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京夫子
第四十三節 重會上官雲珠
毛澤東閑雲野鶴,悠哉閑哉,忽南忽北,行蹤詭秘地巡視於大江南北。反正黨中央日常工作有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們應付、打理。春天,他又一次到上海,仍住西郊賓館,重會上官雲珠,不辭朝暮。他聽從了上官雲珠的意見,一個星期隻開三次小型舞會。伴舞也不再找電影和戲劇界的名女人,而由上海舞蹈學校、上海歌舞劇院輪流選送一些小姑娘。老友柯慶施,加上一個張春橋,很會辦事呢。小姑娘們真如一朵朵初開的蓓蕾,可是她們美麗的腦袋裏卻是一片空白。
他來上海隱居,確是有一些重大問題需要冷靜思考。經過了去年元月的七千人大會,八月的北戴河會議。他越來越感到劉少奇是他的一大心病,一大威脅。劉少奇靠甚幺起家?一靠首倡“毛澤東思想”,二靠他的那本《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三靠他長期經管的“白區黨”。他可不得了、了不得呢,《論共產黨員的修養》是全體黨員的黨性教科書,黨的白區地下組織所培養的幹部隊伍,如今控製著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黨政部門,而他從“紅區”所帶來的人,大部分是些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上不了台麵,派不上多大用場。
記得小的時候,在韶山衝老家,母親給自己讀過一個白話:《貓和老虎》。說的是,早先貓是老虎的師傅,貓把自己的渾身本領都教給了老虎,相互間也是好友。可是後來,老虎覺得自己的本事大了,個頭、力氣更是遠遠超過了貓,便想抓了貓師傅來打一次牙祭。一天,老虎趁貓師傅趴在一棵樹下打瞌睡,就一頭撲了過去!誰想貓師傅早就提防著忘恩負義的徒弟,就在徒弟張牙舞爪撲上來的功夫,嗖地一下,朝旁邊的一棵樹上一竄,竄到樹上去了。老虎在樹下氣鼓鼓的幹瞪眼。貓在樹上笑著說:上樹這最後一招,我得留給自己了!不然我就沒命了。因此,百獸之王威鎮山林,可至今還不會上樹哩!
躺在一號院遊泳池邊的睡椅上,毛澤東跟上官雲珠合蓋著一條毛巾被,說著這些話,逗得上官雲珠笑嘻嘻的。上官雲珠有著美好的身條,更有一雙美好的玉臂,不停的撫愛著年過古稀的偉大領袖。她更感興趣的是另一些話題。
主席,去年來過的那小護士,今年怎幺沒有來?
啊,她叫張毓鳳。小張最近身子不便遠行,我留她在北京休息了。
她小的像個中學生……
二十三歲吧?能吃苦,很懂事,很懂事。替我當著半個家。
上官雲珠不做聲了。她也很懂事。尤其不敢打聽江青的事。
這次來的小護士……
噢,臨時從部隊挑來的。也是工人的女兒。也姓張。比毓鳳漂亮,是不是?就是太嬌氣。
上官雲珠知書達理,從不打聽黨和國家的大事。她明白,毛主席雄才大略,從不會在男女私情中陷得太深。有次幹完那事,甚至對她說了句他湘潭老家農民的粗話:扯了蘿卜眼還在,就那幺回事!
把上官雲珠赫的喲、羞的喲!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原來偉大領袖也有如此粗俗的一麵。但多數時候,毛澤東是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偶爾還會把自己思考的黨和國家的大事,透出來幾句來:
雲珠,你做個局外人好。政治是不幹淨的……
主席,阿拉隻知政治是統帥,是靈魂,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線……
現在問你,如果劉少奇和周恩來兩位都在這裏,你會更喜歡誰?
阿拉隻喜歡主席……
不是這意思。要你在他們中間做一個選擇。
阿拉,阿拉都很尊敬。真的,都很尊敬。
小滑頭。你會更喜歡周恩來,是不是?你們女同誌,都認為他是美男子,是不是?
主席,你又開玩笑了。
少奇同誌是個苦瓜臉,一副苦相,是啊,他倒是真有苦幹、實幹精神。修養也不錯,又有組織才
能。人才難得呀,得靠他們撐著江山呢。
毛澤東言不由衷,又陷入了沉思。
上官雲珠覺得他的身子有些發涼,鑽出了毛巾被,顧不得自己穿衣服,而給主席取來一件厚浴衣:回房休息,好嗎?
好。你也進來。這件衣服夠我們兩個暖和了。
主席,你又站著來了……要保重身子。
從來無為而治,隨遇而安,隨興而起。對不對?
回房去吧……
打破常規。
阿拉怕人來……
跟我在一起,誰都不用怕。好,好。
您……
有美人兮,何辭朝暮……下午,康生要來匯報工作。他電話約了三次。
累了吧!再躺一會子。
好。一切行動聽上官雲珠同誌指揮。
多蓋一條毛巾被吧?
好。你也進來。休息半小時。下午康生要來……你見過康生大人沒有?
前年,上海文藝界春節晚會,見過的……
他樣子有些嚇人,特別是他的眼睛。對。他做的工作就嚇人。不是善類。
那你還用他?
蔣委員長手下有個戴笠,斯大林手下有個貝利亞,我手下有個康生。
嘻嘻!明成祖手下有個魏忠賢,東廠、錦衣衛……
嗬嗬,女才人,你倒懂一點《明史》了?
不懂,看老戲看的。
康生要來匯報的,就是文藝問題……他原是在莫斯科共產國際,跟著王明跑的。到了延安,他揭發了王明,表現不錯,也懂理論,我才用他做社會情報部的工作。
他的麵孔好長,額頭凸,下頜翹,樣子好嚇人……
嗬嗬。劉少奇也不喜歡他。周恩來對他敬避三舍。朱總司令正眼也不瞧他。他就是這幺個人。
主席,莫讓他害人呀。特別是文化人……下午,阿拉不要見他。
尊旨。陝北牧羊人身邊,總要有一條牧羊犬……雲珠,不要怕,一切有我保駕……
說罷,毛澤東小睡一會。
第四十四節 康生道喜
下午三時,康生進入西郊賓館一號院的毛澤東的書房。
主席,恭喜!恭喜!
毛澤東並沒有起身相迎,微笑著坐在藤椅裏抽煙,伸出一隻手去握了握。康生近些年來立功不少,五九年在廬山上領頭批判彭德懷、張聞天;去年在北戴河會議上又領頭批判鄧子恢、習仲勳。撕得開麵子,不講情麵講原則,勇於捍衛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純潔性。
喜從何來?
張毓鳳同誌臨產……醫生說,是個男孩。
你從哪裏得到的情報?
江青同誌委托我給主席匯報,道喜……
啊。這回你那女同鄉倒是表現不俗囉。本來,一個兒子打死了,一個兒子瘋了,我無後乎?
所以要恭喜主席!
好,好。坐下,坐下。這裏不需要你立正。
謝謝,謝謝主席!
雲煙,大中華,紅山茶,你隨便抽吧。
謝謝。主席說過,還是雲煙好……
今天,你來談談文藝界的動態?我洗耳恭聽了。
康生打開文件夾,笑起滿臉皺紋。看樣子材料準備得很充分。康生首先說明,這次的情況匯總,江青同誌出了很大的力氣。許多第一手材料,都是她親自深入基層文藝團體了解到的。
毛澤東靜靜地聽著,不動聲色,不置可否。
康生說,自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之後,三年經濟困難時期,戲劇界的狀況最為混亂,到處大演包公戲,海瑞戲。上海京劇院的周信芳,一出《海瑞罵皇帝》,從上海一路罵到北京城。北京的報刊紛紛叫好,一片喝彩聲。北京京劇界則有馬連良一班人,大演吳晗教授的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彭真、陸定一、周揚等大人物親自捧場。《海瑞罵皇帝》、《海瑞罷官》,都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還有戲劇家協會主席田漢等人,組織人馬大演鬼戲、冤獄戲,甚幺《關漢卿》、《竇娥冤》、《李慧娘》。尤其是《李慧娘》,一個厲鬼,發泄著對社會主義的刻骨仇恨。
電影界的情況也不樂觀。編劇、導演、演員們都跟著社會上的一股右傾翻案風跑,宣揚資產階級人性論,人情味的風氣大為抬鬥,甚至公然提倡階級調和,實為宣揚投降。代表影片有《北國江南》、《早春二月》、《逆風千裏》、《兵臨城下》等。
文學界的情況更為複雜。作家們近三年來大都不下鄉體驗生活,而是一個個腦後長有反骨似的,主張大寫中間人物,大膽揭露生活中的陰暗麵。作家協會在大連開了一次農村題材小說的討論會,周揚、茅盾親自出席。一些解放區培養出來的作家,如趙樹理等人,大談農民如何窮苦,鄉下如何餓死人。一個叫康濯的,一九五五年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的骨幹分子,在這次會議上很活躍,竟說:五八年鄉下辦公共食堂,讓人民繞著鍋台喊共X黨萬歲,毛主席萬歲!六一年中央下令解散公共食堂,又讓人民繞著空鍋台喊共X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最讓人耽心的,或者說事態最嚴重的,還不是以上這些。是北京出了個“三家村”。這“三家村”是三個重要人物:一個是彭真同誌的老部下鄧拓,市委書記處書記;一個是小平同誌的老牌友吳晗,北京市副市長— —《海瑞罷官》作者;一個是廖沫沙,北京市委常委,宣傳部長。他們三人自一九六一年十月起,以“馬南星”做筆名,在北京市委的機關刊物《前線》半月刊上,寫《三家村劄記》,期期不拉,傍征博引,借古諷今,竭盡嬉笑怒罵、冷嘲熱諷之能事,一直寫到北戴河會議前夕才封筆。尤其是鄧拓,吃了秤砣鐵了心,還獨自在《北京晚報》上寫一個專欄,叫《燕山夜話》,跟《三家村劄記》遙相呼應。他們像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在製造一種輿論,居心叵測。有的文章簡直是咬牙切齒、殺氣騰騰……這次把剪報帶來了,請主席忙裏偷閑,過過目……
毛澤東淡淡地笑著,臉上並無慍色。他早就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黨內黨外,都有一股暗流。他忽然問:去年,你不是有份材料,提到甚幺“暢觀樓事件”?
是的。已經查明,“暢觀樓事件”也是“三家村”一夥搞的,鄧拓親自坐鎮。
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噢?文人造反……他們不急,我們也不要急嘛。江青到北京市搞革命現代戲,搞出甚幺名堂沒有?
報告主席,大有收獲。正在組織排演《蘆蕩火種》、《紅燈記》兩出大戲。可是受到梅蘭芳、程硯秋、馬連良、趙燕俠等京劇界代表人物的抵製、反對。彭真同誌他們也大潑冷水,說京劇演現代戲,四不象。
告訴江青,好好的搞。把劇目搞出來。到上演的時候,我發動政治局的朋友們都去看劇。新生事物嘛,不要怕人反對。也要允許反對者有一個認識、轉變的過程。
康生匯報了三個小時,留下一批材料,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後退著告辭走了。上官雲珠和那新來的小護士到書房來,請毛澤東去用晚餐。她們發現毛澤東氣色有些不大好。進餐時,胃口也不大好。
主席,晚上有個舞會,先由芭蕾舞劇團的孩子們跳一段《天鵝湖》……
通知他們,舞會改期。請柯慶施同誌來。
主席……
雲珠,你也休息兩天吧。這幾天,我們都有點累,是不是?
沒人照顧你呀……
不要緊。不是有個小張?小張,過來。她會按摩,替我催眠。小張,是不是?
主席,您輕點,俺痛……
喏,臉都紅了?還是個兵呢。人麵隻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雲珠,走,回書房去,我送你一樣東西。
上官雲珠跟著毛澤東回到書房。毛澤東拉出抽屜,取出一卷宣紙,展平了,取過一支羊毫,邊醮著墨水邊想了想,即揮毫寫下:
中心藏之,何日觀之
贈雲珠
毛澤東
上官雲珠笑了,笑得很燦爛,很癡情。她繞過寫字台,伸出玉臂,緊緊摟住了偉大的毛主席:主席,阿拉不走。儂在上海一日,阿拉就陪伴儂一日。
好,好。你聽話就好。
阿拉啥時候沒有聽話過?
你呀……晚上我有事,睡得遲,你願單獨休息?
阿拉願等著儂……
也好。對了,晚上的舞會不要改期了。你們先跳。我跟柯慶施談完,就過來。
阿拉知道,阿拉知道。
你知道甚幺?
上官雲珠放開了雙臂,拉過毛澤東的手,在他手上寫了一個字。
毛澤東又看得上官雲珠通體嬌媚,豔光四射,忍不住將其樓了過來。
別,別,儂會太累,儂會太累……
吉林省委送來的鹿鞭酒,還真管用,勝過廣西的蛤蚧酒……
可惜阿拉不會給儂生養了。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我最討厭南唐李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