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戒（小說）

 

 

網·戒（小說）

 

 

我不知道，若幹年後，當我回憶起他來時，會不會後悔如今的決定。

隻是現在，我別無選擇。

與其說是放他走，不如說是放我自己一條生路。

沒錯，在這一段同行的路上，我已經慢慢地失去自己，身不由己地被他吸引過去，雖然，最一開始，我是抱著旁觀者的冷笑看著他的靠近。

 

事情的發展總是在我的料想之外。就像靈魂，從來不會受肉體的製約一樣，我不能控製感情的走向，或者，越是壓抑著，越是反彈著。

放縱他靠近，還因為我一直的自以為聰明。我以為他是一個網戀高手，所以，我抱著獻身的精神，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去撕破他的畫皮。

我以為，我足夠強大。

 

可惜，我想得太單純了。人和人，就像兩塊石頭，相互摩擦的話，就一定會有火花。更何況，他是那麽執著地向我靠近。

我根本，無處藏身。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冰冷的，因為我拒絕融化。我不認為他有這個本事。並且，我已經認定他是一個感情騙子。故事，不會成為故事，我一直這樣警告自己。我相信自己的免疫力。

 

不過，我還是太自信了。

對他的熱情，我並沒有招架的能力，發現這一點時，已經太遲了。

掉進深淵裏，其實並不需要多麽刻意而用力地邁出那一步。有一種淪陷，是在不知不覺中的。像在泥沼地，一點一點地沉入，一寸一寸地淹沒。

 

越是靠近，越是看到自己殘缺的那一部分，在他那裏，可以得到完整。

隻是這份完整，不屬於我，或者，我早就失去了擁有的資格。

所以，無論多麽完美，這份感情，始終是一個潘多拉之盒，不經意地打開，卻再也沒有能力收攏那些爭相跑出來的罪惡。

誘惑像毒癮，每一個嚐試的人，都以為自己能戒掉，可惜，總是事與願違。

 

我沒有成為我想象中的那個成功破獲奇案的女福爾摩斯，卻變成了那個愛上易先生的王佳芝。當我對著他，絕望地看到這一點時，心裏悲哀極了。突然特別明白，王佳芝對著易先生喊出快跑那兩個字時的艱難。

在我還不能確定他究竟是魔鬼還是天使之前，我已經把他當作一個純粹的男子來愛了，隻因為他給我的愛，是那麽得熾熱幹淨純洌。

愛上，不計較他是天使或是魔鬼，那就是，真的愛上了。

 

可是，我卻是一個沒有資格去愛的人。我的婚姻是那麽幸福，有著世俗定義的完美。我的先生是那麽得愛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分神。每次從電腦前走開，我的腦海裏麵滿是他的癡言傻語時，驀然看到先生的臉，便有一種深深的罪疚感。

這種罪疚感，與愛無關，與承諾有關。

我畢竟不是瀟灑的，無論我的頭可以抬得多麽高傲，在我一低頭的時候，看到自己在道德這塊鏡子麵前的樣子，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再低下去……

那是我不願看到的自己。

 

不能再走下去。那隻是一條死路。

如果愛和自由隻能選其一，那我一定會選擇自由。愛上他，隻會是枷鎖，連精神的自由都不再有。

我深深明白，在這樣的非常愛情裏，我注定，是不自由的。

我自己的目光就可以把自己釘死在那座道德的十字架上。

我終究是懦弱的，自私的，虛偽的。我終究是不敢直視世俗的眼光，不論，這種眼光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我自己心裏的答案已然有了。我一定是輸的。即便在愛裏，我贏了。

 

痛苦，不但是因為我愛上他了，更因為，我不能再愛他。

不能再愛他。我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深情淚如泉湧。他不知道，我已經在割舍，用一把木鈍般的刀子，慢慢地割開與他糾纏在一起的自己的靈魂。

徑自逃去，血流了一地，他不知，便再無人知。

 

回頭卻隻能對他笑，走吧，我不能愛你。我給不出自己。因為，我其實，並不屬於我自己。

恨我吧。我很想這樣說，終是沒有說出口。我沒有資格讓他恨。恨都是因愛而來的。他還是不要愛我吧。

相聚的時候，都是膠著；離去時，亦不必牽扯。清清白白地來，幹幹淨淨地去。

看著他走，心如刀割。一直笑，笑到臉麻木，即便，他走時，一身落寞，不曾回頭。我把笑臉，送給一直在心裏痛哭的自己。

 

也許，網，也是要戒的，如同戒色。

靈魂和身體，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卻是一樣的難敵致命誘惑。貪圖精神的相知相惜，和放縱身體的欲求一樣，終極，都是毀滅。

 

轉身之後的我，頹廢了很長時間。不再遊離，卻還是一樣的迷失。

卸下心頭的那份不該有的牽掛，心，卻更加空了。

我在空著的心裏，越來越窒息。

 

然後明白，回頭，未必是岸。

岸，在每一個人的心裏，沒有形狀，沒有遠近，沒有對錯。

    我們，其實一直在心甘情願地被誰欺騙，毫無人性地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