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寫下一些塵事,留下一點影子。也許世界都忘記了,至少自己還記得自己。(原創所有,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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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詩人

(2015-09-10 08:12:44) 下一個

其實標題裏詩人這個字眼並不準確。我一向不敢用詩人這頂帽子。因為我至今也不能自信地說我寫的那些分行的文字就是詩。但是我卻是這樣給自己的家人洗腦的。尤其孩子們。我告訴他們我每每偷閑上網,從來不玩電腦遊戲,而是我在寫小說和詩。這是正經事。我總是頗為認真地說。

其實我提到了小說。不過,除了老公知道我喜歡寫東拚西湊的小說之外,孩子們隻記住了媽媽寫詩。或許人之初本是充滿真切的詩意,所以寫詩相比寫小說更易被孩子們認可。

 

我常常會發呆,當然這是我很年輕的時候。思想天馬行空地跑一圈,身體也仿佛跟著馳騁,身邊的俗世生活便不再具有拘束的能力。大概這個惡習難改,現在我依然會神遊,不過那些愉快的靈魂飛翔的旅程總會被孩子們的叫聲幹脆地切斷。

老公總是以我的知音自詡。他會在我發呆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用手在我眼前掃一下,或者摸一下我的頭,用半是嘲笑半是向往的口氣判斷一句:“又在寫小說呢。”若我不及時搭理他,他就會神漢一般招魂:“魂歸來兮……”

多數時候老公猜測的都是錯的。我其實什麽都沒有想。哪裏有那麽多小說情節需要費心思呢。不過我總是故作深沉地埋怨他:“別打擾我。害我忘記剛才怎麽想的了!”

 

我心不在焉的時候連凡兒都能看出來。有一次我一個人帶著塵兒他們三個在遊樂場的水上公園玩,每一個項目都是讓人深感絕望的長長隊伍。那麽熱的天,又被三個精力充沛的小家夥搞得那麽累,調笑都沒有力氣了,所以站在那裏等的樣子自然就有點呆。

突然凡兒拿手在我眼前掃來掃去,問我,“媽媽,你在寫詩嗎?”

我笑。此時此刻別提多狼狽了,怎麽可能還想到寫詩。“媽媽像在寫詩嗎?”我問凡兒。

“當然。我能看出來。你在寫詩的時候都是這樣子。”凡兒語氣篤定,然後為我活靈活現地現身演示:神色迷離,眼神定定,不移目,不眨眼,看向不知何處的遠處,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的樣子……

我笑死了。太可愛了。我神遊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嗎?好呆滯啊。這個樣子怎麽能寫出好詩。

 

對塵兒來說,媽媽寫詩的念頭已經深入他的小腦袋了。以前每每我不開心,塵兒就會體貼地建議,“媽媽,你去寫首詩吧,寫首詩你就開心了。”再後來是每每有什麽高興的事,塵兒就會歡快地提議,“媽媽,你寫首詩把它記下來吧。”

塵兒還總是會情感飽滿地朗誦出他希望我寫的一兩句:“我——多麽開心!我的孩子們——都——這麽可愛!”我就會笑得肚子痛。這麽抑揚頓挫。看來塵兒的那些詩朗誦都不是白參加的。

那天塵兒得知他的鋼琴八級考試通過了,還是不錯的分數,得意萬分,衝我說,“媽媽,你寫首詩吧,貼到微信上去,讓你的朋友們知道我的八級通過了。”頓了頓,塵兒接著說,“媽媽你可以這樣寫:‘今天——,我的塵兒——鋼琴八級通過了——,我——多麽驕傲啊!’……”

我笑暈過去了。要不要這麽炫耀啊。看來我需要告訴塵兒,詩是低調的,與炫耀不搭界。可是他怎麽會懂,在他這樣渴望被關注的年紀呢。

 

最讓我傷心的要數愛兒了。那天我在魚缸裏發現了一條剛誕生的小魚,tiny tiny的樣子。不注意根本不會發現魚缸裏已經有了新生命。塵兒他們歡天喜地地圍著魚缸看,把魚缸要看破了也隻看到這一條小魚。

然後塵兒想起來,“媽媽,你前天清洗魚缸會不會把一些魚卵洗掉啊?”這個……我真的不敢肯定。說不定啊。我想起Nemo裏他曾有那麽多兄弟姐妹,結果隻存活了他一個。我不會是不小心害死了其他的小魚了吧。我的罪疚之情油然而生。

“媽媽不知道。媽媽也沒有經驗啊。”我懺悔道。這些魚買回來幾個月,異性搭配,本來是期待他們繁衍子孫的。塵兒他們也會指著一條腹部碩大的魚問我她是不是肚子裏有了小baby。我是沒有經驗的,自然答不出來。始終沒有小魚生出來,所以便以為那條魚隻是被喂胖了。所以前天照例清洗魚缸。

愛兒癟著嘴,佯裝惱恨地怨我,“媽媽,你殺死了那些小魚。罰你寫首詩。”我笑。這個也需要寫詩嗎?

“當然,媽媽你要寫首詩說你殺死了小魚。”愛兒堅持。我鬱悶。聽起來這是首悔罪詩。不知不罪。寫下來白紙黑字的,好像我真的做了天大的錯事。不能寫。我對愛兒笑著搖頭。心想看你能奈我何。

或許因為媽媽把魚缸清洗幹淨了,這條小魚才能活下來也不一定啊。那就是媽媽救了這條小魚的命。我強詞奪理地跟愛兒解釋。

“你真的不寫嗎媽媽?”看我堅持不寫,愛兒無可奈何地放棄請求。她終於意識到筆在媽媽手中,她到底無法強迫我。我想。

“好吧。媽媽。”愛兒語氣一轉,神色平靜又破釜沉舟地宣布,“等我長大了我寫首詩,說你怎麽殺死了小魚。”我忍不住笑。還有這種事。那要等你長到多大呢?我問愛兒。

“等我長到17歲的時候。”愛兒認真地說。“我要把這首詩給所有人看。”十年。我笑死了。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那些未必存在的小魚,寶貝兒,你真的要寫首詩公布媽媽的罪行嗎?要不要這麽鐵麵無私啊。

 

不過,對於十年之後,我倒有些期待了。

突然想,即使並非詩人,家中有我,讓孩子們心中有詩,也是不錯的誤打誤撞。

詩總是與沉重瑣碎的生活遠一些,超脫一些,輕靈一些。心有詩意,靈魂才更接近愛與自由,那樣的一生,無論如何都是美而充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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