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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竊(小說)
最近一段時間,好友“走地的風”在跟我聊天時,總是目光閃爍,言辭迂回,反複地追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我,卻又不敢直說?
喜歡他,這是一定的。跟他在同一個論壇認識三年了,斷斷續續地聊天,彼此有一份掛懷,淡淡的,恰到好處。
對這樣的問題,我一般是掠過不予回答。
答案是明擺著的。如果說出來,倒是平添了幾分曖昧味道。我不喜歡把關係弄複雜。
隻是走地的風這樣問過幾次之後,我有點疑惑了。他通常不是這樣不知進退的人啊。
你怎麽了?發燒了?去量量體溫?我終於忍無可忍,溫和地嘲笑他。
為什麽不敢承認呢?你不是一向敢做敢當的嗎?我更喜歡你私下裏帶上麵具的時候,纏綿,溫柔。走地的風回答。好像話裏還有無數的話。
我沒有麵具。我一直是這個樣子。我有點氣惱了。
到底是隔著網絡。三年了,看來他一點都不了解我。
怎麽會?那明明是你。不要否認。走地的風倒不高興了。
屬牛。AB型天蠍座女人。老家山東。生於海邊。現在加拿大。專職媽媽。三個孩子。愛好寫作。
他氣哼哼地一段一段地發過來我的身份特征。
沒錯。這些都是我。人神共知。
那你還否認什麽?連生日都是一模一樣的。走地的風逼問。
否認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否認。這是我啊。我迷惑了。
否認什麽?否認你在跟我網戀!走地的風好像真的惱怒了。明白地親口承認愛我,就這麽難嗎?你不是已經對我說過很多次了嗎?
我看著走地的風打過來的這段話,徹底暈掉了。
怎麽回事?!再說明白一點。快點說明白一點。我催促他。
我覺得眼前好像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伸手不見五指。我在掉進去,以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姿勢。
你自己看吧。看你還抵賴。走地的風發過來一大段聊天記錄。
那是他跟一個叫雲不雨的名字的對話。
我一行一行地看下去,越看頭皮越發麻,越看身體越冷。
那個自稱雲不雨的人,那個跟走地的風曖昧調情的女人,分明……是我。
她的身份標識,她的言辭語氣,她的體貼懂事,都分明是我。
除了,我沒有這麽纏綿柔軟過。
怎麽回事?我問。擊向鍵盤的手,不停地顫抖。
太荒謬了。怎麽會有這種事!
我還想問你怎麽回事呢?走地的風沒好氣地回答。是不是你夢遊的事,自己都不記得了?
我用力擠按太陽穴。我現在大腦供血嚴重不足,頭腦裏一片空白。
我沒有夢遊過。我很清醒。白茫茫的清醒。
也許,是一個誤會。我軟弱無力地解釋。
我知道,走地的風大概不會接受這樣的解釋。
愛我,就這麽難說出口嗎?你寫了那麽多網戀的故事…….好吧。我還是等你在夢遊的路口吧。走地的風放下這句話,就撚滅了他的在線燈。
我知道,三年的朋友,也許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胸中有一口惡氣,不知道該對誰發泄。
是啊,我寫了那麽多網戀的故事。如果我說那些都是編撰,誰會信呢?誰是三歲的小孩?
連老公看我的眼神都愈來愈像在看一隻跳舞的蜘蛛。何況是網絡上不曾見麵的朋友?
第一次,我感覺到網絡的真正可怕之處。那種百慕大三角洲般的神秘漩渦,我被身不由己地吸進去。
我被偷了。
這遠遠要比網戀具有危害性。她不是在偷心,她是把我一股腦兒地偷過去了。也許,她還會拿我的照片四處招搖撞騙也不一定。
從此她是我。
那麽,我是誰?
無數黑色的線頭在我腦袋裏纏繞著。誰在暗地裏毀我一世英明?
盜亦有道。這叫什麽?
對著幽靈一樣無形無色的網絡,我徹底無助了。
我知道江湖險惡,哪裏知道會如此險惡。在網絡裏盜用身份調情,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我開始化身男士整天整天地在網絡上遊蕩,看會不會碰上那個偷去自己的人。
可惜網絡之大,遠大於人海茫茫。跳進去,無異於一隻螞蟻甩開地心引力,跳進宇宙裏。
那些天,網絡裏幹幹淨淨。沒有任何雜草叢生的感覺。我幾乎要放棄了。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走地的風自己捏造了雲不雨那個名字,用一個左右手互搏的故事來欺騙我。
直到那一天,一個陌生端莊的女子向我打招呼。你好,喜歡你的寫作。我也是文學愛好者。我們可以隻是聊聊天嗎?
她似乎彬彬有禮。
可以簡單地介紹一下你自己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一名職業主婦,有三個小孩,夫妻和睦。你還想知道什麽?
這是你的馬甲吧?我感到自己的顫抖。
你很厲害啊。女郎哈哈大笑。
如此熟悉的爽朗讓我不禁毛骨悚然。不會是......?
那你的真名字是……我問。
無憂。女郎悠悠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