天趕回來,便是因為今天,常州的家人們在廟裏有一個紀念外公的儀式。而當年外公去世的時候,他們沒有讓正在學校裏讀書的我回來。
  到賓館匆匆放下行李,吃過早點,便趕往那座小廟,進的廟門,本該莊嚴肅穆,卻發生了一件戲劇性的事情:這全都要怪小佑佑,隻見我們剛進門,除了正在念經的和尚和不得不行李如儀的舅舅阿姨們,一大家子在我外婆的帶領下,大呼小叫著“佑佑來了”“讓我抱抱”……跑了出來。
  從小在冷僻地方長大的佑佑,何時見過這般陣仗的親友團,好在這個天生的人來瘋小孩竟然不怯場,在太太、太舅公、太舅婆、九坡、阿姨們的懷裏滾來滾去,咯咯亂笑,這下子,更把一群親友團成員逗得開心無比。
  “喲,她對我笑了囉”,“她對我也笑了”,“她還跟我說話呢”……是啊,整個大家族,都已經好多年沒有小小孩子了,卻有著一群老人日漸遲暮,小佑佑的到來,可不是為大家增添了最勃勃的生機嗎?何況,她又是那麽的靈動活潑,愛笑愛鬧,怎不讓大家喜愛?
  我繞過這一群人,走進殿堂,取過一支線香,代替本該跟著姨舅們行禮但最近腰腿不大利索的媽媽,跪在墊子上,抬起頭,望著外公的遺像:外公還是那個到老都十分英俊氣派的模樣呢。嗬,外公,您的小兔兔(我和外公都屬兔,差了剛好60歲,所以他常常自稱老兔兔,喊我小兔兔)帶著重外孫女回來看您了,您在天有靈都看到了吧。
  所謂幽冥,渺渺茫茫,固執的我,從未肯將自己驕傲的頭顱奉獻給任何的神佛,但此刻,卻多麽希望那些一貫為我嗤之以鼻的傳說都能是真的,那年的春節,外公讓我回老家過年,我懶懶散散,又害怕南方冬天沒有暖氣濕冷難耐,寧可留在北京睡懶覺也不肯南行,轉年,外公便去世了,留給我的,是長長的遺憾……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淚盈睫,時間過去很快,但親人,卻永遠在親人的記憶裏,是不肯消退的。
  中間休息的時候,佑佑外婆抱著佑佑進來,在外公遺像前,行了幾個禮,這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本來一直在笑著,哪怕佑佑外婆跪下行禮之前還在笑著的佑佑,在被外婆抱起來時,揚了揚小腦袋,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佑佑外婆趕緊把佑佑抱開,佑佑太太走過來,對著遺像說道:“老頭子,外孫女帶著重外孫女來看你了,別嚇著重外孫女啊。”
  如果是在別處聽到這樣的話,我或者會笑,但此刻,我卻不僅笑不出來,還黯黯頗為傷感,大約是因為,雖然知道這不太可能,但內心深處,也有些期待,那真是外公的在天之靈迫不及待來看他的重外孫女了。小佑佑,不要哭,不要怕,讓太公公看看你,媽媽堅信,他是愛你的,也會在天上庇佑你。
  ……  ……  ……
  在度過了回到江南第一個夜色之後,清晨,我打開窗簾,望著樓下遠遠近近的曲徑通幽,柳絲低拂,繁花似錦,碧草如茵,輕輕打開一點點窗,讓早上的陽光和著微風,一起軟軟地撫著我的麵頰。
  總是夢裏鄉音頻細扣,現在我終於不用再夢見江南,因為,此刻,我正站在魂牽夢繞的江南濕滑的土地上。
  
注:題目,夢裏鄉音頻細扣,出自我和一身在江南的詩友的唱和,因我常寫些懷念江南的詩文,他便添過一闕減字木蘭花送我
詩友原詞:

錢潮平矣,拍到天涯三萬裏。怕憶鹽官,無賴江花勝舊年。
心能平否,夢裏鄉音頻細扣。待汝歸來,乳燕梁間勿許猜。
(之所以用杭州典故,是因為我祖籍浙江海寧,頗近杭城)

雲槎作減字木蘭花:
解相思否,應是錢塘潮漲後。白浪鯨馳,頻遞魚書大海西。
但緣何故,又是今年佳節誤?昨夜鄉台,人問客從何處來。

  四最愛湖東睡不足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諸城,最愛的是杭州,要說哪個城市哪裏的風景能用秀色旖旎,移步換景來形容,那就是杭州和她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
  去杭州那天,因為行程隻安排了一天時間,天蒙蒙亮,便扶老攜幼地出發了,一大家子人塞進一輛麵包車,沿著滬寧-蘇嘉杭高速公路,車程很是通暢。
  車進浙江地界,便見公路愈來愈寬闊平整而農家樓房越來越高大軒敞,我和我爸這唯二的浙江人便對著一車的江蘇人抖起了威風:哈哈,你看你們江蘇人挺自以為是的是吧,看看、看看,跟咱們浙江比比,差遠了吧,房子低了三層不說,馬路也要窄上1/3哦,嘿嘿,你們江蘇人還滿足已搞點鄉鎮企業呢,俺們浙江人炒房子都已經炒到紐約了。
  最後在一車江蘇人(還都是得罪不起的重量級人物,包括佑佑、佑佑外婆、佑佑太太)憤怒的目光中,我和我爸才意猶未盡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了。
  這時車正駛過杭州郊區,高速公寓邊上,都是些富麗堂皇的5、6層小樓,雖說我不大喜歡這種富貴氣逼人到幾乎掛著“我是暴發戶”招牌的張揚和那些不東不西不中不洋的建築風格,但還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杭州農村那讓人歎為觀止的富裕。
  快到杭州,因為修路的緣故,老遠開始堵車,這點我在加拿大早已領受多年,不以為意了,隻是小佑佑卻極度不耐煩起來,坐在她的專座上,不時地扭身子拱屁股,並發出越來越大的抗議聲。
  終於車進杭州,司機趕緊把一群早已迫不及待的老小們放到西湖邊上,然後再去尋找停車位置,而這群人,便老的手舞足蹈,小的吱哩哇啦起來。
  可這一切都已經被我拋到身後,今天不是節假日,西湖邊雖然也算遊人眾多,不過到底要清靜不少,可以認真地看一看她的秀色,好色不過的我,甚至把佑佑都扔給早已對西湖看慣不慣的佑佑外公和外婆,自己一個人在湖邊踱起了細步。
  對於看過五大湖接天碧波,又剛從太湖煙波浩淼走過的我,西湖真的不算大,但她也真的,比任何我見過的湖水,都更為清秀,今天是個略有些能忍受的濕熱,陽光很足卻不燙人的日子,西湖在那折射著水汽的淡藍天空下,湖上略有些淺淺的波濤,船兒們搖搖擺擺隨波蕩漾,湖水不算頂清晰的,卻很柔和勻淨,飄飄悠悠,宛轉風流,頗似江南少女細膩潔白的肌膚映著江南的日頭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款款地搖擺。湖畔,早已是綠樹濃蔭織就,鮮花著色似錦,給本來隻是清秀佳人的西湖,上了一層紅粉妝容。遠處山影濃淡,近端綠柳拂水。環湖漫步,什麽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刻意去領悟,更不用去尋找那所謂的著名景點,不用,都不用,西湖就在你周圍,因為它濃濃淡淡,早已將我整個的包裹了進去,一呼吸一抬眼,盡是西湖那感受不盡的萬種風情。
  我忘了熱、忘了渴、忘了餓,忘了身在何處,所謂何來?甚至差點,忘了我的小佑佑,因為,這樣的秀美,能讓人渾然忘了一切,隻是,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呼吸著西湖的氤氳,每一個感官,都在享受著西湖的嫵媚。
  麵對西湖,我不能不忘情。麵對西湖,我甚至覺得自己那本來粗枝大葉鋒利堅硬的心,都跟著溫柔細膩了起來——嗬,一直遺憾,江南雖然給了我最為江南的皮囊,卻不能給我一個江南女子得性情,此時此刻才明白,那不過是因為,我一向輾轉南北,漂流東西,離江南離得太遠了,而當我回到這片鍾靈毓秀的地方,我的整個人,也會跟著風流靈秀起來。
  隻可惜,於江南,我畢竟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中午,在楊公堤邊的知味觀用了一頓賞心悅目、看著比吃著還要動人讓人舍不得下筷子的午餐。
  我早早吃完,趁著父母還在和杭州的老朋友推杯換盞,趕緊推上小佑佑,一起去看附近的花港觀魚。沿著木頭鋪就的小徑走到湖邊,隻見四周綠蔭匝地,淺紫色不知名的小花一叢一叢開的爛漫,都倒映在碧清的西湖水中,遠遠近近,水中一簇一簇的紅錦鯉,和一些不知名三三兩兩的小遊魚,都歡快地遊動著,偶然有人投下魚食,他們便搖擺著美麗的身姿,追逐著隨水波流動的魚食,逼真一幅天然畫卷。
  下午,登上充滿傳說的雷鋒塔,塔是新修的,也不知道和以前是不是一樣,隻是裏麵卻是非常現代化,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不過登塔之後,俯瞰西湖秀色和夕照峰景致,倒也頗有一些看頭,也就不枉我交了大把門票錢。
  下塔的時候,我步行拾階而下,一層一層看著四周的壁畫,都是些西湖的曆史人文和傳說典故,看著這些雖然是仿古之作,一筆一劃之間多少有些古韻的壁畫,想象著雷鋒塔的傳奇,斷橋的傳說,臨安的人文——杭州、西湖,移步換景之間更有說不完的傳說,看不完的典故,講不完的曆史和讚不完的文化,這讓這裏,不僅有著天然秀色,也有著豐厚人文,二者相得益彰,這杭州,這西湖,便是江南書香世家裏一個飽讀詩書,氣韻高華,清秀絕倫的大家閨秀。
  驅車至白堤,又一個充滿著詩情畫意的地方,那“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蔭裏白沙堤”的靈俏詩句,最是膾炙人口,其實走在白堤上,跟平常的路也沒什麽區別,白堤很寬很平整,就像常見的林蔭道,有兩列垂柳替行人遮蔭蔽日。隻不過白堤的美,在於它是能一覽西湖各個角度秀色的地方,白堤一路行來,能飽看整個西湖的東麵,有時一個宛轉,隻能看到幾灣細水,但又一轉身,卻看到全個西湖,仿佛那本來側麵引人遐思邇想的的西施,忽然轉過臉來,衝你含睇一笑。
  隻可惜——隻可惜我親愛的小佑佑,你個懵懂頑童,這樣的景致竟然吸引不了你,你竟然隨著小推車行走在白堤上的軲轆聲,酣然入夢,更可氣的是,你、你、你、你竟然還敢打小呼嚕!太可惡了,愣生生把白居易的詩改成了“最愛湖東睡不足”,我們走了整個白堤,你居然好意思睡了整個白堤。
  唉,什麽叫焚琴煮鶴,大煞風景啊,看見你睡得嘴角邊飛流直下三千尺,我就恨不能捶胸頓足。
  白堤的那頭是斷橋,斷橋不斷是杭州三怪之一。
  斷橋殘雪是西湖明景,但那隻屬於有綿綿細雪的冬季,暮春初夏來的我,是不可能有這般眼福,便是想象都想象不出來那是何等滋味,眼前的斷橋,就是一座有些古意的橋,比一般的江南石橋不過是大些寬些,若非那纏綿悱惻、哀婉動人的傳奇故事家喻戶曉,恐怕很多人都會忽略這幾乎已是湖光山色和繁華都市接壤的地方,一座普普通通的江南石橋。
  斷橋上可沒有遮陽的綠蔭,我大發雅興,在上麵走了幾個來回,曬得紅頭漲臉。
  佑佑醒了,咿咿呀呀張開手要抱,要命的是,我已被斷橋上那無遮攔的陽光曬得渾身都是汗了。
  我輕點她的額頭:小東西,一看就是跟你爸一樣不懂風情的家夥,居然在白堤上打呼嚕流口水,哼,怎麽生出你這麽個女兒,媽媽生氣了,不抱你!
  …… …… ……
  因為時間緊迫,傍晚便離開,踏著夜色回到常州,佑佑已在車上熟睡。
  許多杭州景致,都未能踏足,不過,這也無所謂,好歹算是給我留下了以後再來的理由——西湖是看不足的,讓我一遍一遍地來親近你,你是那麽地讓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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