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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莎瑪(小說)
對我來說,她的闖入帶著一種宿命的際遇。
我早就聽說過她,但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電腦屏幕上,那一瞬間,仿佛被一股奇異的電流擊中——我在哪裏在什麽時候,見過這張臉?但同時,我又十分清楚,那的的確確是我第一次見她。
她在屏幕上對我微笑著,一雙眼睛在訴說著什麽。怎麽會那麽奇怪?我聽見她說:“快來找到我!”
這句話就像咒語鑽入靈魂,之後我就著了魔,瘋狂地在網絡世界裏搜索她的蛛絲馬跡。我知道的關於她的點滴越多越是激發我更進一步了解她的熱情——我從來沒有那麽迫切地想去了解一個人。
可惜我收集到的隻有零零落落的消息,就像一個餓瘋了的人隻能吃到一點點麵包的碎屑。“這不夠,遠遠不夠。”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需要知道更多。你必須要知道更多她的消息。必須要。”
那個聲音是陌生的,仿佛有另一個人住在我體內。
要找到她談何容易。真實的她在台灣,距離我那麽遙遠,而且我並沒有她具體的地址。這個願望的實現何其渺茫,我感到沮喪極了。
就在我垂頭喪氣打算要放棄的時候,卻仿佛有神靈眷顧——一位遠方的朋友幫助我完成了夙願。
此刻她就在我身邊,靜靜躺著。
她來到我身邊已經有兩個多月。可我還沒有厭倦,夜夜都讀她,一遍一遍反複地投入地讀,細細地玩味與破譯,跟隨著她時而歡喜,時而激憤,時而悲鬱——就這樣,我讀遍了她靈魂的每一個角落。
閱讀解開了很多迷惑。她不再是我腦海裏那個虛無縹緲不可捕捉的形象,恰恰相反,她那麽清晰從而使我有機會發現另一個神奇的秘密——隔著遙遠的時空,我們的靈魂那麽相似,以致假如時間可以折疊,我和她則可以完全疊印在一起。
“喂,”我喊她,“你怎麽知道我會去找你?”
“因為……”她調皮一笑,“我就是知道。”
“像我知道你那樣,你也知道我嗎?”
她笑而不語。
看得出來她不是一個呱噪的女人,我跟她對話就像在跟自己對話一樣。可是我卻樂此不疲。
“我想回去看看。”她忽然幽幽地說。
“會有機會的。”我像她應付我那樣應付她的問題。現在全世界都陷在瘟疫當中,誰都不能肯定自己會活著走過這個災難,這個時候對於未來沒有什麽計劃反倒有助於解脫焦慮的情緒。
“我同你……到底什麽關係?為什麽你讓我找你?”我問。
這是我最好奇的地方。已知的是她同我有一定的血緣關係,但是我心中還隱隱有另一個答案。我期望能從她那裏得到更多的訊息,她應當比我知道的多——關於那些神秘的部分。
她仍舊用電腦屏幕上那種微笑看著我,近在眼前,卻仿佛隔著一層薄紗。沉吟許久,似乎經過了一番慎重的思索,她才說:“你會知道的。”
“要等多久?一輩子麽?我臨死的時候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我突然莫名煩躁,我覺得她出現就是為了折磨我。
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對未知的事更沒有耐心。一輩子太長,我等不起。而等不起的時候一輩子又顯得太短,因為我什麽都來不及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知道。你遇到我已經是幸運。”她不理會我的煩躁。
她很沉著,比我有耐心,不急不慌。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她的經曆比我複雜開闊,當然也因為,她的人生已經過去了。
“既然不肯告訴我,你為什麽來找我?”我抱怨道。
我的抱怨並非沒有道理。自從她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覺得自己就像被她釣起的魚,脫離了人世混沌的水麵,懸掛在一隻好奇的尖鉤上,在氤氳繚繞的神秘的霧氣中,無力地扭動掙紮——對我來說,好奇心一旦被激起而得不到滿足,簡直生不如死。
何況有誰會不好奇,對於自己謎一般的前生來世。當有機會得窺天機——即便隻是一線天機,隻有愚蠢的人才會對此無動於衷。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的臉上呈現出思索的光輝。
老套的答案,我暗暗撇嘴。我當然知道命中注定的道理。要不然也不會一麵虛幻的網絡之緣後,費盡心機地尋找她。這一切背後有一種不可描述的力量在牽引我。
但是我搞不清楚這力量想要達到什麽目的——它為什麽要帶她來到我麵前?它想向我揭示什麽——靈魂是存在的,人生是一場又一場連續的無止境的虛幻之旅?
我雖然很小的時候就從父親口中聽說過她,但從來沒有真正對她發生過興趣。我的生活多年都是一成不變,枯燥乏味,任何微小的變化都會打破原先脆弱的平衡。她的出現就是那個讓我心靈瞬間失衡的砝碼,但同時也給我帶來挖到巨大寶藏的狂喜——總之,她對我的意義是不可言喻的。
“跟我回去吧。我想回家去看看。”她再次說。我發現她一旦執著於自己的念頭,就會對我的話語置之不理——我也是這樣執著的麽?
“這裏是我的家。”我賭氣說。
“你知道他過得怎麽樣嗎?”我轉移話題。
我知道他純粹是因為她和他的關係。我去網絡上查找他的下落,我知道她會很想知道他的後來。
他跟她一樣,隻是一個蒼白空洞的名字了。所有的荒唐往事都灰飛煙滅。當然他死得比她晚。他本來年紀就比她小。
毫不意外,離開她的他並沒有得到以為會得到的幸福。他後來的家庭妻亡子散,而他曆盡百般煎熬,那個曾經桀驁不羈的男人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尊嚴全無。
“你知道就是我知道。”她淡淡一笑。
果真是我知道她就知道了麽?
她對他的下場沒有發一句議論。都是久遠之前的事了。可是我依然止不住好奇。真的有報應這件事嗎?
“當然有。”她好像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麽,“人生很暫,但人世很長。活著的時候難免鼠目寸光,急功近利。其實死後才知道,一切遠未結束。”
“你跟我真像。真的很像,什麽都像。”她忽然歪著頭微笑著說, “連倔脾氣都一樣一樣的。”
她跳躍的思維都跟我那麽相似,我暗想,她難道不應當說“你就是我”嗎?她也會好奇自己來生的樣子和命運嗎?
“我沒有你那麽出色。”我說。
“你的人生才沒有到一半。還長著呢。”停了一停,她又接著說,“我那時的願望就是來生做個安安分分的小女人,不再為事業四處奔跑呼號,我想體驗一下做一個賢妻良母的感覺——這是我曾經一直抵抗的。”
“現在你體會到了。”我沒好氣地從鼻子裏哼出一句。人生怎麽過都是遺憾。她一定不知道我其實有多後悔放棄事業,我想要她那樣轟轟烈烈的人生。
她忽然就笑了,笑得很溫和,仿佛知道我的腹誹,安慰我,“所以才會有輪回,下一世實現的都是自己上一世的心願。但是靈魂的本質是不會變的。你會比我更出色。”
我難以相信她的話也難以不信。她的出現的確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意味,超出了我此刻的覺知力。通過對她的閱讀,我好像過完了她的一生,也使我對於自己事業上的遺憾減少了很多——那是我當初鬼使神差放棄掉的。假如我就是她,我也會選擇一個不一樣的來生——隻能是我現在的樣子。
“你到底為什麽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再度追問,明知沒有答案。
她依舊不回答,目光飄向窗外,“我真的很想回家。”
我知道她的家指的是哪兒。她說過,她離開那兒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這一晃多少年過去了?
“整整一百年了。”
她說出這個數字時,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她忽然就消失了形體,恢複了一本書的樣子。
我所有的對於她的了解都來自她的這本回憶錄。
她的照片在扉頁上靜靜地微笑,還是我最初看到她的模樣。我已經完全記起來了,我第一次見她不是在電腦屏幕上,而是在故鄉深幽的祖宅裏。
那時我隻有十個多月,一個人在祖母的床榻上午睡醒來,祖母不知去了哪裏,我舉著小腦袋四處尋找的時候,聽到有人喚我,然後看見她,就是照片上的樣子,她向我攤開手做出抱抱的姿勢,嘴裏喚著,“小女子!小女子!”——她小時候她的祖母就是這樣喚她。
她的眼睛很溫柔,笑容很溫柔,聲音也很溫柔。我嘴角滴著口水歡樂地投向她……
沒有人知道我下巴上的摔傷是怎麽來的,沒有人知道我見過她,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見過她。而半個世紀之後,我才從網絡上得知,那一刻,遠在台北的她,在昏迷了長達一年半之後死去。
一邊思索著這些無解的玄妙一邊把目光從她的回憶錄上移開,我赫然從對麵的鏡中攝取到一張縹緲的女人的臉孔,幽暗中她像一幅畫在空氣的畫紙上的畫,輕飄飄地浮在虛幻似的鏡麵上。
“內莎瑪(NESHAMA)。”我的嘴不可控地念出她的名字。
哈哈,要大膽地自誇,是非常聰明。。。:)
謝謝,原來我還挺聰明的哈 :)
不知道。就是你說的那些唄 = =!
哈哈,聰明的回複。謝謝來讀。:)
呃。。。。呐什麽是什麽?:)
哈哈,不能光坐沙發不評論。你讀到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