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一場病讓我做了逍遙派 劉振墉
文革開始不久,我生了一場病,卻好比關鍵時刻,老天爺拋給我的一隻救生圈。
一九六六年,我在一個小城市的學校裏舌耕。文革的氣氛隨著氣溫逐日升高。終於有一天,校園裏貼滿了責難學校領導的大字報,可是過了兩三天,就被支持校領導的大字報所複蓋,而且形成了一股抓右派、抓反革命的氣勢。過了幾天,政治天平又向反叛者的一側傾斜,政治氣候一日三變。當時政治鬥爭雖然激烈,但隻是觀點的不同,並沒有形成派別,尚處在君子動口動筆不動手的階段。
當時正是大伏天,終日汗流挾背,我身上長了好多痱子,幾天以後,皮膚大麵積發紅變厚,凹凸不平且感到火辣辣的,奇癢無比。連肚子裏也疼痛難受,發燒到三十九度多。隻好住進醫院,診斷為蕁麻疹,經過灌腸以及抗過敏藥物治療,一個多星期後,症狀緩解,出院回家休養。
幾天後,聽鄰居說,街上正在大遊行,我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到巷子口,看到正好是本校的師生在遊行,他們佩帶袖套、臂章,高舉“ ※※※ 造反派”的大旗,一路高呼“打倒某某某”,“砸爛某某某”等過激口號,人人臉紅脖子粗,情緒都很激動。有一位高個子禿頂的中年人,在隊伍裏最為突出,是本校的教師,平時是那麽的斯文儒雅,現在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實在無法理解。
俗話說“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就在我生病的十幾天裏,全校師生已分裂成相互對立的兩派,分別建立起嚴密的組織,人們不得不在這兩派間做出艱難的選擇,當時的流行用語叫做“站隊”。兩派間涇渭分明,壁壘森嚴,虎視眈眈,時有肢體衝突,特別熱衷於在對立派別中挖掘階級敵人,而藉口又總是好找得很。
以後,校內的兩派與社會上的組織聯係起來,形成了全省範圍的兩派鬥爭,從文鬥發展到武鬥。我因生病,躲過了“站隊”的關鍵時刻,於是在別人忙於革命時,我致卻成了一個“自由電子”,當時被稱做逍遙派。
七十多年裏,我就生過這一場病,時機竟然如此湊巧,真的是“好病知時節,當難乃發生”。筆者這輩子,膽小、平庸,從未與人吵過架,也沒有說過粗話、髒話、罵人的話。“頭上三尺有神靈”,也許這一場病,正是老天爺給予我的褒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