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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小說）
你不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好自為之吧。這是交往一段時間之後他給我的臨別贈言。
可是之前他一直都說我是最善良的。我愛你因為你善良，癡情，有才華。盡行魚水之歡之時，他在我耳邊這樣呢呢喃喃過千百次。怎麽會一下子我的麵目變得這麽醜惡了呢？回味著他惡狠狠的話語我攬鏡自問。
鏡子裏的女人除去神情憔悴，沒有任何改變。或許也不能這麽說，她的眼睛變了，不再是纖塵不染的天使的眼睛，裏麵多了憂傷和痛苦，宛如原本清澈見底的湖水裏被人投放了汙濁的雜物，不過最終它們都沉澱在沉默的湖底。
我回想我的言行，並不覺得不妥，以我的為人準則，我看不出自己有什麽不善之處。也許一個人終究是看不見自己的不好吧。我氣餒地想。
跟他分手固然是件傷心事，不過被他臨別說一句我是個邪惡的女人，這才是最致命之處。我盡心盡力地愛過他，即使不時有關於他花心的流言蜚語傳入耳中，也沒有停止愛。愛是一種慣性，怎麽可能說停就停。
不過我終究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綿羊。我愛，但是拒絕愚蠢。我不會憑空相信那些謠言。這世上有一種惡叫做嫉妒。假如嫉妒開始放出冷箭，沒有人會預料到它的破壞力。
隻是當把眼光從深陷之處抽離，冷靜地看一下我們的愛情他的為人處世，我忽然明白所謂的流言蜚語並非空穴來風。
一旦有了懷疑那麽得到證據就是遲早的事了。
這一天終於來臨。所有的證據擺在我麵前，我一下子崩潰了。原來這世上真有卑鄙無恥的人。你一心一意愛他，押上身家性命愛他，在他依然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不是沒有試圖挽回。我像個祭祀的羔羊那樣在明知一切之後依然把自己奉獻給他，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的確，此時我已不再愛他。無論我多麽癡情，我也做不到愛一個花言巧語欺騙女人的男人。我到底是個理性的女人。
但是我怎麽能夠奢望一隻惡虎會停止吃掉弱小的綿羊呢。一個善於玩弄女人大腦的人，絕不會在眾多獵物麵前止步，他的貪婪會促使他一步步向前走，他的惡虎的本性隻會讓他遵從自己的欲望——食掉弱小滿足私欲。
假如這是他的本性，我是無力改變的。在漫長的等待之後我最終決定離開。我到底沒有那麽高尚，無私奉獻；也做不到那麽卑鄙，可以安心地看他玩弄其他女人。
我可以原諒你對我的傷害。但是別再傷害女人了。一心一意地愛一個女人，然後跟她白頭到老。要知道這世間有天理，所有的都有報應。這是我最後對他說的話。
我覺得我做到了一個愛過他的女人能夠做到的最好。還要怎麽做才能被稱作善良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我忍不住給他又追加了一個回複：為什麽說我不善良？
我可以丟失愛情。但是我不能丟失我的善良。我一直迷信地認為善良是我的護身符。
他的回複很快返回：因為你的咒語。你詛咒我會受到報應。
我對著這句話懵懂了一會兒，然後啞然失笑。原來是“報應”這個詞語激怒了他。原來他說我不善良，是因為我在對他說凡事都有報應。
想來他到底是心有畏懼。隻是這畏懼不足以製約他的貪婪。
我忽然無比輕鬆。不，我一點也不恨他。他把世界的圖畫打開，讓我看到了萬紫千紅的美景的另一麵——猙獰可怖。他豐富了我的人生，使我不再那麽天真和愚蠢，使我免於再被別的惡虎所傷。我感謝他給我的痛苦和傷害。我可以輕鬆原諒他，甚至可以虛偽地祝福他，假如這是一段讓我傷痕累累的感情分手時必須要進行的儀式——相互虛偽的祝福。
但是不止對他，我從來就相信報應，我相信人間自有天理，也熱切地期望有報應。人善人欺天不欺。我相信冥冥之中所有天真無辜的善良人都被神的光芒庇護。這不是對惡人的詛咒，是對善良蒼生的祝福。
放下了心底的疑問，轉頭看窗外，剛才被陰霾遮蔽的冬日太陽此刻破雲而出，向著大地傾瀉萬丈光芒。
就那樣久久地仰著臉，感受一層又一層太陽的金光鋪在我的臉上，仿佛在承受天理進一步加固我的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