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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英，你們在聊什麽？”阿茵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沉思。我轉過頭，隻見阿茵正朝我走來。她穿著印著金色向日葵的太陽裙，外麵還套著印上了Hello Kitty的粉紅圍裙。她那嬌豔活潑的嬌小身影令我眼前一亮，我起身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心中頓時充滿了快樂。
“Martin向我展示了上帝。”我笑著說。
“可惜英說她看不見。親愛的，也許她現在更想看見牛扒。”Martin 又恢複了他的幽默。
“對，我餓了！現在牛扒就是我的上帝。”我哈哈地笑了幾聲。
阿茵狐疑地看了看Martin和我，看見我似乎毫無介懷的樣子，才跟著笑了，對我說：“噢！你餓了啊？牛扒已經做好了，可以準備吃飯了。來！我們下去叫他們上來。”她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快步向沙灘走去。
“兜風好玩嗎？衝浪時你怕不怕？”過了一會兒，她放開我的手，摸摸我還有點濕的短褲，問道。
“很刺激，我不怕！Martin好像想嚇唬我似地，把船開得好快！在湖中心衝浪時浪頭真大，不過真的挺好玩！”我說。所謂的衝浪是我站在衝浪板上，跟在由Martin開著的遊艇後麵，衝浪板就在遊艇掀起的浪潮上下起伏。
“他就是故意的，你沒被嚇到就好。我以前就告訴過他，你是個運動能手，上山滑雪下海潛水樣樣能，要不他還以為中國人都是病貓呢！可惜書華沒跟你們一起上船。這麽好的天，他要是一起出去玩就好了。他老是呆在屋裏看書，我叫了他幾次，他都說不。他好像變得越來越內向了，他怎麽了？”阿茵擔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麽事，他現在不太喜歡跟人在一起，我又·很難跟他交流，隻好不管他了。”我難過地說。這才想起我有好一陣子忘記了書華了，現在被阿茵一提起，才又感到心頭的壓抑。我覺得胸口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呼吸也不順暢了。
“書華是一個多麽聰明俊秀的孩子啊！要是他的性格再像你多一點就好了。” 阿茵停了下來，擁抱了我一下，說：“別擔心，書華一定會找到合適自己的路，我會每天都為他祈禱的。”
“謝謝你，阿茵。”我的眼睛一下子熱了。我心裏很清楚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可能一直以來，我才是給他最多壓力的人。我太希望書華是一個更加自信更加陽光的孩子了，而他也非常明白這一點，並且越來越極端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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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在那之前的一個聖誕節，我們也是跟阿茵一家一起過。那時Martin送了阿茵一條細細的垂著心形吊墜的金項鏈作為聖誕禮物。阿茵喜滋滋地戴上項鏈之後，站在她身後的Martin突然伸出手把項鏈收緊了來，用誇張的語氣說：
“親愛的，我想我犯了個錯誤，這條項鏈太長了！要這樣短短的才配你這樣細小的脖子。”阿茵瘦弱的脖子在他粗壯的大手忖托下看起來非常幼小，好像一用力就能被掐斷。大家都笑了。
阿茵卻突然叫了起來：“放手！我不能呼吸了！”她的聲音又高又尖，嚇了我一跳。
Martin放開了手，笑嘻嘻地說：“親愛的，你怎麽這麽誇張？我又沒傷害你。”
阿茵沒有笑，反而近乎歇斯底裏地叫道：“你弄疼我了！”
大家都靜了下來，隻有Bella不滿地說：“Oh Mom!“
阿茵繼續大聲說：“我差點兒沒法呼吸！“
Bella又叫了一聲：“Mom!“ 我留意到她的語氣和皺眉的方式跟Martin表示不滿時一模一樣。
阿茵突然安靜了下來，低頭喝咖啡。Martin這才有點尷尬似地道歉說：“對不起，如果我讓你不舒服了。“
後來阿茵自己先笑了，用手指指桌麵上的一本國家地理雜誌，說：“對不起，我自己嚇自己了。可能是因為這張圖。“
我走近去看，那本雜誌的封麵是一個戴了很多大大的鐵環項鏈的非洲女人。那些鐵環層層疊疊地套在她的脖子上，把脖子拉得很長，看起來很恐怖。
“天啊！非洲這種習俗好可怕啊！就跟我們中國古代女人裹小腳一樣殘酷！“我驚叫出了聲。
“野蠻的習俗！這些鐵環要跟著她們一輩子了！要是取下來，她們的脖子就要軟綿綿地垂下去，哢擦地一聲斷掉！“Martin也走攏來看，並且說。
“你們每年都去非洲，在非洲看到過戴這種項鏈的女人嗎？“我問。阿茵說過，Martin多年以來，每年都自費去非洲行醫兩個月，結婚之後他們就一起去。
“當然沒有，我們去的都是肯亞這樣的城市，已經有西方文明的。我相信，現在在中國也沒有人裹腳了吧？這是文明的進步。“他說。
“當然！中國100年前就沒人裹腳了！“我忙說。
“你們明年還去非洲嗎？“後來，隻有我和阿茵的時候，我又問她。
“我不想去，我也想輕鬆一下啊！但他不肯。老是說什麽一家人就得在一起。其實非洲也還好啦，那裏的人很少有垃圾，我們這裏是垃圾的東西在那邊都用得上。去一趟回來就會覺得我們太浪費了。我們每次去，那邊的教堂都會安排好住宿和幫助做家政服務的人，每個人對我們都很 Nice 。可是，那裏的蟲子太多了，有各種各樣的蒼蠅蚊子臭蟲，到處都是，特別是那些臭蟲，比腳拇指還大，一窩一窩的、密密麻麻地爬來爬去，真嚇人！”阿茵說著就發起抖來。
“熱帶地區是有很多蒼蠅蚊子臭蟲的，我們的家鄉也是那樣。不過我小時候習慣了，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啊，我們那裏的蚊子也不毒。人被蚊子咬了之後皮膚隻不過有一點點發紅發癢，不像這裏，蚊子一咬一個大孢，聽說還有咬死人的毒蚊子，這才可怕呢！我估計非洲的蚊子臭蟲跟我們南方的差不多，數量雖然多但是毒性不大，對吧？我還以為你們每年都去已經習慣了呢！” 我看她怕成那樣，便輕描淡寫地說，想讓她輕鬆起來。
“那不一樣。非洲有很多毒蛇和蚊子。不小心被蚊子咬的話，皮膚也會起泡。我不知道為什麽頭幾年還好，後來就越來越不想去。可怕的是不管你怎麽做清潔都沒用，到處都髒兮兮的，怎麽擦都擦不幹淨，臭蟲真的是無孔不入。非洲還有那麽多的艾滋病毒，萬一不小心劃破了手指頭，想想都可怕！”
“這樣啊！既然你這麽不想去，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讓他自己去好了！“我說。
“你以為我沒有說過嗎？我已經抗議過好多次了！但他才不在乎呢！你聽過有人說：‘悲哀的人需要有伴（sorrowful people need company）’嗎？他小時候家庭不幸，父母早早就離婚，所以他就專門關注那些他認為也是不幸的人，像那些家庭破裂的人啊、孤兒啊什麽的，他最喜歡去救濟那些人來得到心理滿足。有時候，他沒問過我就請那些人回家吃飯。如果我抗議，他就說：‘親愛的，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不會讓我食言的。’要麽就說：‘我自己的家都不能隨我的意願請客嗎？好吧，那我現在算是征求你的意見了，你說今天你沒準備好，那我們就改成明天怎麽樣？’你說，我能不惱火呢？在他眼裏我到底算什麽呢？還有，他隨心所欲請回來的人什麽樣的都有：教堂來的新教友啦、他在理發店認識的理發師啦、或者醫院裏的清潔工啦之類。他總是能在那些人裏發現一些身世悲慘的人，然後就開始大發同情心，也不管請回家來的有沒有壞人，會不會對我和Bella造成傷害。”
“啊！沒想到Martin居然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張這麽過分！那你打算怎麽辦？“我問，同時想到Bella的樣子，似乎看到阿茵同時受到他們父女的兩麵夾攻，心裏很難受。
“現在好些了，我們禮拜天都去教堂，一起向上帝祈禱。你別擔心。“阿茵回過神來，安慰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