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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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小說)

(2010-10-04 19:06:16) 下一個

 

 

圈套

 

 

每天的淩晨三點多鍾的時候,是張濤最容易犯困的時候。不過,今天,他得熬著。剛才邢科長吩咐,讓張濤看著那個犯人,邢科長,小王,還有李兵他們三個玩麻將玩累了,熬不住,先睡一會兒。

警察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出生入死不說,還要黑白顛倒地審訊犯人。據說,人在淩晨時分,很容易情緒崩潰,該說不該說的話,就會都說了。這樣的審訊,對警察的意誌力的考驗,也同樣接近極限。

這個犯人的嘴巴不是一般的硬。連著三個晚上了,一無所獲。刑警們打得手都累了,隻有內傷,不允許見到外傷,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張濤看看那個犯人,年紀很輕,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看起來挺安分的,不知道,怎麽就成了一個重大案件的嫌疑人了。

已經是深秋了,窗外零星地飄起了小雪。忘記把女兒的手套幫她找出來了。天冷了,騎自行車會凍手的。

張濤不自覺地把雙手放在嘴邊哈氣。妻子走後,他才發現,男人再怎麽細心也是比不過女人的。還好,他就要轉正了。至少經濟上會好一些了。在之前,張濤一直是這個分局的協管,屬於編外人員,負責協助民警接聽110電話,以及城區內的治安巡視和管理。昨天,局裏剛剛討論通過,把張濤在內的3名協管轉正成正式民警。今天下午的時候,嚴副局長才把他轉正的表格給到他手裏。為這一天,張濤已經在這個局裏辛苦工作了三年。

張濤把那個快要填好的表格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準備接著填寫。

那個犯人叫他,大哥,能不能幫忙給我女朋友打個電話,讓她給我送件毛衣來,太冷了。那個犯人,打了個激靈。張濤也跟著一寒。暖氣還不通,這審訊室的溫度大概隻有16度吧。瞅著犯人身上單薄的衣服,凍白了的臉,張濤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張濤按著犯人說的號碼打過去後一個小時的功夫,張濤的手機響了,是剛才那個女聲。說她正在分局門口。

張濤看看犯人手上的手銬,看看那個小屋子的門鎖,再看看熟睡的邢科長他們三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驚動他們。就一會兒工夫就回來了。張濤想著,走出審訊室,隨手把門關上。

4點多鍾,外麵全是黑的。張濤走到傳達室門口,一個女人站在那裏。借著傳達室的燈光,張濤看清那是一張很清秀的女孩子的臉,怎樣都不能跟一個罪犯有什麽聯係。

女孩把手裏的紙袋遞過來,順手又遞上一條萬寶路,說,大哥,多關照一下吧。

張濤接過紙袋,遲疑了一會兒,把萬寶路接過來,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揚揚手,快回去吧。

那個女孩倒是懂事,也不多話,說了聲謝謝大哥,轉身就走了。

張濤看著她的背影,心裏覺得可惜,說不上來為什麽。他用力踩滅了手裏的煙頭。呼出一口氣,轉身回審訊室。

打開門,閃進屋,還是屋裏暖和。邢科長他們睡得還香著呢。張濤暗自鬆了口氣,奔著那個小屋子走去。

人呢?!

張濤的腦袋一下子脹大了無數倍。那個犯人不見了!

邢科長-----張濤聽見自己帶著顫音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張濤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分局旁邊的社區醫院裏。小王和李兵守著他。

張濤掙紮著坐起來。那個犯人呢?找到了嗎?

小王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麽。李兵見張濤醒過來,立即給邢科長打電話報告。

看著小王和李兵的神情,張濤慢慢地知道,自己處在什麽樣的位置了。畢竟他也在這裏待了三年了。規則,他不是很清楚,不過,也多少懂得一些。這一次,他錯得太離譜了。不,是這件事,太離譜了。除非能夠找到那個犯人,否則,張濤百口莫辯了。

果不其然。嚴副局長和邢科長在十分鍾內趕到。兩個人,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這個案子,是陳局長親自主抓,口號是要力破本年度本市最大的盜竊案。還有另外一個說法是,這個案子,牽連著本市一個數額巨大的貪汙腐敗案。

張濤在他們的逼視下,把剛才的經過複述一遍,越說越膽顫,越說越覺得,他死定了,這一回。複述完了,張濤也終於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誰下的,他不知道。

邢科長當即讓李兵把手銬銬到張濤的手上。張濤沒有反抗,他知道沒有用。鐵證如山啊,誰還能解釋得清?邢科長晃了晃手裏的那條萬寶路。隨口問,還有什麽沒有交代的嗎?除了這個?

張濤搖搖頭,話都不願說。那條萬寶路。他當時真是鬼迷心竅。

嚴副局長神色複雜地聽完張濤的話,一直沒有開口。任憑邢科長把張濤扣上,突然,嚴副局長想起來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頗有一些氣憤地說,這樣的不負責任的人,怎麽能夠讓他轉正成為正式的人民警察呢。說著,張濤那張還沒有填完的表格被他撕個粉碎。

張濤漠然地看著那張被撕碎的紙,不知為什麽,想起了死去的妻子。妻子曾經一再地反對他做民警。那是個黑洞,不要跳進去。妻子的話,如今看,是那麽透徹。

女兒該去上學了。不知道,她有沒有按時起床。張濤看著外麵的陽光想。

 

那一整天,張濤都呆在審訊室裏。這是平常刑警們審訊犯人的地方,張濤偶爾會被叫過來幫忙,他一直期望有一天他也可以在這裏堂堂正正地審訊犯人。沒想到,如今,是他自己坐在這裏。

不時地會有同事探進頭來,跟他小聲說幾句話,多是關於他的案子的小道消息。好的壞的都有,張濤聽著,倒是很平靜了。一旦看清是怎麽回事,人就不怕了。張濤就是這種感覺。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不過,究竟被誰算計了,在哪一個環節被算計了,他還想不出來。總有什麽地方是不對勁的。

 

又過了一天,沒有人來審訊張濤。

第三天一早,李兵來了。他把張濤的手銬打開,拍拍他的肩膀,說,哥們,你自由了。

張濤沒反應過來。過一會兒,他興奮地問,抓到那個犯人了?隻有那個犯人,能還他一份清白。

沒有。李兵回避著說。看看四周沒人,小聲說,你自由了,也不用再在這裏了。

張濤懵懂的沒明白。正要再問,邢科長進來,看著張濤,沒好氣地說,這件事,先這樣。沒說你沒事兒了。不過,以後,你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我被開除了?張濤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無比沉重起來。他還是懷疑對象。

邢科長說完,走出去。李兵拍拍發愣的張濤,哥們,知足吧,撿了一條命呢。這兒有什麽好留戀的!

 

張濤出去以後,有同事過來告訴他,那兩天,局裏為他的事,鬧得很厲害。陳局長堅決認定是張濤放的人,張濤是同夥。嚴副局長則說,張濤不具備同夥的可能性。按照正常的審訊程序,張濤根本沒有資格進審訊室,他隻是一個協管,連正式民警身份都不是。這件事若是捅到上麵去,局裏的大大小小官員,都會有吃不完的官司。就這樣,張濤竟然沒事了。

同事說得輕鬆,把張濤聽得卻渾身冒汗。想起那天嚴副局長撕碎那張表格,自己還暗暗恨過他。想不到,卻是救了他一命。

 

又一年後,聽說,那個犯人再次落網,事情水落石出。邢科長被判入獄三年。陳局長則是畏罪自殺。據說,那個犯人偷竊的200萬美金,來自陳局長的家。

張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送一個客人去火車站的時候。那天回來,張濤把車停在分局的門口,遠遠地看過去,卻突然又想起了妻子的話:那是一個黑洞,不要跳進去。

還好,他現在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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