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悲劇 —— 學太公寫小說
(2008-02-23 16:08:18)
下一個
溫泉城不大,往來各色人等。
城裏做什麽的都有,有開電影院的,有做木工活的,有發了瘋的股民,有整日坐在井台上哀怨懷舊總被人懷疑要跳下去的70s。
和所有城市一樣,這個城市裏也有一群人,卓爾不群,特立獨行。他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真理幫,他們崇拜一個幫主,小名叫野獸。
他們到處流竄,見人就宣揚他們認為的真理,要大家服從野獸。誰不服氣誰有疑問,他們就舉起一個三腳架,高喊:野獸會吃了你滴!有人指指供在家裏的菩薩,意思是我有菩薩保佑,不怕你家野獸的。真理幫的人則表示,我家野獸生冷不忌,泥菩薩,照樣吃!
城市並不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而蕭條,相反,有些人願意加入,就加入了。有些人討厭他們,就在門口掛個“主人睡覺,請勿打擾”的牌子,真理幫的人也不去打擾他們。
溫泉城人傑地靈。所謂人傑地靈,就是說這裏定期出產一種優質人類,他們或有天生神力,或有天資聰穎,或有拍張照片就能技驚全球的,或有異術在身,比如口吐個蓮花什麽的。
今年出產的這位優質人類,是一位理性英雄,他的名字叫欺你一方。
欺你一方具有很高的政治敏感度和政治責任心。他覺得如果再任真理幫這樣鬧下去,就國將不國,城將不城了。本著“該出售時就出售”的原則,欺你一方公開挑戰真理幫了。
欺你一方使用了一係列“揭穿XXX”“XXX的謊言”等的戰鬥檄文,引經據典,博古通今,打的真理幫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除真理幫內的人外,城市居民基本上還是很認同他們的,因為誰願意整天被一隻野獸威脅著呀?
是年,欺你一方眾望所歸,榮獲“溫泉城大哥大”稱號。
權力和榮譽是兩種好東西。這兩種好東西象陽光一樣,曬得人暖洋洋的,混然不覺得自己的皮膚已經有了癌細胞。
自打欺你一方成名之後,投奔者,仰慕者八方奔告,四麵而來。大家聚在一起,歌頌欺你一方的英明神武,痛斥真理幫的狡詐無恥。那年月,誰敢說自己是真理幫的信徒,你早上就別想買到早點!
不知怎麽回事,欺你一方總覺得那三腳架看著挺威武的,而自己兩手空空,好象是缺了點什麽。當然啦,那三腳架是不能再用了。於是欺你一方搞了個從各方麵看上去都比三腳架更理直氣壯的東西,這東西最終被定名為 —— 落雞棒!從此,凡屬欺你一方門下之人,都自豪地叫自己為:落雞門!
這下欺你一方可就真神氣了。出門便是前呼後擁,左推右搡,大哥大高高站在一個被眾人抬起的平台上,一手高舉落雞棒指向前方,英武挺拔,玉樹臨風。後世有仰慕者,竟把所有偉大領袖的塑像都按這個形象定了基調。
看落雞門上街遊行那可是一大壯觀。偶爾有幾個真理幫的餘孽跳出來叫板的,但見大哥大落雞棒一揮,口吐蓮花,舌津生香,不幾合真理幫的人就隻能掩麵而走,羞愧難當,這當口野獸也沒人怕了。眾人哄笑著,快樂著,感覺天堂就是這裏了。
忽一日,大哥大巡遊到西城,迎麵碰到一個小男孩。該小男孩形容委瑣,鼻涕掛老長老長。據說早年就輟學了,沒有什麽文化。如今在一家木工坊裏混飯吃。
大哥大照例問到:“你,小孩!回答我的問題!你認為野獸吃人對嗎?”
小男孩想了想說:“俺沒有看到野獸吃過一個人啊”
大哥大一楞。往常的真理幫人都聲稱野獸如何嚇人,如何不可一世,如何獨霸天下。大哥大隻要吐一朵蓮花,問一句“證據呢?”,真理幫做了半天法術也請不下野獸來,自然就潰散了。
今天這孩子居然說他沒見過野獸吃人!
“你還是真理幫的人嗎?”大哥大問道。
“是啊,這不俺今天早上就沒買到早點嘛”。在溫泉城,買不買得到早點,已潛規則地成為你是否是真理幫的標誌了。自打落雞門得勢以來,真理幫眾早上從來就是餓肚子的。
“那你怎麽說野獸沒吃過人?”
“俺是沒見有野獸吃過人啊,你見過嗎?誰見過野獸真吃過人的?”
“那你是說野獸根本不存在,真理幫的人其實是在說謊啦?”
“俺相信野獸存在,它不吃人不代表它不存在啊,你邏輯不對啊”
“咚!”大哥大好象吃了記悶拳,手中的落雞棒晃了晃。自打出道以來,邏輯這個詞基本上是獨家壟斷使用權的。現如今一個小小毛孩居然也敢質疑大哥大的邏輯?
大哥大畢竟是大哥大,穩了穩陣腳,立刻發起第二輪攻擊波。
“真理幫的人又說野獸要吃人,又說野獸愛人,這不矛盾了嗎?挖哈哈哈”
“不矛盾啊,俺娘就是又說要打死俺,又說要愛死俺的。其實俺明白,她是愛俺,怕俺不聽她話,說要打死俺嚇俺的”
“你,你,你!”大哥大暴怒,“你肯定不是真理幫的!你是奸細!你是想來搶我位置,占我花魁的!真理幫的人沒有這麽說話的!”
小男孩不明白他的意思,說:“俺真是真理幫的,真理幫裏的人可好了,他們幫助俺娘看病,鼓勵俺娘別把生死看得太重,她百年後野獸會給她準備一個帶抽水馬桶的單人房間讓她住天上。你知道俺娘一輩子就盼家裏有個抽水馬桶了”
“那都是騙你娘的!”
“你說騙就騙啦?證據呢?”
“咚!”又是一記悶拳。繼“邏輯啊”一詞的壟斷權喪失後,大哥大又失去了“證據呢?”這一大哥大指定使用產品的獨家經營權。
“真理幫說有就有啦?那證據呢?”
“他們也沒證據。你們都沒證據,俺就看怎麽對俺娘好就怎麽選吧。反正俺娘自打入了真理幫以來,人開朗多了,笑也多了。人有個信仰,就有了精神支柱了,身體也就好了。這是俺爹說的”
“哇呀呀!看棒!”
大哥大沒詞了,掄起落雞棒劈頭蓋臉砸了下來,一邊砸還一邊喊“打死你這個小奸細!”“你不是真理幫的!真理幫的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小子肯定是想占我的花魁!”“你是哪部分的,說!口令摸西摸西!”“大家別給他投票!他老公是克林頓!”
落雞門眾目瞪口呆。
小男孩落荒而逃。
大哥大的遊戲繼續著,隻是剛才大哥大有點氣血攻心,現在有點氣息不勻,那手中的落雞棒也歪歪地指向了地麵。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溫泉城開始悄悄流傳這樣一個觀點。很多人對欺你一方也開始了懷疑。他們說,真理幫的人是整天要別人加入,不加入就嚇你說有野獸要來吃你。而落雞門的人則剛好相反,他們是整天阻止你加入真理幫,誰加入誰就要吃落雞棒!不是三腳架,就是落雞棒。他們、、、、他們有什麽本質區別啊?
更嚴肅的是,賣早點的也開始正式考慮是否賣早點給落雞門的人了。
當人們開始意識到無論是真理幫,還是落雞門,他們的本質都是要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在別人身上時,他們很自然地剝奪了欺你一方“溫泉城大哥大”的稱號。據說這個稱號現在給了那個會拍照片的小夥子,這讓放電影的小女人很嫉妒。
溫泉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這平淡的日子雖然不如那整日的遊行來得刺激,但起碼大家不用擔心什麽野獸來吃人,什麽落雞棒砸腦袋的事情再發生了。
午餐一日雲遊到此,聽了這陳年的故事,莞爾一笑。說:“這樣的事情到處都是”就走了。
有一個人一直盯著午餐的背影,他形容枯槁,雙眼渾濁,拄著一根打狗棍,呆呆地瞧著。路人甲說:“哎,你瞧啊,這乞丐好象當年的欺你一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