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和LG一起看湖南衛視重播的《變形計》。
這是個係列紀錄片,將兩個環境不同的人互相調換,讓他們各自在對方的環境裏生活,學習,工作一段時間。
我們是斷續的看,上個故事是青海一個偏僻的山村的孩子和長沙市一個出生富裕家庭卻特別叛逆,癡迷上網,輟學的“問題”孩子的互換;這期是《難舍村學》,講述的是湘西偏遠小學校長/老師(都是他)和北京名門小學--學府胡同小學的班組任老師互換一周的故事。
當我們看到,北京小學校的學生們問他們的新老師“為什麽你穿這樣的鞋子”(破舊的解放軍鞋(這已經是那個老師的最好行頭),“為什麽你的學生把得來的鉛筆掰成兩半使?”“為什麽你的學生們不用書包?”……等等問題,畫麵中的老師,悄悄轉過身,他流淚了……看著這樣鏡頭的我們,淚水也不自覺地流下來……(是不是早上的時候,情感比較脆弱?)家成坐在旁邊,不解地看著爸爸媽媽,他也發問了“你們為什麽要哭?”我解釋著,更是不禁……
還有看到的家鄉晚報的記事——
《大巴山深處 那些黎明前的火把(上)》
| 放學回家後,劉厚林幫助父母做家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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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歲的劉厚林從來沒穿過一雙皮鞋,就連襪子都很少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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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厚林一年靠拾塑料瓶賣了100塊錢給母親治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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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要熄了,劉厚林趕緊吹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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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裏的孩子生活很簡單,大自然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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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有這樣一群孩子:他們和城裏的孩子一樣,向往幸福生活,渴求知識。
“我要讀書!”然而,讀書的路太艱難。很多孩子的家離學校要走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遠。
於是,黎明前,彎彎山道上,燃起了這群孩子求學的火把。
劉厚林,11歲,巫溪縣尖山鎮中心小學4年級3班學生,家住海拔1300多米的白雲村2組,到學校要走兩個半小時山路。他已經這樣走了近兩年。
白雲村在白雲山上,這裏是大巴山南麓。從山下往上看,每年,白雲山大部分時間籠罩在雲霧中。
村小隻開設了一年級和二年級,從三年級起,劉厚林就不得不每天往返於白雲山和位於場鎮的中心校之間。和班上那些同樣住得遠的同學一樣,他們都想住讀,但沒條件。
4月30日淩晨,記者跟隨劉厚林,目睹了這個山裏娃一天艱辛的求學路。
5∶00 起床
燈突然亮了。一個急促的聲音打破了屋裏的寂靜,“林子,起床!快5點了。”那是爺爺在喊他,劉厚林醒了。他用惺忪的睡眼看看牆上的鍾——4時50分。劉厚林在被窩裏眠了幾分鍾。
當劉厚林掀開媽媽用化肥編織袋縫成的蚊帳,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發現天空和家裏的蚊帳一樣,黑黢黢的。
“電筒壞了,今天,又要打火把囉。”患氣管炎的爺爺邊咳嗽邊欲掙紮著起來,為孫子紮火把。
“爺爺,你睡,我行。”劉厚林將爺爺摁回被窩,自個兒摸進廚房。他從水缸裏舀了瓢冷水,用打濕的毛巾胡亂在臉上抹了把。像往常一樣,他開始動手做兩頓飯——早飯和準備帶到學校去的午飯。
牆上的鍾指向5時整。
連續劃了3根火柴也沒點著柴禾——昨夜,大雨突如其來,屋頂漏雨,將灶前的柴浸得有些潤。劉厚林推開房門,雨已停了,凜冽的山風卷著一團濃霧,從門縫擠進來,他打了個冷顫。
年久失修的門栓發出一連串“吱嘎”的響聲,在黎明前寂靜的山林間顯得格外刺耳。
“林子,下了雨,小心路滑!”裏屋傳來媽媽的關切。
“我曉得。媽,你要記得吃藥。”媽媽胡有群患病多年,平日隻能躺著或小坐一會兒,連洗個碗也要喘上半天。看了很多醫生,都說不清她得的什麽病。劉厚林隻知道,媽媽每月的藥錢要600多塊。
屋簷下的狗被主人的對話驚醒,發出撒嬌的“嗚嗚”聲。“發財,別吵!”爸爸給狗兒取名發財——劉厚林一邊招呼狗兒,一邊抱緊雙肩走進院壩邊的柴房,在一大堆表麵有些潤的柴禾底部抽了幾把幹燥的柴抱回廚房。這些柴,是他上周末和爸爸一起上山打的。
劉厚林用吹火筒使勁往灶裏吹著風,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身後斑駁的土牆上,投下一個忽明忽暗、瘦瘦削削的身影。火生起來了,整個廚房很快布滿嗆人的白煙,睡在旁邊屋裏的爺爺又是一串巨烈的咳嗽。劉厚林走過去,輕輕關上那扇根本關不嚴實的門。
並不高的灶台和劉厚林的肩膀齊平——學校上周體檢過,11歲的他高1米28,體重28公斤。劉厚林高舉鍋鏟,翻炒昨晚的剩飯,不時到灶前添加柴禾。飯炒熱了,他就著鹹菜飛快吃完早飯,之後往飯盒裏裝午飯。他通常隻裝點鹹菜,有時隻帶白米飯。今天,他甚至可以在裝了幾小勺鹹菜之後,再在飯盒裏放上幾片臘肉——昨天,家裏來了客人,爸爸割了一小塊臘肉來炒大蔥——上次是什麽時候吃的肉?劉厚林已記不起了。
他先夾了5塊臘肉,稍一停頓,又放回兩塊。
5∶20 紮火把
洗完碗筷,時鍾指向5時20分。天更黑了——黎明前的黑暗。
劉厚林找來幾根幹燥的竹塊,砍成十多截長約40厘米的小塊,這是用來做簡易火把的。要是冬天,至少要1米長,不然走到半路,天還沒亮,竹塊就燃完了。
他握緊這把小竹塊,使勁在手中搓著,這是為了待會能綁緊些。
劉厚林用棉線在火把上、中、下三個部位死死拴緊,5分鍾不到,一個簡易的小火把做成了。
劉厚林將火把放進尚且通紅的灶裏,不一會兒,灶裏就躥出了火苗。
家裏電筒壞了月餘,這段時間,劉厚林每天隻能打火把上學。爸爸準備買把新電筒,但劉厚林覺得,夏天來了,早上亮得早,火把也打不了幾天。再說,電筒要電池,電池要花錢。若不是今天下雨、有霧,也能勉強不用火把照明了。
5∶33 出門
拎起飯盒和書包,劉厚林舉著火把推開房門。外麵很冷,在這高山頂上,初夏清晨的氣溫隻有10度左右,劉厚林轉身回去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這時是5時33分,空寂的山穀偶而傳來一兩聲雞叫。室外已隱約有些光亮,但霧太濃,隻能勉強看到附近的大樹和房屋黑黑的輪廓。
劉厚林輕輕帶上房門,獨自踏上上學之路。三年級第一次到中心校報名時,爸爸送過他一次,之後,他再沒讓爸爸送過。
路很滑。羊腸小道上,稀泥附在被山民雙腳磨得非常光滑的石頭上,更滑了。劉厚林的膠鞋很不合腳,大了幾碼,已經開口。左腳鞋幫處的口子,是他自己用針線勉強縫合的——這是哥哥傳下來的鞋。他身上的衣物都是“撿”哥哥的。印象中,隻在去年春節,爸爸為他買了一件新衣服,30元。
白雲村的村道通往場鎮,但劉厚林隻走小路,小路要近些。村道上有摩的,但他至今不知道坐一次多少錢,因為他從沒坐過。
路滑,霧大,劉厚林舉著火把艱難地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剛踏上小路,在山風和濃霧的裹挾下,小火把微弱的火苗跳動幾下就不見了,隻留下一團火星。劉厚林鼓起腮幫使勁吹了幾下,再將火把左右搖晃。“呼”地一聲,火苗又躥了起來。劉厚林將火把倒立著,這樣不容易熄滅,還不晃眼睛。
沒過多久,火把還是熄了。劉厚林又開始吹,又開始搖晃……
這次,無論怎麽吹,怎麽搖,火把卻再也燃不起了。竹塊還剩三分之一,劉厚林將其藏到路邊草叢中,下午放學回家時,他還要帶回家當柴燒。
運氣不錯,行至山腰,濃霧突然消失,風也小了,不用火把也能基本看清路了。
5時45分,天空變成了陰暗的藍黑色。麵朝東方,能看到橫亙在麵前的連綿大山漆黑的剪影,還有剪影背後的曙光。路邊的樹木像一個個黑色的怪獸,張牙舞爪地扭動著肢體。
5∶50 恐懼
轉過一個急彎,先前的菜地沒有了,前麵是一片鬆林,林中又起霧了,出了鬆樹林才能看見山下稀稀落落的農房。走下這座高山,淌過兩條河,再翻一座小山,就能望見場鎮上的房屋了。
當地人稱這裏為“東邊梁上”。翻過梁子,是一段下行緩坡。天亮得很快,已能看清霧中樹木的枝幹。劉厚林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再次邁步時,步履有些沉重——前方道路兩旁的林間,赫然幾座墳墓!
清明節剛過,一束束白色的紙幡和幾個花圈在霧中若隱若現,更多的紙幡,則隱藏在更遠處的霧中,說不出的詭異。
四周死一般沉寂,隻聽見劉厚林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此時是5時50分。
再轉過一個彎,眼前是參天鬆樹和團團濃霧,以及在山風中輕輕擺動的白色紙幡。
突然,右邊林子裏一陣輕微而短促的“沙沙”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劉厚林停住腳步,睜大雙眼拚命往林間搜尋。
伴隨“嗖”地一聲,一隻烏鴉突然從一座墳瑩旁竄出,貼著劉厚林的鼻子竄至左邊,消失在霧中。黑暗中,劉厚林長長舒了口氣,繼續向前。
3分鍾後,眼前豁然開朗。出了林子,霧又消失了,路邊是山民的菜地,山下是民房,耳邊是此起彼伏的清脆的鳥鳴。東方的山梁上,太陽的紅光已有些刺眼。回頭望去,身後的林子仍籠罩在濃霧中,感覺是從另一個世界回到現實中。
雖然走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天不亮走這段路,劉厚林心底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他不相信鬼,卻也不知自己究竟怕什麽——畢竟,他還隻是個11歲的孩子!
就是在這裏,一次,劉厚林親手將一條從樹上掉到他肩上的小花蛇拎下,甩回路邊墳堆裏。蛇是最常見的野物之一,但劉厚林膽子大。此外,山上還有刺蝟、山雞、野山羊、野兔……在這條路上走了兩年,除了野豬,劉厚林什麽都見過。劉厚林早就打定主意,如果真碰到凶猛的野豬,他就裝死。
6∶40 哭泣
過了山下的唐家溪和梅子河,是一個種滿莊稼的山坡。山雖不高,路卻既陡又窄。小路上,劉厚林的腳步有些蹣跚。今年寒假前,就是在這裏,他摔傷了右腿,至今隱隱作痛。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他沒告訴家人。
天已大亮,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格外燦爛。石塊路看似被雨水衝刷得很幹淨,卻意想不到的滑。下坡時,劉厚林突然滑了下去,伴隨著一聲金屬與石頭碰撞的聲音。
劉厚林坐在地上,左手撐著濕漉漉的地麵,裝著鋁製飯盒的塑料口袋被拋到一邊,幸好飯盒蓋子仍緊緊閉著,飯沒打倒。去年有一次,上學路上飯盒打倒了。那天中午,劉厚林就餓著肚子看別人吃。
劉厚林迅速爬起來。今天路滑耽擱了時間,他擔心遲到。劉厚林邊走邊抬起左手腕看時間,突然輕聲抽泣起來。
左腕上,有一塊陳舊的手表,表麵摔成了三塊,但分針還在頑強地走動。
這塊表媽媽戴了8年。兩年前,劉厚林去中心校上學時,媽媽為讓兒子上學路上掌握時間,送給了他。劉厚林哭得有些傷心,他比心疼自己摔痛的屁股還心疼這塊手表。
7∶30 “發財”
場鎮遙遙在望,前方的路也較為平坦。莊稼地裏,早起的農民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此時,劉厚林卻已在山路上行進了兩小時。
眼前是一所學校——天堡中學。劉厚林的哥哥在這裏上初二,學校要求必須住讀。
尖山中心小學也有部分學生住讀,但學校寢室不夠,很多想住讀的同學隻能走讀。劉厚林的實際情況是完全夠資格住讀的,老師和父母都多次提出讓他住讀。劉厚林自己卻不願意,他有自己的小算盤——按每天在校吃三頓,每頓一元錢計算,住讀一周要花15元,一個月是60元,一年就得600元。600元,夠媽媽一個月的藥費了。此外,哥哥長期不在家,爺爺和媽媽無法幹活,一切都得靠爸爸。劉厚林每天回家後,都要幫爸爸做點事,盡量讓爸爸不那麽累。
天堡中學附近有些賣零食的攤販,人來人往,在這貧困的大山裏顯得有些熱鬧。
劉厚林突然從書包裏摸出一個塑料口袋,彎腰撿起路邊一個沾著泥的礦泉水瓶。他將這個空瓶放進口袋後,又開始搜尋目標。
“發財了!”礦泉水瓶一斤可賣1元錢,自到中心校上學起,他書包裏隨時備有口袋。劉厚林今天運氣不錯,很快就撿了3個。3至4袋空瓶子就有一斤,可掙一元錢。周日到校早的話,他還會在尖山場鎮上搜尋。在那裏,收獲會更多。
今年春節,爸爸給了劉厚林兄弟倆每人5元壓歲錢。沒幾天,劉厚林就遞給媽媽一張百元大鈔:“媽媽,這是給你買藥的。”
去中心校上學時,媽媽曾答應劉厚林,每月給他1元零花錢,但至今一次也沒兌現。媽媽沒想到,兒子反而給了她這麽多錢!一問,才知其中95元是他撿礦泉水瓶得來的。這95元錢,他悄悄存了一年多。
8∶10 到校
在場鎮公路上,劉厚林走得飛快。雖然8時30分才上課,但他必須給自己留點時間——上課前好好休息一下,否則上課會打瞌睡。這種不好意思的事,他曾經有過。
回望白雲山,半山腰以上,仍籠罩在雲霧之中。
進了校門,劉厚林將飯盒送到食堂,以備蒸熱後中午吃。8時10分,他走進教室,額前頭發已經濕潤——不知是因為山上的霧水,還是他自己的汗水。
陽光明媚,劉厚林突然發現自己還穿著毛衣,而同學們都穿得很少。這裏海拔不足千米,山上山下巨大的溫差,讓人感覺像是兩個季節。
劉厚林將裝有5個礦泉水瓶的口袋放到課桌下,掏出昨晚做好的作業,整整齊齊放在課桌邊。和往常一樣,今天下午3時30分放學後,他又將原路返回。到家時,天已將擦黑。
離上課還有十多分鍾,劉厚林趴在桌上,慢慢合上雙眼。不知他是不是真睡著了,也不知他是不是還在做那個可以飛翔的夢。或者,夢中的他仍背著書包,提著飯盒,舉著火把,艱難地行進在層層疊疊的大山深處……
劉厚林似乎真的睡著了,全然沒在意膝蓋以下的褲管已被露水弄得濕濕的,膠鞋也沾滿泥巴,像是在泥水裏泡過。下坡時摔那一跤,讓縫合的鞋幫重新裂開口子,露出了沒有襪子保護的後跟。5元錢一雙的膠鞋,他不到兩月就要走爛一雙。從3年級起,他走爛了多少雙鞋,劉厚林自己也記不清了。這書讀得如此辛苦,但劉厚林從未想過要放棄。因為對他來說,讀書,是擺脫貧困過上好日子的唯一出路……
《大巴山深處 那些黎明前的火把(下)》
| 上學放學都會在山路上穿行兩三個小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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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裏經常停電,孩子們隻有點著蠟燭學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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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雖小,但收拾得特別整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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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厚林的理想在夢中:“我用高科技,讓人裝上翅膀,像鳥兒一樣飛翔,山再高我都不怕。”
白睿,蘭英小學5年級學生,回家要走兩個多小時山路。他的理想是當發明家:“我要發明一種會飛的汽車,再高的山都能一下子就飛過去。”
郭厚銘,蘭英小學5年級學生,學校離家要走3個小時。她的理想是像鷹那樣:“一下子就飛到學校了。”
孟祥菊,尖山小學4年級學生,上學要走5個小時,如果坐車不到一小時,但家窮,她沒錢坐車。她的理想是掙錢:“有了錢,我就坐車上學了。”……
“我們不希望再看到火把!”巫溪縣尖山中心小學校長李紅榜語氣沉重,“希望劉厚林的火把是山區學生最後的火把。”李紅榜期待著,卻不知這夢何時能變成現實。
在這裏,劉厚林的情況不是個別。早幾年,尤其冬天,每天黎明前,四周高山上,都會燃起星星點點的微弱火光。過了半山腰,這些來自四麵八方的星星之火便逐漸匯集起來,形成一道道彎彎曲曲的長龍,漸漸向山下延伸,向學校逼近。天亮了,離校近了,火把也熄了。
李紅榜說,最近兩年來,火把少些了,取而代之的是電筒。但也有少部分像劉厚林一樣家庭貧困的孩子,仍在使用火把。在尖山,目前還有200多學生每天像劉厚林一樣走著。
可是,還有很多比劉厚林更艱辛的學生。
貧窮讓他們艱辛走讀,險惡的大山帶給了他們危險
行走在生死邊緣
“我要讀書!”是這群山裏娃心底的渴望。
盡管讀書如此艱苦,但家長和孩子們沒想過要放棄。
對他們來說,艱苦是因為大山和貧困;而讀書,是擺脫貧困的唯一出路。
從全縣範圍看,尖山鎮條件不算最差的。最艱苦的莫過蘭英鄉中心小學。
大巴山脈延伸至蘭英小學,已成為絕壁。距場鎮一個多小時山路,絕壁裏嵌著的一條簡易公路能通向學校。汽車行進在這裏,即便靠著內側走,也能在車上看到另一邊幾乎垂直而下的深淵,以及深淵下的溪流。
四周是筆直陡峭、高聳入雲的絕壁,上麵光禿禿的,連樹木也害怕依附其上。腳下是清澈的小溪,從大山深處流向更低的山穀。
最苦的不是這裏的村民,而是這裏的孩子,因為他們要讀書。
2006年4月,一名12歲的學生就是在放學路上,從這裏摔下深淵死亡。再早的記載是2005年,再早是2004年……
已沒人記得這些大山吞噬了多少生命,但大山裏渴望讀書的孩子們,還是一直行走在這裏。
站在這所簡陋得如同一所村小的中心小學操場上,學校沒有圍牆,周圍都是懸崖絕壁,小小的操場四周即是深淵,沒有護欄。站在這裏,能看清對麵山上勞作的村民穿著什麽顏色的衣服,甚至順風時能聽見他們呼喊親人的聲音。但蘭英中心小學校長盧厚康告訴記者:“走到對麵山上,至少要5個小時。因為,得從山下繞過去。”
這裏海拔1000多米,風沒日沒夜呼嘯著,簡易電線搭在空中左右搖擺。“這裏常停電。”盧厚康說,狂風隨時會吹斷電線,學校隨時備有蠟燭。
教室裏擺放著上個世紀70年代的老式課桌。記者剛坐在一根條形板凳上,就聽見“哢嚓”一聲,斷了一條腿。記者歉意聲中,盧厚康趕緊讓老師拿來釘子、釘錘維修。“不修好,學生沒地方坐。”他說。
蘭英鄉地廣人稀,因為山多,地勢險要,是全縣人口密度最小的鄉鎮,村民的農舍就分布在這大山的折皺中。中心小學學生不到100人,達不到國家“寄宿製工程”“生源至少350人以上”的要求。但學校自1994年起,就開始自己實施寄宿製,目前已有一半學生住讀。這裏的學生,離家最遠的,單麵要走6個小時。稍遠的,每天都得像劉厚林那樣,天不亮就帶著電筒或火把上路。
“說句不過分的話,這裏的所有學生,包括住讀生,每天都行走在生死線上。”盧厚康說,他對孩子們生命安全的擔心,有時甚至超過了對教學質量的擔心。孩子們上學道路險象環生,還有野獸出沒。
安全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該校6年級的王元田,在一篇作文中寫了這麽一句話:“每天走那麽久,路上那麽危險,我感到前途渺茫……”班主任彭世興說,看了這篇作文,他開始擔憂惡劣自然環境對孩子們心理的影響。
2006年,尖山一女生突然輟學,原因是覺得讀書太苦。該女生的家距學校有2個多小時山路,她從小學1年級一直走讀到6年級。老師找她談話時,她說,她討厭讀書,因為每天走得那麽辛苦。
巫溪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陳永勝說:“在巫溪,大山是孩子們求學的最大障礙,上學一天走幾十公裏路,這種現象很普遍。每所學校都存在類似隱患,蘭英隻是個縮影。”
由於貧困,孩子們都嚴重缺乏營養
麵黃肌瘦個頭矮
采訪中,記者看見,所有偏遠山區孩子都麵黃肌瘦、個頭矮小。在這裏,像劉厚林那樣,11歲有1米28的身高,28公斤的體重,還算不錯的。
這一切都因嚴重的營養不良。鹹菜——幾乎是這些正處於發育期孩子們長期唯一的下飯菜。
蘭英鄉中心小學10來個平方的女生寢室裏,擠了18名女生,每張單人床上,都擺著兩個學生的行李。近一半住讀生繳不起每學期25元的住宿費,他們隻能吃白米飯,有點自帶的鹹菜算是奢侈。
尖山中心小學設有食堂,一開始還會隔天賣點葷菜,但葷菜沒賣到一個月便叫停,因為幾乎沒學生買。中午,住讀孩子吃的是食堂一元錢一份的白菜或洋芋、紅苕。走讀孩子,同樣吃著清一色的鹹菜,甚至白米飯。
該縣天元鄉高樓中心小學是此次“寄宿製工程”試點學校,即使有資金投入,學校也無法保證孩子們兩人一張床的起碼要求,因為這裏要求住讀的孩子太多了,300餘學生中,就有236人在住讀。這裏部分住讀生一日三餐竟隻是包穀麵加紅苕。他們從家裏帶來,每天拿出一點到食堂蒸熟,學校免費提供的沒有油水的菜湯,是他們的最愛。
在蘭英鄉,記者見到了整個巫溪縣最小的住讀生——4歲的楊大勇。他在這裏上幼兒班。
楊大勇家距學校有3個多小時山路,沿途盡是懸崖峭壁,父母無力每天接送。然而,最讓人震驚的,不是這個4歲孩子獨立生活的勇氣,而是他寢室裏的一個玻璃瓶。
這是一個罐頭玻璃瓶,瓶裏還剩了些鹹菜,和著油炒過。揭開瓶蓋,是一股久置後的異味。這就是楊大勇一日三餐下飯的菜。4歲的楊大勇沒吃過牛奶,也沒吃過嬰兒米粉。住讀兩個多月,他就吃了兩個多月這樣的鹹菜。楊大勇說,他現在最討厭的食物就是鹹菜,但他還得繼續吃下去。也許,楊大勇還要連續吃好幾年的鹹菜。
在巫溪,像楊大勇這樣的孩子太多。蘭英12歲的郭厚銘吃了5年的鹹菜,6年級的王元田吃了3年,5年級的白睿吃了兩年。在尖山,劉厚林吃沒油鹹菜近兩年;年僅7歲的盧鵬鞠甚至很少吃鹹菜。入校近一年,她吃了近一年的白米飯……
學校住宿條件差,缺少寢室、床和其他設施
至少兩人睡張床
國家2004年決定實施“農村寄宿製學校建設工程”。從當年6月起,我市農村寄宿製學校工程首先在酉陽、城口、巫溪、雲陽、秀山5個縣實施,然後逐步在萬州、黔江、豐都等11個國家級扶貧工作重點區縣,及潼南、南川等4個市級扶貧工作重點區縣中展開。
規劃內學校寄宿設施的建設項目,將享受中央及市級財政全額專項撥款,巫溪受此恩澤已3年。因此,記者目前調查的巫溪寄宿製現狀並不是全市最嚴竣的,但它記錄了一段曆史。崎嶇的山路、微弱的火把,見證了風風雨雨中,山區孩子們艱難的求學路。
巫溪地處渝、陝、鄂三省市交界處,大巴山南簏,是深度貧困地區和國家扶貧開發重點縣。全縣30個鄉鎮,農業人口占89.49%。規劃中的農村寄宿製小學53所,已投入使用51所,餘下的建設將在今年8月完工。目前在校小學生47670人,寄宿小學生8300名。“寄宿製工程”建設項目全部投入使用後,全縣也隻能解決15000名小學生的住讀要求,而這個數據,僅占全縣有住讀要求的小學生人數的不到三分之二。
尖山鎮是巫溪一個大鎮,有兩所中心校,該鎮另一所中心校——百步小學2004年成為“農村寄宿製學校建設工程”試點學校。按照同一鄉鎮隻規劃一所寄宿製學校的原則,尖山中心小校被邊緣化了。
不能成為試點就意味著沒有資金投入,要從學生利益出發搞寄宿製,就隻得學校自己掏錢。
據統計,尖山中心小學共有在校生783名,家距學校10公裏以上的學生就有175人;5公裏以上的295人。最遠的,單麵要走5小時,大部分是山路。也就是說,在這裏,需要住讀的學生,至少有295人。
學校從2005年開始自己掏錢搞寄宿製,目前有住讀生77人,接納能力已飽和。這還是學校擠出教師宿舍和一間教室作為寢室後的狀況。
記者看到,這裏的住讀生是兩人一張床,女生寢室竟是一幢危房。
“讓孩子們不再上學看星星,回家望月亮,這是巫溪寄宿製的目標。”巫溪縣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兼縣教工委書記鄧具波稱,縣上重視教育,但財力有限。
鄧具波向記者列出一串數字,證明縣委縣政府對教育的重視:全縣財政供養人數為12000人,其中教師6300多人。全縣去年財政收入僅6000餘萬元,市裏轉移支付的教師工資就是近7000萬元。全縣寄宿製學校建設中央投入專款5600萬元,地方配套421萬元。普九兩基欠債5700萬元,市裏解決一半,剩下的2750萬元由縣級財政承擔,五一前,縣裏四大班子為此開了專題會,決定財政再吃緊,也要保證解決這筆欠債。
“寄宿製是好事,巫溪成為寄宿製試點也是幸運,同時給學校帶來很多壓力。”鄧具波說,現在實行了寄宿製的學校“很累”,因為這實際上是將家長、社會的部分責任轉嫁到了學校身上。
巫溪縣教育局基礎教育科科長何正品稱,寄宿製的實行是和農村學校布局調整同時進行的,因為不可能每個村都設立村小。2001年,全縣小學校點有649個,甚至有的村小僅兩名學生、一名老師。布局調整後,到2006年底,小學校點縮減至337個。“寄宿製不僅解決了學生上學辛苦的問題,為農村留守兒童管護和教育提供了方便,而且通過布局調整整合了教育資源、優化了資源配置,提高了教學質量。”
何正品說,學校的累,可以用“疲憊不堪”這4個字來形容,而且處境尷尬——
尷尬一:學生人身安全和營養。2004年,在該縣某實行寄宿製的小學,學生帶來的的包穀麵產生黴變,導致20多人中毒。因為寄宿製,學校承擔了很多以前不必承擔的責任,壓力大。
尷尬二:編製。住讀生增多要求學校管理力度加強。按每150名住讀生配一名生活老師的原則核定學校編製。如果需增加生活老師,則由學校自費聘請臨時人員。很多學校沒有生活老師、校醫,甚至缺少老師。
尷尬三:公用經費緊張。市財政按每個學生85元的標準轉移支付撥下學校公用經費,無住讀走讀之分。事實上,住讀生在校產生的、需由校方承擔的費用遠比走讀生高,體現在水、電、燃料,及一些固定資產的損耗上。雖然目前向住讀生收取了25元的住讀費,但因為貧窮,不少學生並未繳納。
尷尬四:配套設施不完善。實行寄宿製後,學生大量課餘時間在學校度過,就須為他們完善相應的配套設施,如圖書館、活動場地、活動器材、床鋪、鍋爐等等。經費緊張使學校無力為住讀生完善這些設施,幾乎所有學校都是至少兩人睡一張床。
記者手記
心痛!是此次采訪最強烈的感受。但此行最終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撞擊我們的心靈。震撼過後的思索,顯得更為重要。
在巫溪,在其他類似的山區,還有無數個“劉厚林”。
寄宿製的實施,會引起一連串反應,需要一連串配套設施同步跟上,否則,孩子們會“寄宿”得很苦,學校會“寄宿”得很累。而這些,單靠貧窮山區自身的力量,是無法同步解決的。這樣的尷尬,是目前巫溪農村學校寄宿製實施過程中,最突出的矛盾。
值得慶幸的是,“寄宿製”已經給大山裏的孩子們帶來了福音。我們相信,上學路上的火把最終將淡出大巴山的山道……
以上出自《重慶晚報》。請參看鏈接:
http://cqwb.cqnews.net/webnews/htm/2007/5/15/243433.shtml
http://cqwb.cqnews.net/webnews/htm/2007/5/15/243432.shtml
這次回家,看到的都是滿眼繁華;為什麽繁華背後,還是有這麽多讓人流淚的人,事,物?子曾經曰過:不達,則獨善其身。我隻能告訴家成—你過得是多麽幸福……我雖不達,卻也想為他們修條通往學校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