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我的名字

記住我的名字

 

 

凡兒不擅言談。從小如此。

他喜歡生活在一個很小的世界，就像他在學校裏，隻要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就足夠了。

我相信凡兒的內心很寧靜，對身外的世界需求也很少，一旦他想要的那一點得到滿足了，他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小孩。

看著凡兒，總是讓我覺得，心思簡單，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幸福。

 

不同於塵兒的凡事操心，凡兒很少想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那天，不知什麽事觸動了他的神經，凡兒突然一本正經地問我，“媽媽，到天堂以後你還能認出我來嗎？”

我好奇得有些興奮了。這個冷血的家夥終於會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了。而且，這個不著邊際隻跟我有關。連老公都沒有份。不能不受寵若驚。

當然。我說。媽媽，當然能認出你來。

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已經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像真的一樣。我實在願意相信，有天堂。那樣的話，我一定會認出他們。這不算是謊言。

 

凡兒緊繃的小臉鬆弛下來。“那，媽媽，你還會把我生出來嗎？”

這個問題有點耳熟。塵兒以前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你希望媽媽再把你生出來嗎？我問。等待答案的時候，竟然有點緊張。凡兒不是一個粘人的小孩。他很少像塵兒那樣甜膩膩地粘著我。

“是啊。我還要你做我的媽媽。”凡兒很鄭重地點頭。

好。媽媽再把你生出來。我長出一口氣，盡量平淡地說。凡兒不知道，他的心願，對媽媽來說，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我還要叫這個名字。”凡兒說的是他的英文名字。其實是我跟老公隨便起的。我們對英文名字沒有什麽研究，看哪個順眼就是哪個了。

你喜歡你這個名字嗎？我問。

凡兒使勁點頭。“對啊，我很喜歡。”

我的眼睛開始濕潤。想起自己也是這樣。既是父母所賜，無論怎樣都是好的，都值得珍惜。

好。媽媽還會叫你這個名字。我說。

 

“要是你忘記了我的名字怎麽辦？”凡兒的眼睛裏竟有一些憂愁。那是這個快樂的沒有任何心機的小孩非常稀有的一種情緒。

不會。我說。媽媽會記得你的名字。

“要是你忘記了呢？”凡兒還是不十分肯定。這樣小小的孩子，可是懂得，死去之後的一切都將與眼前不一樣。所有記得的，都有可能從此相忘？

不會忘記的。Promise。我說。

得到我的承諾，凡兒的小臉終於雲開霧散。衝過來給我一個big hug，然後跑開玩去了。

凡兒不知道，他的隨口一說，又給了我一門功課。

看著他的身影，我在心中低低地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

 

如果，我真的記不住今生的事情了，神靈啊，請你，一定讓我記住這些血脈相親的名字。我應允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