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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媒體失聲讓人怎想?

(2009-05-25 00:34:32) 下一個

一場交通事故,讓天堂杭州成為了眾人眼中的馬路地獄。網友戲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人在蘇杭,易上天堂。”  

命運逆轉的刹那,常常出現在一些再稀疏平常不過的日子和場景裏。好比譚卓和胡斌,案發當晚,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個看電影放鬆的休閑之夜。

在杭城的多條道路中,龍井路是“飆車族”的最愛,他們喜歡那裏的彎道多,而且彎道急,玩起來很刺激。從龍井山腳的浙江賓館開始,到龍井山頂的龍井家園,老司機最快也要開5分鍾的時間,而他們1分鍾多點,就能跑完全程。而濱江一帶的直道路線(主要包括之江路、聞濤路、偉業路)、繞城高速,尤其是杭甬高速,則是極速賽車一族的最愛。  

事發的文二西路,由於屬於鬧市區,大多時候在深夜裏,熟睡中的居民們才會被刺耳的馬達聲吵醒,那是飆車族正途經此地,前往“漂移”大練場—慶春東路東頭的空地。 



肇事司機胡斌  



2009年5月14日,杭州,事發地點,人們在路邊人行橫道標誌杆上係上了黃絲帶。 攝影·張治平  



(紅色線為部分飆車線路)

身份渲染  

5 月7日20∶00,電影《南京!南京!》散場,25歲的譚卓和杭州依賽電子通訊公司的同事在西城廣場UME國際影城告別,各自回家。20歲的胡斌開著他鍾愛的紅色三菱EVO9跑車,與兩輛友人的跑車或前或後,在路上咆哮而過,他們也打算到西城廣場看電影。圈內人稱胡斌為町町,他是兩屆杭州F2卡丁車比賽冠軍。  

20∶08,高速行駛的三菱撞上走在人行道上的譚卓,譚卓在送院途中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征。胡斌躲在車裏,偶爾從指縫間瞄見的,全是蜂擁而至的記者和現場罵聲不斷的行人。一張奠定輿論方向的照片在此後不久被拍下,畫麵中,一群年輕、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叼著煙,在名貴跑車前嬉笑。  

與此同時,輿論和民意開始行動。  

杭州本地熱門論壇“19樓”在當日21點左右已有目擊者將照片上傳到,網友將肇事車輛的車牌號碼“人肉”,發現此車曾在鬧市區漂移。此時,大家討論的重點主要集中在改裝車和城市飆車的危害性。在杭州日報工作的丁牟(化名)從記者處聽說了關於現場的更多信息,包括對胡斌“富家子”身份的判斷,他迅速新開了一個帖子,擔心此案會不會被“關係”所擺平。點擊在幾小時內達到了2000多,深夜12點,他接到了單位領導的電話,表示警方已經介入此事,希望他保持沉默。帖子隨後被刪。  

當天,杭州《都市快報》頭版發表《隻在乎自己的快感,不在意他人的性命;一幫富家子弟駕駛豪華跑車,把城市道路當F1賽道昨夜終釀慘禍》,文中寫到開名車的那群年輕人時說,“趕緊找找人,看看有啥路子,到底該怎麽處理……”。  

“ 看到這段報道,我覺得完了,這事怎麽能發生在我們天堂杭州?”34歲的杭州車主陳誌民說,自己向來很以杭州為傲,尤其是井然有序的交通狀況,比他去過的北京、上海都好。就在案發前一周,杭州市政府公布《2008年度市直單位綜合考評社會評價意見報告》,報告顯示,群眾對市委、市政府破解交通等“七難”工作總體滿意度為95.77%,滿意度為近年來最高。  

“第一天的報道渲染雙方的身份對比,讓事情迅速進入公眾的關注範圍,但同時也讓討論方向發生偏移。”仇富並不是丁牟所關注的。“我更關心案子是否能得到及時公平的處理,以及今後飆車是否能杜絕。”  

民意反彈  

杭州媒體失聲,這讓人怎麽想?
  

8 日14∶00,西湖區交警大隊召開了“5·7交通事故”通報會。交警表示,胡斌已被刑拘,根據肇事者及其同伴的口供,當時車速在70碼左右。死者同事孫哲說,現場媒體提出的關於肇事車為什麽屢有超速前科卻依然能上路等問題,均以“這是另一起案件”或“尚待調查”帶過。死者上司苟飛(化名)說,這麽嚴謹嚴肅的一個事情,怎麽這麽輕易地就召開一個發布會?有些事情能不能事前調查得清楚一些。  

70 碼,事發路段限速50碼,這意味著胡斌沒有超速50%。依照相關法規,在城市道路超速50%,將被吊銷駕照。對警方公布的說法,19樓和浙大飄渺水雲間論壇上的網友普遍感到不可信。《浙大學子致杭州市市長的一封公開信》在天涯等更大規模的論壇上流傳開來,文中寫道,“任何一個有經驗的司機都知道,70km/h的車速能不能把人撞飛5米高20米遠。這樣的測速如何取信群眾?”  

“欺實馬”成為網絡新詞,各路網友一窩蜂地使用“我以70碼的速度,把你的帖子頂到5米高,20米遠”。而關於事故雙方及其家庭的信息也被媒體曝光或者人肉搜索出來。  

可就在這個沸點上,關心此事的媒體與網友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當天傍晚,十九樓和各家報社撤下相關報道。一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杭州記者表示,這很可能與當晚文二西路上過千浙大學生和杭州市民自發組織悼念譚卓有關。  

在浙大論壇上發起悼念活動帖子的Sepmoon告訴記者:“作為中國人的傳統,在人死後的第二天點蠟燭是應該的。最早先是譚卓的老鄉說要去文二西路默哀,然後又有很多其他學生也說要去。因為擔心人會越來越多,現場難以控製。所以我發了一個帖子來供大家遵守。”  

8 日晚上7點多,Sepmoon來到車禍現場準備蠟燭,現場還有部分學生負責維持秩序。浙大信電係老師董友軍作為校方指派的秩序維護者,他表示,“學校的顧慮比較多,擔心外麵有人借機會搗亂,於是就指派了很多黨員骨幹去維持秩序,暗中觀察。” 浙大黨委書記張曦、黨委副書記鄭強出現在悼念現場,將學生逐個勸回。  

千人三分鍾的默哀,營造出一種更為強大的輿論場。“決不能讓事情不了了之!”丁牟說,除了憤怒,自己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下一個被飆車黨撞死的,被“關係”所擺平的,就是自己。  

而在學生當中,也逐漸湧現出了另一個言辭更為激進的群體。董友軍老師說:“大家都在看媒體怎麽報道。但隨後的杭州媒體失聲則引起了學生的很大反彈。矛頭一下子就指向了官商勾結。”  

浙大學生馬彥(化名)說:“杭州媒體失聲,這讓人怎麽想?正麵媒體不說,那麽謠言就更容易使人相信,反作用更大。包括在校內論壇上的版主刪帖維護,還有在校內網上的刪帖行為,都使很多學生更加反感。”  

但一旦身涉此事,事情卻需要格外小心。Sepmoon和死者上司苟飛均對記者強調,悼念活動和10號的追悼會,均是杭州市民的自發之舉,他們絕對沒有組織。“這不過是我們的分內事,他走的時候就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馬路上,多點人送送他,也算是最後一點心意了。”苟飛說。  

理性回歸?  

當追蹤報道再次出現在媒體版麵的時候,已經是5月10日。因為杭州市長蔡奇批示:“這是一起駭人聽聞的慘劇……對肇事者要依法嚴處。痛下決心,徹底解決違法超速行駛問題。”  

15日,杭州市公安局召開新聞發布會,稱經專家組鑒定,肇事車輛的發動機進排氣係統等多處部件進行了改裝,案發時車速為每小時84.1公裏到101.2公裏,並就之前“70碼”說法向社會道歉。  

但遺留下來的疑問依然很多,包括該案應定性為“交通肇事罪”還是“危害公共安全罪”,以及如何杜絕城市的飆車現象等。而遺留給政府的,是如何重建在該起事故中受損的公眾信心,以及反思如何更好地處理此類公共事件。  

在欺實馬的憤怒追問中,受傷的不隻是公眾對政府的信心。譚家聘請的律師魏勇強說,譚卓父母暫不申請重新鑒定,而民事賠償部分將在刑事部分宣判後再做決定。但有人在網上發帖,要求譚卓父母決不能就此“私了”,因為此事已涉及公共安全,不再是譚家的事兒。  

被人肉搜索出來的胡斌母親兩個同名陸紅英,“飆車同黨”翁振華和江銀,最後均被證實為不實信息,但人們再也不相信了。  

你相信84.1公裏到101.2公裏這個說法嗎?  

苟飛輕輕地搖了搖頭,“之前我們一直還是抱著很樂觀的態度,現在一朝被蛇咬,將信將疑。”  

政府公信下降,網絡火上澆油  

郭巍青:中山大學政務學院教授,時評專欄作者  

官方詞匯遭網絡反複解讀  

南都周刊:“5·7事故”演變成一個全國關注的公共事件。是什麽原因讓這件事情受到如此多關注?  

郭巍青(以下簡稱“郭”):我覺得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我們這個社會憑借強權欺壓弱勢這種不公平的現象是存在的,所以一旦將這個問題構造成一個“富家子弟開跑車在鬧市區飆車撞死平常人”這樣一個話題,就會引起公眾的敏感。  

第二個原因是,網絡傳播有快速、累積的特點,會互相形成一個“場”,把情緒調動起來。這兩個特點,使得警方無論做什麽,都會在網上有各種各樣的解讀。這是政府從來沒有麵對過的一個情況。  

南都周刊:同樣是公共事件,杭州似乎缺乏甕安那樣的背景。相反,杭州連續五年都在網絡調查中被評為中國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郭:為什麽在一個看起來還比較平和、沒有曆史矛盾激發的大城市裏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想可能是因為公民對社會生活、對政府處理問題仍然存在著不信任的態度。而且他們希望有能力去參與以便保證這件事情獲得公正的處理,但這種訴求通常不表現為一個大的政策訴求,而在一些和個人利益相關的,特別能刺激情緒的事件中爆發出來,比如說車禍。盡管杭州和甕安不同,大學生和農民工不同,但就這個特征來說,其實和甕安事件是一樣的。

南:您剛才提到公眾希望去參與公共事務,但在社會生活中,是不是缺乏這種參與的途徑?
  

郭:我認為是很缺乏。舉一個例子,關於強生嬰兒護膚品有毒的事件,這件事情是美國的一家消費者組織提出來的,他們是通過一個組織主要對政策或者是對法律形成一種訴求。而這件事傳到中國以後,則馬上變為質疑強生公司有多黑心,最後媽媽們開始在相關論壇上互相討論。這裏就顯示出中國在法律、政策的製定過程中缺乏有組織的、有序的公眾參與。  

在中國,由於這些手段的缺乏,就隻能表達為一種個人的憤怒,也不能對管理規定、政策法律的正確性進行一些比較合理的和更深程度的討論,從而使大眾產生了一種政府利用公權力進行壓迫和損害個人利益的情緒。  

白領群體更懂得利用網絡  

南都周刊:城市人群在這些公共事件中,有什麽與以往不同的表現?
  

郭:死者是浙江大學的畢業生,這件事情就變成年輕的大學生和白領迅速地聚合,為一件事去爭取,這和農民工群體不一樣。這個群體懂得用網絡、懂得傳播。這是這次事件很新的一個特點。  

他們能將網絡為己所用,就是說他們能自己在網絡上發帖、回帖,從而形成話題。農民工是被媒體追逐報道的對象,而不具備能主動在網絡上發動討論的能力。而這次飆車事件中的受害者的同學卻能在網絡上主動提供信息並立刻給市長寫信,他們在手段上要比農民工理性和有效得多。  

南都周刊:政府在車禍次日就公布了70碼的說法,但為什麽反應快速反而讓民憤到達了新的高點。  

郭:現在政府和民意正處在一個有點對立的博弈的過程當中。過去政府喜歡後發製人,改成現在這樣及時說話,但及時說話又被網民以另外一種策略破解了,你一說話呢就變成了在網絡上搞笑式的解讀。  

南都周刊:對政府來說這就變成一個很困難的問題。我說得快也被人質疑,我不說話你們也覺得我不作為或者隱瞞了一些什麽事情。  

郭:政府要及時公布信息,及時麵對公眾,這肯定是一個方向,所以不能因為這樣一些事情就反而又在倒退。但要注意技術性上的改進,如果涉及到衝突雙方的話,就應該平衡地表達,把兩邊的意見都表達出來。完全可以說我們還需要時間去對這個事件做出一個檢驗,才能得出一個結論。而且不能有停頓,我必須把整個事情的進程告訴你。一有封殺的感覺立刻就會讓公眾的輿論和情緒變得更加不能控製。  

南都周刊:事情發展到現在,還可能往哪個方向走?  

郭:如果說這件事情確實跟城市管理的某些規定或者製度上的某些疏漏相關聯,那麽就應該指向這個漏洞推動政策上的改革,否則就會變成對肇事者一方的個人憤怒而已。從一個理性公民的角度說,目的不是整死你,而是使自己生活得更好。如果從更高層次想,就是怎樣改變這個社會。我希望看到這樣一個局麵,比如說促使杭州的警察找到從此根治這些飆車族的辦法。  

南都周刊:這次事件對各地方政府來說,應該都是一個很好的危機公關教程,尤其在處理網絡傳播方麵,堵不如疏。  

郭:總的來說,這種網絡傳播的效果是兩麵的。不好的一方麵正如某些學者所擔心的,再次重演司法屈服於輿論而加重判罰的可能性。但積極的意義在於,政府如果不能夠在它的基本的政策和大環境方麵建築政府的公信力,它會連任何一個具體問題都沒辦法處理,特別在網絡的條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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