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我的兩個小女兒。
大女泉泉出生時是個巨大的嬰兒,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這麽胖!”她的兩個小臉蛋胖得像兩個肉丸子,肥嘟嘟的,快要滴下來。全身粉紅。鼻頭的汗腺還沒長好,布滿小白點點。頭頂一前一後有兩個鹵門(一般足月兒隻有一個)。她個頭碩大,哭聲響亮,隔著整個走廊都能聽見她大哭大鬧。
她喜歡用嘴唇、舌頭和牙齒(沒牙齒時就用牙床)感受世界。有一次,推著一歲的她玩滑梯回來。走到樓門口停下來,打算抱她下車、上樓回家,發現她小嘴正徐徐蠕動著,好像在嚼什麽東西。我早有經驗,即刻命令她:“吐!”她卻使勁搖頭如不郎鼓。二話不說,小指伸向她的小嘴巴。她卻把小嘴唇閉得更緊,身體向後躲,費了好大力氣才伸進她的小嘴裏,在她的小腮裏遊走一番,扣出一個。。。
煙蒂!
泉泉最愛哈哈大笑,我用小勺刮水果果肉給她吃,她看了小勺的往返運動也哈哈大笑。
她愛媽媽愛得昏天黑地。大概兩歲時,有一次,早晨,爸爸帶她去醫院看眼睛,順便稍上我去上班,到單位附近我要下車了,她先是一愣,之後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原來她以為我也會陪她去醫院,沒料到我竟然要走了。五歲時,有一次發高燒,生病在家,沒去上學,想媽媽了讓姥爺撥電話給我,她在電話裏一邊哭一邊對我說:“媽媽,我想你,我正親你的照片呢。。。”
小女眉眉出生後四個小時的時候,一個如花兒綻放般的笑容如閃電般從她的小臉上劃過,瞬間即逝,卻永遠印在我心中。這是我看到的最完美的笑嫣。
她八個月時坐在床上吹哨子,十個月時從杯子裏喝水不會嗆到,一歲時穿鞋、穿襪子會伸出小腳丫,兩歲時向媽媽要好吃的東西,一定再多要兩塊“給姐姐一塊,給姥爺一塊。”出門給大家壓著彈簧門。姥姥生病了,趴在姥姥床前說:“姥姥我看看你的臉還疼嗎?”這時她還不到三歲。沒有人教她這些,她自己天生就知道要這樣做。
不過,她倔起來也真倔,有一次讓她刷牙,她就不刷,我不理她,她就站在小腳凳上,保持著我所看到的最後一個姿勢足足站了四十多分鍾,中間我去看她數次,每次問她說:“刷不刷牙?”她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頭也不抬,看也不看我,用鼻子回答:“哼!”那時大概兩歲半。
泉泉和眉眉有太多不同。
她們口味不同:一個不吃肉,一個要吃肉,還要大肥肉,肥肥的肉肉;一個愛吃雞蛋,一頓吃兩個不夠,一個看也不看一眼,塞到嘴裏也會吐出來。
性格不同:哈哈笑對咪咪笑;大大咧咧對小心謹慎,勇往直前、無所畏懼對膽小如鼠,看到一隻小蟋蟀,或是腳踩到沙灘上,也會嚇得魂飛魄散地尖叫;興趣廣泛對細致專著,依賴對獨立;一個隨和,一個倔強;一個寬厚仁愛,一個細致敏感。
他們的長相也不同:一個又高又瘦,一個矮矮圓圓;眼睛大大對細細小眼;長臉對圓臉。
我老姐說:“我女兒就是我的生命。”其實,除了我的寶貝姑娘之外,我的父母,那個天天把我氣到半死的老公,還有我自己,都是我的生命。他們共同組成了我的生命的全部。不能想像,如果缺少任何一位,我的生命會怎樣繼續,又會流落到何處。
我不喜歡一種說法,曰:小孩生下就哭,因為他知道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是為了受苦。
是父母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有幸能看到、去體會、去經曆這個絢麗繽紛的世界,是父母給我展開這部多姿多彩的壯麗的畫卷。人生有順有逆,有起有落。順境讓我得意,逆境令我堅強。生在紅旗下,後半生交托給澳大利亞。沒有戰亂,沒有傷痛,沒有生死離別。豐衣足食,人人幸福安康。物質極大豐富,人民為所欲為,言何受苦?真要說苦也就是點苦悶而已。再看我的兩個生長在澳大利亞的寶貝女兒,她們說她們喜歡去幼兒園、喜歡去上學,即可見一斑到底是不是在受苦受難。我們比起當今世界其它很多地方的很多人、很多兒童不知幸福、幸運多少倍。
我也不喜歡一種說法,曰:戀愛結婚就是為了繁衍。
這個有時讓我愛、有時又讓我恨得牙癢的男人,除了與我共同“繁衍”出兩個天使般可愛的小孩子,也曾讓我體會過從未有過的被愛和愛的激情。
這個叫做“愛情”的東東和任何一種熱愛均不相同,它美妙而又煩惱,想求求不來,想躲躲不開。有時已經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要放棄,看到兩個小兒,又忍不住多給他一次機會。
多年的互相扶持,讓激動人心的愛變醇香、升華,讓它變成介於親情、友情和激情之間的一種特殊的感情,讓它變成蘊含在一點一滴的生活中的關愛和深情。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有我們共同生活的印記,是他給我的生命的畫卷填上最明亮的色彩。
戀愛和結婚比繁衍要複雜得多、持續的久遠得多。沒有人責令我必須結婚、必須生子,我也不一定非要結婚、非要有後代,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樣的人生。孩子的出生是對雙方感情的肯定和鞏固,但並不是我和他相戀的目的。繁衍可以瞬息完成,之後也可各走各路、互不相認。但是相濡以沫、共相廝守,惦念關懷十幾以至幾十年的目的不是“繁衍”一個詞可以概括描述和總結表明的。
我更不喜歡一種說法,曰:孩子的生日就是媽媽的受難日。
讓孩子因自己的出生而對媽媽有負罪感,太有失公平。誰也沒逼迫你生,是你自己要生。既然選擇要生,就一定要承擔孩子出生之後將會帶來的後果。這個後果包括疼痛、辛勞,容顏的快速老去,和一生對他們的牽掛。怎可以因為孩子的出生帶來疼痛、改變了自己的生活、使自己不快,而責備是孩子一手造成的呢?明明是你自己造成的嘛,你怎麽好意思賴別人。
再者,你說我受難?我本人倒還不覺得呢。
產痛不同於其它任何一種病痛,它來得迅猛浩大,但它是一次性的,當時是很疼,忍過十幾個小時之後,說結束就結束了。幹脆得很,決不拖泥帶水,說不疼就再不會疼了。
生養小孩是很辛苦,但是付出卻換來巨大的欣喜。抱著我脖子的小胳膊,拉著我的大手的小手,耳邊深情的低語,貼在牆上不知什麽時候寫的“我愛我媽媽”的小紙條,放在我包裏的為我畫的畫,那時時傳來的如山泉般清澈的歡笑聲。還有那些在我傷心時與我一起痛哭的眼淚,最深情的擁抱,以及由我獨享的、令我破涕為笑的小兒童特有的幽默感。她們是我歸心似箭的動力,是我放棄婚姻的顧忌,是我生活的勇氣和信心。。。說也說不完那些來自於孩子們所給予我的最真、最純、最樸質的全身心投入的愛。
如果, 愛,是可以成本核算的話,她們給我的、比我付予她們的多太多。我隻用一天的疼痛,和一點點辛勞,就換來她們,無論是在我的有生之年,還是在我離世之後,貫穿她們一生的,直至她們自己的生命的終點的,對我無盡的思念和熱愛。
我不吃虧,我太賺了。
生子的過程讓我體會生命的偉大,痛苦也可以作為一種享受。撫養小孩的過程讓我學會寬容,學會堅強。讓我學會對人有耐心,對事有恒心和毅力。沒有自己生養過小孩的女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無論有多少珠寶,金錢,多高的地位、名譽也不能補償此巨大的缺憾。是孩子們使我的生命的畫卷發射出最璀璨光芒。
是愛讓我有了生命,也是愛讓我的生命發光,沒有愛我的生命將黯淡。唯有愛,父母的,伴侶的,孩子的愛,才是我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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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的午後,去接兩個小朋友放學。她們邊走邊玩。蹲下揪小草花,吹蒲公英,漂亮的小石子吸引了她們的目光,一會小鳥被她們追得撲棱棱飛上枝頭,一會兩人看鄰家的貓咪又看傻了眼。
肩上背著三個包、兩個水壺,腋下夾著兩頂小太陽帽,左手攥著一疊老師發的通知單、校報、作業紙和她們畫的畫,右手同時拉著兩隻小手,一隻小手和一隻更小的手,我說:“寶貝,等你們長大了,和媽媽一起去逛街、喝下午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