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三青團與我 劉振墉
大約在1947年底,報紙上連續報導中英為九龍城寨發生爭執的消息。原來清政府在九龍城寨建有炮臺和海關,在1898年簽訂租借九龍半島的不平等條約時,特別寫明“所有現在九龍城內駐紮之中國官員,仍可在城內各司其事”。所以從法理上說,它是中國的一塊飛地,理應屬於中國政府的管轄範圍。可是港英當局一直阻撓中國官員行使管轄權,並且於1947年11月間,派人進城寨強拆民房,打死打傷居民多人,激起全國人民的義憤,廣州學生還沖進英國領事館焚燒傢俱等以示抗議,從而引起全世界關注。而國民政府卻軟弱無能,交涉不力,不敢用實際行動來保護九龍城寨居民的合法權益。我每天看報紙,越看心中越氣,對國民黨政府的軟弱,屈服於英帝國主義的壓力,十分反感。
那年我正在江蘇省立如皋師範簡師班上學。有一天剛走進教室坐下,聽到有人在講臺上喊:“參加三青團的來拿表填”。我隻管低頭做作業,因為是坐在第一排緊靠講臺,能感覺到表格紙從我頭上遞過去。過了幾天,在教室裏又聽到有人在招呼:“參加三青團的到禮堂宣誓”,等一群人走後,我回過頭來看看,教室裏隻剩下少數同學,連最小的十二歲的小女生都去了。幾個月後有所謂黨團合併,這批人又都集體轉入國民黨成了國民黨員。當時我隻是個十四歲的懵懂少年,恰巧發生的九龍城寨事件激起了我的義憤,所以才沒有隨大流參加三青團。
1948年底,隨著淮海戰役的隆隆炮聲,國民黨的江山已經搖搖欲墜,如皋城已處於風聲鶴唳之中,校方決定將學校遷往江南的常熟,號召同學們跟隨南下。參加過三青團的同學,對共產黨難免心存恐懼,不少人也就跟著去做了“流亡學生”。這時我離開了如皋縣城,回到鄉下老家。
這些參加過三青團的特別是流亡過的同學,在新政權下的歷次運動中,不斷被折騰,有人被從蘇南遣送回蘇北原籍,有人被打成右派。有個同學每次運動都要被批鬥,每次都打算給他戴“反革命分子”的帽子,直到文革結束後才獲得解脫。這麼多年中,他們所受到的折磨、淩辱,在精神和肉體上承受的壓力和痛苦,是外人難以體會的。我沒有加入三青團,避開了以後許多年的政治風雨,才能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教了一輩子書。
我們這一代人,正巧處於劇烈動盪變化的時代,不斷發生的一個個事件,近處的、遠處的、大的、小的,都可能成為歷史的一部分而影響我們的一生。人們的命運,象浪花、象泡沫,任由歷史的波濤掀來推去。個人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多麼微不足道,多麼可憐可悲。(2018/04/10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