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夢_Life
(2007-05-13 21: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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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絹 子·
二零零七年四月末的紐約,春天姍姍來遲。出門四處走走看看,豔黃的迎春終於熱鬧地開放了,大朵大朵的玉蘭花不知何時綻滿枝頭,或黃,或白的地水仙依著輕快的溪流,碧綠的草坪欣欣向榮地開放,或白,或粉的櫻花綴滿枝條在風中嬌滴滴地輕舞,鬱金香也都含苞欲放。春天來了,春天終於來了……
本周結束了堅持了整個冬季的Adult Ice Skating Class(成人滑冰課),冰場也將隨著夏季的到來而關閉了。
今年的冬天的確漫長了一點,不乏冰雪交加,寒風刺骨的日子。可是,進入秋季之後冰場開放,種種冰上運動又給嚴酷的寒冬增添了多少樂趣!秋冬正是Ice Hockey Season(冰球賽季),也是Ice Skating(滑冰)的大好時光。往往是天氣越冷,冰場上人氣越旺,有時還人滿為患呢。
我們一家常去的室內冰場共有三個Rinks.往往是位於一層的main rink(主冰場)上,冰球賽進行得如火如荼。身著鮮明對比色彩球衣的冰球隊員身手敏捷,動作迅猛,一個個如冰上大俠,形同魑魅,馳聘冰場,好生瀟灑。兩隻球隊的激戰場麵配合著場邊親友啦啦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更讓場內氣氛熱烈不斷升溫。同一層另一角的Children's Rink(兒童冰場)是專門給初上冰場的孩子們設計專用的。我家閨女四歲初學滑冰的時候,就是從這裏開始,頭戴防滑頭盔,小手戴上護腕手套,扶著根據孩子們的身高設計,圍繞冰場一周的護欄,從一步一跤,到N步一跤,逐漸不用扶欄,開始獨立滑行的。
位於二層的Studio Rink(花樣滑冰場)尺寸比主冰場稍小,是各個級別的花樣滑冰課及冰球訓練課上課練習的專用場地,也和樓下的兒童冰場一樣可以開放給附近的居民租用,為孩子舉辦別開生麵的Ice Skating birthday party(溜冰慶生會)。我家閨女就是在這裏跟著滑冰教練和一群年齡相近的孩子們從Level I(少年組一級)至Level II(少年組二級),剛剛完成了Level III(少年組三級),將要開始Level IV(少年組四級)的課程訓練。
小時候生長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父母家那個大院裏娛樂不多,不過每周都有電影在一個很簡陋的露天電影院放映。那時候國門緊閉,外國電影是很稀罕的東東。大概除了朝鮮(就是現在的北韓),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巴基斯坦,印度,前蘇聯這幾個當時與中國“友好”的國家的影片能夠看得到,歐美的電影基本無緣一見。不記得為什麽有一次突然放映一部大型冰上歌舞的彩色故事片,片名叫做“冰上的夢”。年代久遠,我已不能確定它是北歐還是好萊塢的大作。不過,電影裏那些身材修長美麗的女孩子們,頭發高高束起,穿著優雅大方的冰上衣裙,足登雪白的冰鞋,在冰上輕歌曼舞,衣袂翩然,如冰上的天使深深地觸動了我幼小的心!從此,冰上的夢悄悄深植我心……
上大學是在中國北方,冬天校園裏的湖麵凍成厚厚的冰,體育課就搬到這天然冰場來上,改為溜冰課。溜冰課對於我這個從小生長在南方的人來說是一種非常新穎的體驗。雖然總是穿著臃腫難看的冬裝,腳上也隻是一雙課上發的因久經考驗而傷痕累累的冰鞋,總算是初次嚐到了冰上行走的滋味。還記得腳上那雙冰鞋的顏色,真正的土黃色,土得掉渣兒!可能因為身上厚厚的冬裝,發現在真冰上滑冰,較之滑旱冰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真冰上摔跤沒那麽疼。跌跌撞撞地在冰上滑了兩個冬天,冰上的夢總算是發了個芽兒。
時光飛逝,一晃我已大學畢業多年,並且來美國留學,結婚,工作,生女。雖然在讀書階段,學校有很棒的室內冰場,卻因為課業繁忙,更因為當時初到美國的窮留學生心態,舍不得花錢租/買冰鞋而從沒上過學校的冰場。工作之後,辦公樓裏常有On-site Gym(健身房),上班之餘,可以就近健身鍛煉,不用另花時間。於是開始健身,練Water Aerobics(水上運動),Pilates,Weights,……卻舍不得另花時間大老遠地跑去冰場溜冰。自從閨女降生,更是忙得天昏地暗,即使社區有冰場,工作之後也完全可以輕鬆負擔冰鞋費用,可是哪裏有時間有心情去溜冰呢?那個冰上的夢,好象離我越來越遠了……
可是,當我偶然經過Rockfeller Center(洛克菲勒中心),瞥見鍍金的普羅密休斯下麵那個著名的冰場,當我和家人散步在中央公園,路過它那個出現在許多愛情輕喜劇電影中的露天冰場,當我一場場地追蹤著冬奧會,世錦賽中的單人滑,雙人滑比賽,當我一遍又一遍地回顧Peggy Flemming那幅冰上海報:美麗的加州女孩Peggy Flemming一身玫瑰紅色的裙妝,在冰上如花兒一般盛開……我會悄悄地問自己:那個冰上的夢還有可能實現嗎?
終於重返冰場,還真是因為沾了女兒的光。因為女兒喜愛Ice Hockey(冰球賽),並提出希望將來成為一名Hockey player(冰球隊員),我們帶她去社區的冰場學溜冰,這逐漸變成冬季周末家庭活動“主要節目”之一。我們一家由租鞋開始,隨著女兒溜冰技術的不斷提高,感到擁有自己的冰鞋的必要,而給全家人各添了一雙冰鞋。想想也真可憐,從大學時代第一次上冰場,整整二十年過去了,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第一雙冰鞋! 從穿上這雙雪白的冰鞋那天起,我覺得,那個冰上的夢,好像開始悄悄地向我走近了,落實了……
去年年底在冰場上摔了一跤,不僅摔到了屁股,連頭部也磕傷了一塊,足足有一周時間渾身象散架了一樣到處都疼。究其原因,除了太久沒有練習,還跟動作不夠規範大有關係。我開始萌生了選修成人滑冰課的念頭。先生和女兒對我選學溜冰都是鼓勵有加。因為這門課是在每周一的晚上,先生總是體貼地讓我快去“上學”,他獨自在家照看孩子。女兒雖對母親依依不舍,也總是高高興興地在冰上與我交換各自的進展。有了他們倆的支持,這門課我終於堅持了整整一個冬天。冰上的夢,有了家人的參與,好象更溫馨了。
和我一起選課的“同學”中,有點害羞的Samantha,胖胖的Debra都是Teenager(少年)的高中生。Samantha總是披著一頭散發著淡淡金色光澤的秀發,白皙的臉兒上常常點綴著N粒青春痘,身材如水蔥兒般苗條,喜歡不時神經質地啃自己的手指甲。她的動作總是比較優美大方,花樣滑冰中比較難學的動作如Crossover,她不僅學得很快,而且姿態總是透著一股難得的優雅。她的啦啦隊永遠是她的老爸。無論冬天氣候有多麽惡劣,這位老爸總是忠實地陪伴著她來上課,默默地站在冰場外看女兒練習。
Debra有一頭濃密的深栗色卷發,膚色雪白,眼眸漆黑,五官清晰,隻是身材有些超重。花樣年華的年紀,就有些胸前“偉大”,波濤洶湧的“熟女”身段。其實她的體型屬於比較典型的拉丁女人胚子,豐滿有餘,苗條不足。她有一個特別溫暖的大家庭,每次她來上課,總有十位左右的家人來當她的啦啦隊。在冰場周圍為她學會的每一個動作而歡呼,助威。今年的冬天有持續一個月左右的酷寒,風雪交加。可是Debra的家庭啦啦隊從沒有一次缺席,總是那麽準時,那麽熱烈。每次見到這一家人,心,都會被深深地感動。
來自德國的Claudia(克勞蒂亞)跟我一樣,都是“獨行俠”,自己開車來去。Claudia也跟我一樣,是人妻,是人母,不同的是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們兩個雖是獨行俠,可是我知道我們的啦啦隊雖不在現場,卻在家裏。沒有先生們的大力配合,沒有孩子們的熱心合作,我們怎麽可能會在繁忙的周一晚上出來上課?也因為這些共同點,Claudia和我很快就成了朋友。她身材高挑,性格比較文靜,說話帶有比較濃重的德國口音。每次剛來上課的時候她總帶有幾分羞澀的樣子,可是隨著一個又一個動作的展開,延續,她開始變得神采飛揚。她喜歡跟我說“悄悄話”:“I feel like a teenager again!”(我覺得好象回到了少女時光)是啊,這個年紀來學溜冰的女人,想必都曾有過一個冰上的夢吧?我來“上學”,不也是為了圓自己那個童年時代的夢嗎?雖然我們已不可能再有翩如仙子的少女身姿,不複嫩滑的臉上也平添了不少歲月的風霜,可是這並不妨礙我們對夢想追求的熱情。冰上的夢,永遠都是那麽迷人,盡管我們已不再年輕。
Claudia貌不驚人,其實實力驚人。她不僅來上溜冰課,同時也在YMCA接受鐵人訓練,準備和她原籍英國的先生一起,參加今年夏天紐約的鐵人三項比賽。我自己也是個母親,深深了解她作為兩個年幼孩子的母親,要做到這一切有多麽不容易。每次見麵,我都會問她的訓練進展,並表示我的由衷欽佩。而她對我在繁忙的工作家務之餘,還學練吉它,拉丁舞,自練Pilates,也總是鼓勵有加。
除了上滑冰課,因為常陪著女兒上冰場,我也結識了一批對冰上運動死忠的粉絲。每次換好冰鞋上冰場,總有一張張熱情的臉兒迎接著我和我的家人。每當我們的眼神相遇,彼此都能讀出那種惺惺相惜的欣賞和鼓勵。大家經常在冰上交換各自的心得和進展,更是一件樂事。冰上的夢,因了友情的滋潤,實現的更美好更豐富了……
今年的春天,終於姍姍遲來。雖然我愛春天的繁花,夏日的綠樹,絢爛的秋葉,可是我也深愛冬天。因為我可以在寒冬漫天的雪花裏繼續我那個冰上的夢。忍不住深情地說一聲:春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