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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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刀(小說)

(2011-06-30 19:49:45) 下一個

 

 

屠夫,不是真的屠夫。刀,也不是真的刀。

不過他們是那麽神似,以至於我找不出更接近的詞語來形容。

 

認識他,是在一個交友網站的聊天室。

他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失憶的鍵盤”。

“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嗎?”這是他開口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很有禮貌的樣子。

我不喜歡跟陌生人聊天。不過那次不同。那時我剛從一場轟轟烈烈的網戀中爬出來,元氣大傷。他的那個名字,失憶的鍵盤,不知為什麽特別地打動我。也許我們同病相憐。我知道失戀的人需要的其實隻是來自身外的那麽一點點的溫暖。所以我沒有拒絕。不過也沒有多麽熱情。因為那時我也很冷。

“你失戀了?”我問。

“不是。我從來沒有失戀過。這是我很難過的地方。”他說,有點大言不慚。這句話在我聽來很有一些刺激。想起剛剛掙脫的那份感情,突然讓我對跟他的聊天興趣缺缺。這麽自以為是的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談話對象。

“那很抱歉。我心情不好,不能奉陪了。”我冷冷地說。

“你是……失戀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回答。沒有人會把這種事昭告天下。

“是網戀嗎?”他不知進退地繼續追問。

“我需要告訴你嗎?”我已經想轉身走開了。寂寞是真的,不過,我還沒有那麽無聊。

“對不起。”他訕訕地說。“我……”他吞吞吐吐地,“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他說得好像有點可憐。

我不知道,一個沒有失戀過的人,會有什麽故事。不過他的欲言又止讓我有了一點好奇。我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你真的會愛上網絡裏的那個虛無的人嗎?”他問。

又來了。還是想窺探我的隱私。我失掉耐心了。

拔腿要走的時候,他打過來一句話,“我是專門在網上跟人談戀愛的那種人。”

眼球經濟的時代,什麽抓眼球什麽就算成功。他的這句話,立即牢牢地把我吸引了。這個時候他就是趕我走我都不會走了。有這種職業嗎?我的腦袋裏閃過剛剛結束的那份網戀。

“真的?還有這種人?那這個算是一種職業,還是個人愛好?”我不動聲色地問,心卻在狂跳。

“網絡時代,新事物層出不窮。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我的無知和錯愕顯然讓他很受用。“知道網絡槍手嗎?”他有點顯擺。

“不知道。”我說。無知就無知到底吧。其實我很早就知道網絡槍手這回事,不過,總覺得離自己很遠,並不在意。

“網絡槍手是一種網絡營銷手段的產物……”他好像要準備給我補課。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我飛快地打斷他,“說說你這種專門網絡戀愛的人吧。”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們。

“其實道理跟網絡槍手是一樣的。通過主動網戀,來聚攏網站人氣,提升網站的知名度。同時,也能夠讓被戀愛對象成長,迸發出不可想象的力量,這是普通的網絡槍手達不到的層次。”他眉飛色舞地說。

 網絡戀愛,還有這個作用嗎?我對著屏幕啞然失笑。聚氣斂財可以理解,不過通過網戀讓人迸發不可想象的力量?我怎麽什麽都沒有迸發出來呢。一場無結果的網戀談下來,隻是讓我傷筋動骨,生不如死。

“人的潛力無極限。需要的,隻是一種開發和引導。”他很自負地說,好像頗有見解。

我同意人的潛力是沒有極限的,不過真的需要這種以愛為名的虛假情感的曆練,然後再迸發出來嗎?成長一定要以傷痛為代價嗎?還是傷痛就一定會讓人長大?前者我絕不苟同。後者,我可以現身說法。因為我知道了痛的滋味,不過我沒有覺得自己得到成長。

他似乎知道我不會同意他的看法,繼續解釋,“古往今來,很多有文字記載的偉大作品都是跟愛情有關的。但是現代的婚姻製度和道德標尺束縛和製約著人的情感需要,同時人們對物質的極大追求和精神快餐的粗鄙,也讓人不自覺地壓抑或忽略了愛情的萌動和成長。在愛情的深切體驗這一方麵,現代社會人其實在嚴重地倒退。網絡,給了愛情機會。”他像是在做演說,推銷自己的理論。

我對理論的東西向來不感興趣,“說說你是怎麽跟人談戀愛的吧。”我單刀直入,這是我最想聽的部分。

“其實很簡單。這個世界是平衡的。物質的豐富,必然會陪襯出精神的貧瘠。現代人,被婚姻家庭事業壓得喘不過氣來,看似忙碌充實,實際上無論男女,一個比一個寂寞。如果你想,那個雞蛋的裂縫,足可以鑽進整隻蒼蠅。”他倒是很隨和,並不介意我的率性。

他打的那個比方,讓我不自覺地感到惡心。不過細細想,倒好像是真的。

在網絡上,每一個靈魂都是肆意地不設防地綻開著的,一個人的素質和性格暴露無遺,軟肋和命門是那麽容易被有心人識破和拿捏住。網絡的虛擬,給了別有用心之人以可乘之機。如果被人有意識地靠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幸運地逃脫。尤其女人,是情感的動物,以情攻情,應是戰無不勝。

這樣想著,便想到我自己。難道我的那場網戀,也會是一場人為的網絡愛情嗎?我是傻瓜,所以我落網,然後死得很慘。隻可惜,失戀並沒有激發我提升自己,反倒是消極厭世,了無生趣,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值得相信和投入。

網絡戀愛專業戶,多麽邪惡的一個職業啊,殺人於無形,他還自以為高尚。

“你是受雇於人,還是自己單幹?”我繼續不動聲色追問。

“這個,保密。”他好像很警覺。

“那你跟她們戀愛的時候,有真的愛過她們嗎?”我禁不住問。想到自己投入那麽多,原來不過是一場遊戲的陪襯,怎麽可能不顧影自憐呢?

“愛……”他停了一下,不知為什麽,我感覺他在屏幕後麵偷笑。“應當愛吧。神讓我們愛世人。”看到他的話,我已經可以肯定他是在笑我的無知和多情了。

一個人一生可以愛多少次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人心的容量有限,用心付出的愛和嘴巴上說說的愛,絕不是一個量級的。我已經知道,他說的那種愛,是哪一個層麵的愛了。本來,把談情說愛當作一種職業或者習慣的時候,那種愛的稀薄和廉價,是可想而知的。

“很好玩嗎?你這樣的談情說愛?”我的眼圈一定開始紅了。

“不好玩。開始新鮮,久了連自己都麻木了。就象是一個失憶的鍵盤,隻是麻木地輸入輸出,並不記得內容。真愛的能力,其實早就消失了。尤其,談得越久,對人性越失望。你說人怎麽那麽容易陷進一份感情裏。讓人迷惑,究竟什麽是愛情?” 他說,好像有那麽一點悲哀似的。

“你就是一個感情騙子!”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打出這句話。兔死狐悲。我為那些個被他玩弄過感情的女子傷痛。何況,我也剛死過一回。

“不是,我是愛她們的啊。至少麵對著她們的時候,她們會感覺到愛,然後才會陷進愛裏的。”他為自己爭辯。“你知道嗎,多少偉人,都是在失戀之後成為偉人的。說不定,就有一個偉人是我造就的呢。”他好像還很為自己的這種想法得意。

赤裸裸的情感欺騙和利用,竟然能夠被穿上這麽華麗麗的一套中式旗袍。原來無恥,真的是沒有極限的。

“你就是個屠夫!以愛為名,拿刀殺人!沒有人會稀罕做偉人的!你去懺悔吧!”我終於忍無可忍。

我確實是死過一回的了,在愛的來去裏。女人的感情經不起傷害的雖然同樣是虛無的,不過如果把愛情和功名放在那裏讓女人選,我敢肯定,99%的女人會選擇愛情。而男人,是不會懂得這一點的。所以對女人的傷害,他們可以做得這麽輕易。

“你想偏了。”他無力地反駁。“我有事要下去了。有時間我再跟你解釋。你明天還來嗎?”他問。

我沒有回答。看著他的名字從屏幕前消失,我才發覺,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算是最後一次哭吧,為了那一份死掉的網戀,不論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後來,我又去過那個交友網站很多次,一直想遇到他,想進一步套取更多的跟網絡戀愛專業戶有關的信息。不過,他再也沒有出現。也許那天,他隻是突然地有一些鬱悶,突然地惶惑於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碰巧遇到陌生的我,便像對神父懺悔一樣,倒出他心中的垃圾。

再後來,身邊有朋友打算網絡交友的,我都會給他們講這個屠夫的刀的故事。

網絡的江湖,魚龍混雜,說深也淺,說淺也深。如果不介意受一刀,那麽就勇敢地去愛吧,說不定,你會是幸運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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