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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2)
我點開了唯一的一個好友群。這個群裏的人都是我在現實中認識了10幾年以上的朋友，即使是看到一句極平常的話也能立即聯想到對方的音容笑貌、或者想起曾一起走過的地方而忍不住微笑起來，這樣的感覺真好。
心怡發了一張3年前聖誕聚會的照片。照片上我穿了一件長及腳踝的印了金色花紋的深藍色絲綢長裙，右手高舉盛滿紅葡萄酒的酒杯，左手環抱著穿著青花瓷旗袍的穆如。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排成長排，每個人都高舉酒杯咧嘴大笑，一個個全都婀娜多姿儀態萬方。
“太懷念了！好想再來個聖誕聚會啊！”心怡說。
“我已經好久沒買衣服了！”我說。
“你這條裙子就很美。我有個建議：下次聚會我們大家就都穿上跟這照片一樣的裙子，拍一張一模一樣的照片，怎麽樣？”心怡又說。
“我胖多了，不一定還能套進那件旗袍去。”穆如發了一張哭喪著臉的圖像。
“我也是。我現在就算馬上斷食也來不及了！”詩卉發了一張嚎啕大哭的圖像。
我沒出聲。我倒是比那時瘦了不少，恐怕穿上那條裙子反而顯得空蕩蕩的了。
過了一會兒，詩卉對我說：“我女兒也被XX大學錄取了，還在等其他兩個大學的通知。要是她最後決定去這所大學，到時再向你兒子請教。”
我假裝沒看到她的信息，退出了微信群。我決定再過幾天才又重新進去，到時一定有很多新的信息把她的話淹沒了。
我的四周悄無聲息。已經是中午了，可是他還是房門緊閉，無聲無息。我應該去做早餐，等早餐做好後，就可以去敲他的門，叫他起來吃。那麽想著，我放下了·手機，起身下樓去做他喜歡的煎熏肉、荷包蛋和吐司。一邊做的時候，一邊在播放我百聽不厭的《小王子》。
“Shaun! 書華！起床了！吃飯了！”我輕輕敲了幾下兒子的門，小心調節著聲量，想要控製在不太急躁又不至於驚嚇他的程度，可是沒有反應。我又增加力度和聲量重複了一遍，還是沒有反應。我忍住了推門進去的衝動，悶悶地下樓去躺在沙發上，繼續聽《小王子》：
“我的生活枯燥無味，異常單調。我逮雞，人逮我。雞全是一個模樣，人也是一個模樣，我都膩了。但如果你馴養我，我的生活就會充滿陽光。我能辨得出你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別人的腳步嚇得我趕緊鑽回地洞，你的腳步聲卻像悅耳的音樂，召喚我走出洞穴。你瞧！你看那兒，那不是一片麥田嗎？我不吃麵包，我不需要小麥，麥田引不起我的想象力。說到這個，實在可悲！但你的頭發是金燦燦的，它會叫我想起你的，我就會愛上風吹麥子的聲音。。。”
我漸漸睡著了。夢中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麥田，風吹過時，麥子卷起金色的波濤。“我也有收獲了！我收獲了麥子的顏色。”我在夢中說。然後我又看到小王子站在高高的雪山上，他的金發隨風飄揚，金光燦燦。我心裏知道那座山叫金字塔山。之後，那座金字塔山開始移動了起來，雪山周圍是深沉的黑暗，隻有白雪皚皚的金字塔以及塔頂上小王子的金發閃閃發光。雪白的金字塔慢慢離我遠去，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星球，在浩淼的星空中一閃一閃。“回來啊！我的小王子！快回來呀！”我大聲叫著，我的叫聲變成了風吹麥子的聲音。可是我的小王子離我很遠很遠。。。
即使是在夢中，我的心也滿是焦灼絕望。我的小王子已經回到他自己的星球上了，那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
醒來時我的眼角含淚，心中閃過一座山的形象。那是今年7月底時我在碧玉國家公園的金字塔湖旁看到的金字塔山。從湖邊看去，那座山並不太像金字塔，它的線條圓潤優美，山體的樹木和岩石色澤斑斕，山頂有一點凸起但並不尖銳。不過，聽說它是那個區域最高的一座山，也許最先為它取名的人從某個方位看去覺得它很像金字塔吧！我想起那時看過一篇某個人爬金字塔山的遊記，裏麵提到一開始他們是6個人一起走的，但是到了最後，隻有他自己堅持登頂了。他自拍的登頂照上，孤獨的身影好像一個塔尖。
我又想起很多年以前，我在離開故鄉前，曾去探望一個我很尊敬的高中老師。那時我們有過一段令我難忘的對話。先是老師說：你到了外麵要認識盡可能多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際關係就像一個金字塔。所有你認識的人就是金字塔的底部，底部越是寬大，金字塔就能建得越高越穩。越往上的圈子就越小，因為你最親密的朋友可能隻有幾個。聽到那裏時，我突然福至心靈似地插了一句：“最高的頂上就隻有自己了，是嗎？”老師聽了似乎很受觸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很可能是的，因為人的本質上都是孤獨的。”他停頓了一下，又不放心似地叮囑說：“但是，不管最頂上是不是隻有你自己，你都要盡可能多地建立最大的關係網，因為人是群體動物，金字塔的底部越大才越穩定。”
多年之後的今天，我已經不太相信人類關係的金字塔底部越大才越穩定的話，因為我發現，人是最聚散無常的群體，無論是一開始有多麽大的圈子，都可能在某一刻樹倒猢猻散。而且這個金字塔越大越高，頂部的人就越孤獨。隻有孤獨是確定無疑的。
是啊！即使我的小王子重新回到地球上，我們依然是分別站在自己的金字塔頂上，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無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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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公園的金字塔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