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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臨睡前跟凡兒的晚安吻簡直就是一場戰爭。
愛兒自然是會抱住我任由我親了又親,她柔軟香甜的肌膚總是讓我難以移開嘴唇。塵兒已經是半大小夥子了,不過我問他還要不要晚安吻時,他居然沒有拒絕,讓我想起《追憶似水年華》裏的小普魯斯特,每晚熱切地盼望母親來親吻他的心情,以及得不到親吻的失落,於是我就一直吻了下來。
塵兒是個極溫順的小情人,每次都乖乖地讓我親,他好像也很享受每晚臨睡前這個親昵的晚安吻。我想這親吻大概會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會讓他覺得自己仍受著媽媽細致而溫柔的愛。
凡兒就不同了。每次給他按摩完眼睛,準備親他的時候(凡兒的臉頰還是肉乎乎的嬰兒臉,唇感好極了),凡兒的兩隻小胳膊就很有先見之明的交叉在臉龐前擋住我的嘴唇。每一次欲親而不能急得我要出汗了,他才笑得哆嗦成一團中放鬆開手臂讓我親吻。
有時候我被凡兒掙紮得不耐煩(其實是裝出來樣子給他看),就說不再給他晚安吻了。這時就輪到凡兒急了,看我起身要走,他又會死命拽住我,嘻皮笑臉讓我親他。我故意繃著臉拒絕,凡兒就會兩隻手捧住我的臉把我的嘴唇往他的臉上蓋戳,等我津津有味地親下去,凡兒又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再把我往外擋……
簡直每天都是這樣的悲喜劇在上演,每天為親還是不親搞得我氣喘籲籲。老公一旁看得豔羨,笑我和凡兒兩個是相愛相殺。假若上輩子這個小家夥是我的情人,我想想凡兒的小倔脾氣,我一定是被他折磨得不行才決定今生做他的媽媽好好管教他。
但是,我泄氣地又想,有小情人若此,同樣是非同一般的折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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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起來,我洗好臉,正在像往常一樣劈劈啪啪拍臉。
凡兒走進我的房間叫我,他參加樂隊演出的黑褲子找不到了。這是凡兒第一次參加學校樂隊演出,他十分看重。
在抽屜裏放著啊。我說。
“找不到。”凡兒沮喪地嘟噥,不過又立即誠懇地安慰我,“不著急媽媽。你先打自己吧,還有時間。你打好了再幫我找一下。”
什麽先打吧?我被凡兒說得有點暈。
凡兒正要跨出我的房門,聽到這句話就停住轉身,“就是先打你自己的臉啊媽媽。你剛才不是在打臉嗎?你打好臉了再幫我找褲子也來得及。”
原來是指拍臉。
我兩隻手舉在空中,對著鏡子,正要拍下去,被凡兒一說,笑死了。左看右看,實在打自己的臉打不下去了……
一字之差的打臉和拍臉意思真是差出好幾條長安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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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聽說華為的手機相機效果非常好,這次老公換手機特地選了華為手機。秋天出去賞楓葉的時候,我用他的手機拍風景,怎麽拍怎麽美。
不過把鏡頭裏的照片跟實際景色兩相對比,實際中的藍,紅,黃,白,綠,怎麽都不能跟相機照出來的相片媲美。
我看得頗失落,忍不住抱怨這種失真。凡兒從我身後的座位探過頭來對我說,“媽媽,你一定是把那個美人打開了。我來幫你關掉。”
什麽美人?然後我反應過來凡兒說的是相機的美顏效果。於是便教給凡兒這個詞“美顏”,是美顏寶貝,不是美人。
凡兒不知道聽進去多少,他已經低下頭幫我擺弄手機了。
過了一會兒,凡兒把手機遞給我,“喏,媽媽,美人沒有了!”
我笑倒了。美顏功能一關,美人的確是沒有了啊。
忽然想到畫皮,感覺美顏相機就是現實的畫皮,美顏相機呈現的美人的確個個都像是美狐女,而人人沉溺於這種美麗中不能自拔,這大約就是一種集體意淫了吧。意淫的好處是精神得到愉悅,壞處大約就是被假象的美麗吸去精神的血液。
想到這裏不由失笑,現代科技帶著我們奮力前進,其實不過是把我們悉數送進幾百年前的聊齋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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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去年聖誕節前去古巴的時候了,臨離開的最後一晚,忽然很想放縱一回。於是那天晚上在晚餐已經喝了三杯紅酒之後,我拖著塵兒他們跑到吧台那裏,一口氣點了四種酒,威士忌,伏特加,龍舌蘭還有白朗姆。因為都是純酒,所以每一杯都隻有淺淺的一個杯底,裏麵大約也會兌一點冰水。
四杯酒一字排開擺在桌麵的時候還是挺壯觀。我每一種酒都單獨喝過,但是從來沒有四種一起喝過。後來有朋友告知我,這種喝法是最醉人的,我無知無畏了。
於是一邊吹著涼爽的夜風一邊一口一口地呷酒,雖然有點辣,但是感覺還好。誰說廉頗老矣呢,我還可以豪飲。不過這樣想沒有過多久,就感覺不太對勁了。伸手摸一下臉頰,燙得出奇。然後一旁一直陪著我東張西望的凡兒忽然大叫,“媽媽,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你臉上都著火了。”
我大笑。想起托爾斯泰在形容安娜私會沃倫斯基之後的臉龐,說她的臉上燃著黑夜裏的大火。原來不單愛情,烈酒也可以讓人臉上著火。
那天凡兒一直不離身地陪著我,等我感覺開始支撐不住必須要離開吧台回房間時,凡兒像個小紳士,伸出他的手臂讓我扶著,就那樣一路陪我到房間,從未有過的體貼。
那一路凡兒用極其溫柔的我平日裏哄他的語氣不停對我說,“媽媽,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快到房間了。”我不得不強打精神,像大學裏有朋友說我酕醄持態那樣,端端正正邁著腳步,就記得地麵好軟。
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感覺到了天堂。我聽著看著塵兒他們說笑,隻記得叮囑他們要早點睡覺,第二天還要早起趕飛機,然後眼簾一合,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大約就是這一次,凡兒確認了我的酒徒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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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又頭痛,便賴在床上。愛兒跑上樓看我,問我好點沒。我說好多了,看著愛兒看我的那種溫柔愛憐的目光,便趁機撒嬌,說,你親親媽媽,媽媽就會好得快一點。
我還沒有說完,愛兒的小嘴唇就雨點般地落到我臉上。我一邊覺得溫暖一邊被她親得發癢,就止住她,要求靜靜地抱一會兒。
愛兒像小貓似的拱進我懷裏,呢呢喃喃地對我說,“媽媽,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我當然知道。我這一生隻在與子女情上了無遺憾。也許我為了孩子們犧牲掉在世人眼中的自我價值,但是孩子們給予我的愛卻是千金不換。
媽媽更愛你啊寶貝。我對愛兒說。我的確對愛兒的愛更特別一些,我們母女之間的愛彌補了我少年時缺失的另一份母女之愛。我常想假如我是我的女兒,那麽這一生我走的也許是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愛兒撫摸著我的臉繼續對我說,“你知道嗎媽媽,你有很多inner beauty。”
Inner beauty。我在心裏小小地驚呼一聲,愛兒也會注意一個人的內在之美了,這大概跟她大量閱讀有關係吧。
謝謝親愛的,我大笑,你真會哄媽媽啊。可是,我捧著愛兒的小臉,你知道媽媽多希望現在能夠外表跟你一樣新鮮美麗嗎?
這是真的,我寧願拿我所有的內在美換一張青春無敵的麵孔。這讓我想起不止一位詩人的詩,有人願意拿所有的財富,有人願意拿出自己畢生獲得的真知,隻為換取一樣:青春。
愛兒不知道,這世上最無可換取的,是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