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抬過死人嗎?zt
(2007-07-07 01:14:04)
下一個
你抬過死人嗎?
送交者: iceflower
(一)
你抬過死人嗎?好,如果沒有,那我先恭喜你,以後若有機會,你千萬不要去試抬,因為,你一定會後悔的……說起這事,我想揍一個人,方明軍,這家夥我們宿舍管他叫“方便麵”的,我們大學同學,他來是來自雲南一個偏遠山區的,他是當地人的驕傲,全村有史以來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有出息的人……
但這小子(請原諒,我還是喜歡叫他方便麵),方便麵他可不是什麽埋頭學習的老黃牛,對世事一問三不知,隻讀聖賢書的蠢材。他雖然來自偏遠的山區農村,但口才極佳,尤其這年頭,我們城市裏的長大的人在物質滿意之後,行動上都有點向往農村的田園山水,於是他經常在我們麵前極力鼓吹,是他家鄉有多麽好,四季長青,野花不斷,野果多的數不勝數……當然,他說的這些我們在扣除部分水份之後,基本都能在影視中看到,感受一二,但另外他說的一些東西,我們就是在內心之中,又愛又怕了,又渴望,又恐懼了……
鬼神之事,農村常有流傳,他肚子裏就有不少,他說的那些跟屁鬼,回聲鬼,專抓小娃鬼,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但最另我們向往的是美女鬼換身……總之,我們愛聽他講的種種鬼故事,他是我們宿舍裏的活寶,我們都得供著他,(因為他的每個故事都不是白講的,聽了大家都要在第二天輪著給他打飯,請他客的)這小子就是這點德行不好,缺錢花不說,非要變相從我們這些感情極深的舍友中賺走,自己還留足麵子。我們三個的每月夥食費,怕有三分之一算是留給他的。不過他家裏很窮,我還記得他來學校報名第一天的樣子,他爹陪同他來的,填完表格到要到財務那桌交錢時候,正好我在他身後,隻見他那個老得象我爺爺似的農民老爹,顫巍巍地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灰暗的(不知原先什麽顏色的)布包,從裏麵翻了幾層,才把一疊錢拿出來給他,我當時在身後伸頭看半天,以為有多少錢,結果才一千多塊,我意識裏暗嘲,媽的,土老帽,這麽點錢也包得這麽緊,跟古董似的……當然我也不是不可避免有些城裏人的勢力眼,骨子裏看不起他們,而且確實覺得他們有點土……
後來我發現我們分到一個宿舍的時候,更是詫異地看見他爹倆從身上背的大包裹中,翻出一床被辱來鋪起,別的就不說了,我隻是實在看不上眼那張象是被火煙囚黑的蚊帳,黑不說,上麵還有幾個補丁,用厚布補過的,嘿,我當時真是看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全套買新的,我本來是很看不起他爺倆這麽土的,不過後來我走到學校門口,看到他老爹淚眼巴巴的拉著他的手跟他說著告別時的話時,我開始有點感動,並想今後暗中多幫助他了,當時他老爹拉著他的手說:“小三子,你要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好工作,當大官,才有出息,這五百塊你留著用,這是你姐跟你弟在外打工寄回來給你的,村裏叔伯們給的那些,都交學費用了……”
“阿爹,你留著一百塊回去的路上用吧,路上買點吃的。”他執意要塞回一百塊給他爹手裏。
“不用了,阿爹出來時你娘給烙的餅還有三個,回去就三天時間,火車上有水喝,夠用了……”
當時的情景很磣人,我在後麵站著旁邊‘無意’間聽過之後,回去,就跟同宿舍幾個另外家境不錯,都是來自大城市的舍友說了,於是大家說好了,得想個辦法幫助他。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發覺他吃飯隻打白飯,然後就自個回宿舍了,我們跟去偷偷一看,才知道他拿出來自己從老家帶來的鹹菜就這麽下飯吃了。見我們回來,他又立刻藏起來,我們也假裝不知道,於是,為了不傷害他自尊心,我們決定找一個辦法,給他錢……於是,他上了我們的套,我們假裝愛聽鬼故事,隻要誰講一個大家沒聽過的,就由聽到的人第二天請客,這樣,我們本來在城裏長大的,聽到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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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現在,我又得講他這名字“方便麵”的由來了,那是過了一學期之後,我們發覺他僅在收到家裏的一次數目不祥的匯款之後,就再也沒收到了,後來每天都不再見他去打飯了,有段時間他開始曠課了幾天,之後抬一箱方便麵放在自己床鋪下,然後就開始每天吃方便麵。我們問其故,他說自己是農村來的,沒吃過這東西,喜歡吃,所以飯也不想吃了,每天就吃這個,還說他打算吃三年。是這樣嗎?我們都很懷疑,這顯然是騙鬼的鬼話。於是我們有天偷偷假裝上課後,又跟出來,看他去哪裏,後來就見他去了一個很隱蔽的加工廠裏去了。我們見他一箱一箱在工廠裏跟其它小工一樣裝著方便麵,於是我們就去找加工廠的老板問,這兒招不招人,老板說,現在人滿了,你們要來也行,不過工資計件,另外吃得可以象他一樣(他手指方麵明軍蹲在車間裏的身影說),每天給你們三包方便麵……怎麽樣?幹吧,這年頭,這麽輕鬆的夥計不好找啊?在我們走回來的時候,老板還在挽留。
真想不到他這麽慘,跑這兒來幹活,我們幾個在回路上說著。
“老槍”說,他家好象就那次匯款之後,沒給他寄過錢了就。
“是啊”我說。
“小繁”說,不對,好象他有次收到封信的,我好象有次夜裏起來見他還偷偷在邊看邊用捂著被子哭。
“我見他好象見過隔幾周就去郵局一次,又不象在寄信。”‘老槍’又說。
我們去問問。我說,於是我們幾個就去問學校旁邊郵政局裏的阿姨,那個人跟我們很熟悉,因為我們的款經常來她這兒取的。她告訴我們說:他啊,好象每個月都來寄三百塊錢回去……
啊,他自己都不吃飯,還掙錢來寄回去?我們三個詫異之極,決心弄明白怎麽回事。
於是我們趁他不在,回宿舍翻看他的東西,結果我們終於在他喜歡的那本望舒詩集夾頁裏找到那封家信。
信封都揉鄒了,裏麵的信簽紙上更明顯有淚水浸濕過的印痕,我們開始讀那封信:
(字寫得歪歪斜斜,裏麵錯別字很多)
“二哥,這封信是我偷偷被著阿爹寄給你的,自從你走後,阿爹為了掙錢供你上大學讀書,寄給你每月的生活費,他在送你回來後的第三天就跟阿公他們去鄰村幫人去山裏拖毛竹,結果他被砍倒的大毛竹打傷了,流了好多血,是陳阿公他們幫送回來的,搶救過來了,但是他的腿不能動了,每天隻能躺在床上喝藥,你知道,阿媽的眼睛早瞎了,所以現在家裏隻有我能動了,但是不能再寄錢給你了,家裏原來養的過年豬都被阿爹叫陳阿公拉去賣了,三百塊錢就是上次寄給你的,現在家裏一點錢都沒有了,還有,前幾天派出所的人來過,說大姐在外麵打工的時候被人拐騙了,現在聽說被騙到了湖南省好遠的一個地方,他們正在救她,這事就我知道,我沒告訴阿爹媽他們知道,二哥,我現在每天要熬藥,還要喂飯給阿媽,我不能給你寄錢去了……”
這信,看得我們仨喉頭哽咽,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老槍才說,我們幫他吧。他實在太難了,就這樣子,怕完成不了學業。
說是,小繁說,他姐姐真可憐,不知怎麽給人拐走了。
行。我說。
於是,我們三人分頭行動,開始省吃斂用,並且以錢不夠花為名目,每月向家裏多要些錢寄來,然後每晚故意磨著他講個故事,然後這次改變方式,換成了給他一次十元錢。
我們以為這樣可以幫到他,至少讓他完成學業,可是我們錯了,低估了一個人的自尊心,有天我們下課回宿舍的時候,發現他床鋪上的鋪蓋空了,是老槍先發現的,咦,怎麽回事?方便麵呢?
這兒有封信?小繁發現桌子上有封信。我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沉甸甸的,隻見信封上寫著幾個字:“致各位我的好兄弟舍友。”
我把它倒出來一看,先是一疊嶄新的百元人民幣。咦,小繁一聲驚呼。接著老板從信封裏拿出一張寫著字的白紙來讀起來:
各位我親愛的舍友,我的好兄弟,多謝你們一年來對我的照顧,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後麵做了怎麽樣的一個計劃來幫助我,但我的性格是我不能接受這筆錢,因這些錢都是你們父母的,而不是你們自己掙來的,所以我不能要,因此,我一直想著怎麽把這些錢還給你們,現在,直到今天,我終於拿到工錢,可以還給你們了 (裏麵是三千塊,我算了下,你們前後給我的錢,差不多兩千七百多,剩餘的一點,是我請你們喝酒的,就不當麵請了)。無論如何,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到這人世一場,最大的幸福就是認識你們,我很想學習,很想完成學業,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象父輩們所期待的那樣,但我的命運不允許我那樣做,如果我不出來解決好家裏的事,我就不是一個男人,如果我隻顧自己埋頭讀書的話,我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那樣即便做了總統也是失敗的人生。我要回去了,學校裏的事,退學的手續就麻煩老槍你替我辦一下,我知道你一向穩重,拜托了。來世若有緣,我們定還會再相聚!祝大家前程似錦,提前逃跑的舍友:方便麵留!XX年月日
他走了……我們三個都哭泣了,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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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決定去找他,沒有告訴老槍和小繁他們兩個。我算著,周五走,就算星期一趕不回來,頂多幾天,留了個信,叫他們幫我向班主任請假,就說……
我做火車去的,兩天兩夜先到了昆明,休息一天,然後打聽著,又買了汽車票到了一個小縣城,之後又在該小縣城,問清了去他們所在那個鄉下的路,之後又坐了一輛絕對超載的農用車,沿著泥土飛撥,坎坷崎嶇的毛路,去到那個小鄉鎮,然而方便麵,還不在鄉鎮上,還要得走三十多公裏的山路,我實在累不行,就在鄉上住了一夜,這個叫“老龍口”的鄉上,隻有一家破敗不堪的“小旅店”,我到這鄉鎮的街上獨有家食店賣的不衛生煮了條魚,吃了飯菜,然後就在疲憊中入睡了。
小旅店名叫“大山旅館”,是木樓的,有些年份了,很陰暗,有股子潮濕的黴味鑽我鼻孔,估計很久沒客人來了,我沒敢蓋那厚重發黑,就這麽和用自己隨身包裹靠著睡了。
疲憊的緣故,我睡的很快,但是這一晚我睡得並不安神,因為我半夜的時候,我在似醒非醒間(我都搞不清,我是醒著,還是在夢境),我發現一個黑影來到了我床頭站著,他的氣息我很熟悉,就是“方便麵”,他站在我的床頭,黑乎乎的立著,我看不表他的模樣,我想張口叫他,卻怎麽也叫不出聲,我想伸手拉他,卻發現怎麽也碰不著他的邊。我正憔急無措的時候,就聽他站在那兒跟我說:“兄弟,謝謝你來看我,謝謝了,我明天就走了,如果你願意,再最後送我一程吧……”說完,他轉身,我驚恐不安,急切的想爬起來追過去拉他,但我怎麽也爬不起來,象有什麽無形的重物壓著我,我隻有拚命的在床上翻轉掙紮……
那一夜我似夢似醒,“咯咯咯……”黎明時分,一隻大公雞的一陣厲聲高叫把我驚醒,於是我抹抹眼,確實昨晚隻是一個夢,但這個夢在我醒來後,卻仍是那麽清析的映象在我的腦海中,象是真的一樣。
怎麽回事?我很不解,這其中緣由,根據我以前看過的小冊子,周公解夢上所說,夢都不是平白無故生出來的,都是有所指的,那麽我昨晚遇到他的事,預示著什麽呢?可惜老槍這家夥不在,他最能解夢的。
由於有昨晚夢裏遇到他的事,我早上就有些心神不寧,雖然老槍不在旁邊幫我解夢,但隱約覺得不象是好事。於是我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吃,問清了路,請旅館老板找了個去那個村子熟的人帶種,付了30元帶路費,由老鄉帶路,就直奔“方便麵”家了。
跟很難走,又要穿過深山老林,又要過河流,那路如果不是有人帶著,我根本找不著,許多地方都被這七月雨水浸打,瘋狂長出許多野草掩住了。老鄉在前,我在後,途中我休息了三次,那老鄉嗬嗬直笑,自顧的搖頭說,城裏人不行,不背東西還是路都走不動,叭滋、叭滋,他抽著旱煙……
就這麽磨姑著走,我們差不多走到黃昏逼近的時分才到達他們那個村,村建在半山坡上,山下有條小河,圍著有幾塊水田,往上走有大水磨坊,這個大概就是方便麵在多個鬼故事裏麵給我們描述的場景了。
那個老鄉引路,一直把我帶到了他們家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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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這村子建築都是木建的,中間住人,旁邊連著的是牲畜棚,而且每一家都是單獨在的,不象城的並排在一起。沿那個石頭鋪著的小路,我到了他們家門口,很熱鬧,他家門口聚集著一堆子,似乎正有什麽活動似的。我過去的時候,引起了村裏的人注目。
“老範,他是誰?”有個族首領模樣的人問給我帶路的老鄉。
“他是來找方明軍的,是他的城裏來的大學同學,”那叫老範的老鄉說,邊也好奇的看著那些人說,“你們在他家這兒幹嘛?”
…………
他們在說著話,有個戴著黑紗小孩子走過來,告訴我說,你是來找我哥哥的嗎?他在裏麵,他引我到正屋子前,我看著那扇虛掩的門,心砰砰直跳,臉上已無表情。
哐,門上鐵環敲打著陳老的門板,我一步跨進去,站在堂屋中,我驚呆了。三具黑紅相間的棺木,並排著擺放在裏麵。
燭火搖擺中,我看見了“方便麵”,跟我昨晚見到他時一樣,是黑色的,他的麵容在相框中被一圈黑紗圍著。旁邊還有另外兩幅照片,也是黑紗的圍繞著的,相片中的人模樣跟他有幾分相似,我也曾見過的,那是他的父親。然後還有一張淳樸女子的照片,我就不清楚了。
我站在他的相框麵前,他的目光好象在看著我,我一句話也不說,他好象在跟我說著昨晚說過的話:“兄弟,謝謝你來看我,如果你願意,再最後送我一程吧……”
今天剛剛好過了三極之限,可以上路了,他們村裏的長老說。
嗩呐聲在我行進的崎嶇山梁上,吹響著刺耳沉重哀調,我抬著方明軍的欞柩,隨著在前麵那個灑著紙錢的小孩子(他的弟弟)的身影背後,一步一步隨眾人走上山去,路真的很難走。
他和他爹,以及他的大姐將在同一天,同時被安葬在這座他出生的深山老林之中。
他們說,在他從大學裏趕回來後,他的父親已經因無錢醫治而病死了,而他的那個因外出打工給他掙學費而被拐騙到外省的姐姐,被找回後,已經被糟踏的不成樣子,無臉見人,跳了井,他找到那個騙他姐姐出去的同村老鄉,置問究竟,結果衝動之下,一刀把那個人捅死了,而在派出所在趕來抓他之前,他也自己跑到深山裏躲了兩天,最後是在山林裏服毒自殺了。
他冰冷僵硬的屍體還是三天後在山林裏被公安局來抓捕他的人找出來的。
(你抬過死人嗎?如果沒有,千萬不要去抬,因為你一定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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