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涯而夢無窮

 

“希望在夢中夢見你。”

當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上一句說的是，“下回聊。你晚安。”

我遲鈍著思想用手指撥回跟他的聊天的最初，一句一句地檢查下來，都沒有問題啊，我都是一本正經地在說話，沒有賣弄風情。

算起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聊天。之前都商談的是事務。我回來兩個多月一直都沒有聯係過。這次是他先發來消息，我以為有事，結果並沒有什麽事，所以簡單聊幾句就結束了。 

他怎麽了？

我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屏幕，好像大聲喘氣手機那端的他會聽到似的……生怕他會再發過來不得體的什麽話。

還好，他又發了一個“拜”字就安靜了。

我沒有再回複他。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複他。他是裝修老板。沒錯，我把他寫進我的小說《裝修記》，但是我十分確信他不會看到我寫的小說。小說裏幾乎是如實地記錄了跟他打的交道，並沒有越軌的言行。

他的麵孔浮到眼前來。我不能把這句話跟他聯係到一起。

在我感覺裏，他稱得上君子，所以我很尊重他，還有感激，他幫我實現了一個心願。他是很有風度，相貌堂堂，成熟穩重，具有相當的男子吸引力……但是他六十歲了啊！家庭幸福，孫女都六七歲了。妻子算不上美貌，但足夠端莊賢淑。他看上去也是嚴肅不苟言笑的人。何況我們在現實裏打過二十天的交道，用那句話說，“確認過眼神，彼此都不是不正經的人。”

貌似他也不是那種善解風情的男人——當然我也沒有用風情試探過他。但是總體的感覺，他是一個很本分正派的男人。所以我們才能愉快地合作下來。

那麽，他是對我有好感了？

雖然我在小說裏寫得很曖昧，但都是加工後的我的單方麵的感覺，我並不確定他到底怎麽想的，畢竟這種事不可能得到有效的探討，隻能是我一廂情願的感覺。他的確對我的事情很熱心，但我一直以為他是這樣的工作態度和待人風格，畢竟從事這種服務行業，良好的人際關係就是潛在的商業市場。

可是……他竟然說出了這種話。

真是讓我驚訝死了。他男性氣概十足，的確很吸引我，但我認為是個老派的男人，不浪漫也不會耽於兒女情長，假如一定要描述一下我和他的狀態，我一直以為我是小迷妹，花癡地偷偷欣賞他——但也止於欣賞，冷靜地欣賞。“他的確是很帥啊——＂我簡直要發出痛苦的呻吟了。

是不是他發錯對象了？我的靈光一閃。

但看著他的那個“拜”字，聯係上下文，又覺得他好像沒有發錯人。

那麽，會不會這句“希望在夢中夢見你”現在是國內的晚安語了？

我一頭發懵的濕漉漉霧水，忍不住跟我丈夫說起。我是有點土，跟不上國內的快速發展步伐了。

我丈夫其實也很土，他謹慎地幫我反複思量了一下，覺得，不可能，國內人現在不可能這麽開放。

我們倆麵麵相覷，一副都被社會淘汰了的絕望樣子，然後他一拍桌子，“這是個老花花。別再理他了！”                                                        

好像，隻有這一種可能了。

可是，他真的幫我很大的忙啊，我是真的很感謝他。難道，這種發自內心的感謝還不夠麽？我幾乎把他當作一個朋友了，甚至打算下次回國帶我的三個小孩去給他看。

而且……他已經六十歲了啊！當然即使六十歲也依然年輕，依然還可以做夢，生有涯而夢無窮呀。但是……

我鬱悶極了。好不容易發現一個不錯的帥男人，可以像個大哥的樣子讓我尊重，竟然會這樣。這世道怎麽了？我真的被曆史的車輪甩出去了麽？

“難道……”我茫然地看向我丈夫，“你六十歲的時候，我還要盯著你麽？”

他錯愕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眼睛一亮，隨即反應過來，“嘿！到底誰盯著誰啊！”

我已經跑開了。

心裏依舊想著，這多尷尬啊！下次該以怎樣的態度麵對他呢？或者，還能有下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