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宅家整整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裏嚴重缺少戶外運動。其實我本來並不是多麽熱愛戶外運動,所有的戶外激烈運動都是為了帶孩子們運動而運動。
我自己更喜歡在外麵散步,天氣好時的多倫多戶外景色很宜人,散步是一種享受。可惜這種時候像金子那麽金貴,一年裏就那麽有限的三五個月。
但是一旦將整個外部世界封閉起來不許進入的話,那麽天氣就不成為阻礙,戶外就因為不可得而散發巨大的讓人難以忍受的吸引力了,即使出去會凍死也在所不惜地讓人想衝出去——這種折磨估計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都懂。
除去露天的戶外,各種社區,圖書館,商場等等也都漸漸變成記憶裏的梅子,想起來都是對從前那些普普通通的生活的渴意。
我不是特別熱衷逛商場,但是不妨礙一個月裏總有一兩次去一逛半天一天。不一定要買什麽,一來我可以到處看琳琅滿目的東西和讓人眼花繚亂的秀色,二來可以把孩子們一起拖出去離開電腦,其三可以順便在外麵吃飯,免去我辛勞之苦,其四就是減肥了,逛商場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體力活。我覺得熱衷逛商場並且很能逛商場的姑娘肯定個個身材都很健美。
可是現在,這種一舉四得的平凡生活都變得遙不可及了。
在這過去的兩月裏,天氣好得讓人想犯罪的時候,有兩次我強拉著孩子們出去陪我去公園走一圈。
凡兒會一邊勉為其難地走著一邊一本正經地教訓我,“媽媽,你知道嗎?一個人出門一次就會增加41個人被感染的危險。”不知道他從哪裏看到的數據。無論數據到底是多少,我從凡兒眼裏看到的是,出門就是禍害別人,哪怕我見人五十米之外就躲開也不行。
塵兒還好,一般不反駁也不讚成,隻是聽從我。愛兒則從頭到腳包裹起來,一路黑著她好看的小臉兒,我怎麽逗她她都不肯多說,好像說話就會吃進病毒似的,回到家她就衝進浴室去從頭到腳洗一遍。
結果出去一次弄得好像我真的在犯罪,每次都灰溜溜快速回家,心理壓力一點不比在家裏忍受寂寞小。最終我的出門放風的打算悻悻作罷,隻能老老實實等政府的解封通知了。
快兩個月了,世界隻有家那麽大。我想我之所以還神智清醒,大概因為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人一整天什麽都不做,為什麽還是會餓?
封閉在家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度日如年;卻又總是過得很快——還沒喘口氣,又該做飯了!
而為了保證營養,提高孩子們的免疫力,還得變著花樣做好吃的,他們也頓頓都吃得幹幹淨淨。
但是小孩子簡直是外星人,那麽多東西吃下去,他們居然不胖。真奇怪都吃到哪裏去了,這麽對不起糧食。
我是踏踏實實的地球人,熱愛每一粒糧食。如此,胖就是天經地義的了。
最開始我還經常跑到秤上去過一下,數字沒有升高,也沒有降低。但是我還是覺得鬱悶,因為我並沒有放開來吃啊!
凡兒對我說,“媽媽,體重重和胖是兩個概念。重不說明胖。”
連凡兒都懂得這個道理,一下子讓我釋懷。後來看著秤上的數字紋絲不動,我也不覺得不安了。
愛兒也會體貼地安慰我,“媽媽,現在全世界都胖了,你胖點怕啥?再說,你胖了誰能看見啊!”
我自己能看見啊。
“那媽媽你就不要照鏡子了。”愛兒快速給出解決辦法。
我敢肯定,在胖瘦這個問題上,這世間心理強大經得起摧殘的一定都是瘦子。
我不行。更何況,我怎麽可能不照鏡子呢?我現在看到的每一天的自己都是有生之年裏最好看最年輕的自己,不抓緊看,以後就看不到這種現場版的了。
那天我又讀了一遍毛姆的《午餐》,突然想起來可以找英文版的給愛兒看。去網上搜,果然找到了。
故事很短,我跟愛兒一邊讀一邊笑。讀到最後一句,愛兒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媽媽,你還說你胖,你都沒有這個女人的一半重啊!”
我笑死了。這是自然的,畢竟我的臉皮也沒有她的一半厚啊。
而且,現在這世界到處封鎖著,我相信很多人都跟我一樣,並不是吃胖的,是為這個世界操心操胖的啊!
有一張疫情期間的蒙娜麗莎的進化圖流傳很廣,對比了一下,還好,我的耐受力還好,這麽久了,還在披頭散發幾近瘋狂的第三階段煎熬著。
不過其實胖也有胖的好處,多了兩斤肉,臉上的皺紋也會跟著少幾條。
看著最後那張氣球臉的蒙娜麗莎,我隻會想,這麽圓,應當不會有皺紋了吧,並且,也算吹彈得破吧?
這樣一想,向第四階段進發的恐懼就不那麽可怕了,甚至處在第三階段的瘋狂裏,有時會忍不住從心底對著這個同樣瘋狂到回歸正常遙遙無期的世界怒吼一聲:來吧,讓胖來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