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小說）

 

 

第一次我被他恭恭敬敬地送到她眼前的時候，借機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然後我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送到她麵前了。

她跟之前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樣，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恬靜冷冽，像寒冬裏屋簷下的冰淩，有一閃而逝的耀眼。

接觸得多了，我開始同意他的觀點——她豈止是冰淩，簡直是一座搖撼不動的冰山。第一次見麵她用手很不屑地把我推開了，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隻是隔著窗戶冷冷地看我。

“即使是冰山也會有融化的一天。”他輕聲這樣說著，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吻。

這我倒是相信。我還沒有見過哪個女人能夠抵抗得住我纏綿的誘惑。

無論刮風下雨下冰雹甚至下火，我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她的窗台外，從不缺席。假如我是一隻百靈鳥，我一定會對著她展開婉轉的歌喉歌唱愛情，那樣她一定會很快被我打動。但是我隻是一枝玫瑰，確切地說是一枝塑料玫瑰，我無法開口說話，隻能靜靜地向她傳遞玫瑰的話語。那句話全世界的人類都知道，叫“我愛你”。

在我幾乎放棄希望的時候，一個春暖花開的早晨，她忽然推開窗戶，把手伸向我——就像萬丈陽光一同灑向我，我快樂得幾乎暈眩了。

在她的手握住我的枝幹的那一刻，我有小小的擔心，怕她發現我是塑料玫瑰。但是顯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在我長久地出現在她窗前的這段時間裏，她好像已經認定我是真正的玫瑰，甚至，我還有活生生的生命。

我得以近距離地觀看她的樣子了。她還是那麽美。但是這種美裏少了她最初獨有的那種冰冷的特質。我輕輕歎口氣，她開始變得跟其他女人沒有太多兩樣了。

果不其然。

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的身體，把我栽種進一個精美絕倫的花盆裏，開始用這世界上最最溫柔的眼神日日不懈地給我澆水。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我甚至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

她一天天地麵對著我，一天天地變化著，終於卸去最後一絲人類的智慧。在她的靈魂與我的靈魂完全相接的那一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變成了一枝行走的人體玫瑰！

她開放得那麽熱烈而野性，在天地之間肆無忌憚地搖曳，所到之處都會彌漫著清晨帶露的玫瑰那奇異濃鬱的香氣。

她還是我最初見到的那座不可動搖的冰山嗎？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想起他的那句話：“走著瞧吧！與玫瑰相對久了的女人，有一天會變成玫瑰本身。”這句話真是百試不爽。

我總在這種時刻忍不住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我真是偉大的魔術師啊！

“不是你。是愛情。隻有美妙的愛情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他低頭給我勝利的一吻，然後像王子一樣微笑著向她走去——這是他摘取真正的玫瑰的時刻……

我像往常一樣被遺忘了。我被遺忘的時候常常被他隨手丟棄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裏。

不過我並不覺得過分失落。因為我知道有一天他會想起我的，他會需要我出現在另一個女人麵前施展我的魔法。

而我相信這一天的到來，並不需要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