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豬是如何飛起來的

合上《動物莊園》這本小說，再看那個毫不起眼的書名就覺得它太含蓄了，太不張揚，以至於容易被當代人忽略。如果要用眼下的網文張牙舞爪的吸引眼球的法則給它起另一個勁爆的書名，我會叫它：《一頭豬是如何飛起來的》，是不是足夠庸俗，足夠收獲潑天流量的點擊率？

其實我並沒有誇大或者扭曲，這正是這本寓言小說的鮮明主旨：所謂極權，無非聚焦極權首領；所謂極權首領，無非是一頭被神化了的豬；而極權的形成無非就是，一頭豬是如何飛起來的過程。所以這個題目是不是很恰當很形象很過目不忘？

在動物莊園裏這頭會飛的豬叫拿破侖，當然最開始它肯定是不會飛的。它是怎麽神奇地長出那雙不可能長出的會飛的翅膀的呢？大家不妨跟著我回顧：

最初出現的拿破侖形象鮮明，就是一頭長相凶狠個頭龐大的公豬，素以不擇手段聞名。也就是說，最初的拿破侖就是一頭腳踏實地的豬，除了凶狠沒什麽特色可言。本來嘛，即使在動物們中間公認比較聰明，但豬就是豬。

但是拿破侖和另一頭公豬雪球帶領大家一起造反成功成為領袖後，尤其在它利用卑鄙的手段武力趕走了所謂政敵——相對更有智慧和注重公利的雪球之後，拿破侖就慢慢地從一頭平凡的豬變得不那麽像平凡的豬了，又慢慢地從不那麽像一頭平凡的豬變成一頭非凡的豬了，最後的最後，它從一頭非凡的豬變成了一頭神奇的豬，完成了質的蛻變: 它有翅膀，它會飛，它是神豬！

實現這種從一頭再平凡不過的豬到神豬的飛躍並不難，無非是需要以下幾項：

其一、一台完備高效的洗腦器，循環往複的播放一句話：這是神豬在世！讓這句話深入人心，占據民眾思想的每一個角落。

其二、訓練那些無腦或者懶得動腦的絕大多數民眾對於領袖的忠誠和服從：我們的豬領袖永遠正確。

其三、對有腦的少數民眾，要想方設法讓他們保持沉默，威逼利誘甚至物理消滅都可以用上。

其四、豬領袖要毫不謙虛理直氣壯主動自己給自己加冕各種耀眼光環：二級動物英雄，一級動物英雄，特級動物英雄……凡是一頭豬能夠想到的光環都不必客氣。

其五、馬屁團永遠的歡呼，以及不可或缺的最後飛越極限的彩虹馬屁：動物之父，人類克星，幸福的源泉，恩賜食物的上帝，天上的太陽……

至此，萬事俱備，恰到好處！接下來的畫麵我們可以想象成這樣：

啊！神豬！它冉冉升起來了，看，它在飛！

它是神豬啊！一頭神化般的豬還有什麽不能夠的嗎？

玉皇大帝是它爸王母娘娘是它媽，即使它說它能夠統一地球上的人類也是科學的！

什麽？！你不信？那因為你是凡夫俗子！

快看啊，偉大的豬領袖在飛！

什麽？你看不見？那是因為你眼瞎！

什麽？你說我在說瞎話？你說這一切太荒謬，都是愚弄？你說豬根本不可能會飛？你說我其實是一頭再平凡不過的豬，甚至是蠢豬一頭?

來人哪！不對！來豬啊，把這頭胡說八道的蠢豬拖住去煮了！

你笑了嗎？你在笑嗎？你仔細想想還會笑得出來嗎？但是笑不出來也還是笑吧，人生苦短啊。

我想起以前看法國小說家莫泊桑的一段讓我大笑了的故事：

普法戰爭爆發時，年輕的莫泊桑懷抱一顆強烈的愛國心，暫停了學業加入了法軍，成為一名後勤兵。當時盲目率先發起這場戰爭的法軍最高統帥氣壯如牛地對外宣布：法國軍隊，連最後一個士兵護腿上的最後一顆紐扣都準備好了。言下之意：法軍必勝。

結果，戰鬥打響後，法軍卻兵敗如山倒一瀉千裏地狂逃。莫泊桑給他母親的信裏揭露了失敗的慘象：要不是我生著兩條飛毛腿，我就被俘虜了。而普法戰爭的結局是直接導致法蘭西第二帝國瓦解，從此屈從於德意誌帝國之下。

我當時看了這情節忍不住笑地前仰後合，真想叫醒莫泊桑問他：這是真的嗎？牛皮能吹破的最高統帥的話你也敢信？他憑什麽值得你相信？但是，你為什麽還是信了呢？

我想莫泊桑大概從那之後開始用自己的腦袋思考了，從而成長為了一名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可是眼下，一百五十多年過去了，為什麽人們還會如此不加分辨地相信跟他們一模一樣甚至其實並不如他們的另一個凡人的蠱惑呢？就因為他是總統嗎？

那麽可以確定的一個結果是：時代的危險臨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