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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1 Mount Indefatigable
貝葉的詩令我熱淚盈眶,我又看見了那個在荒山上抱頭鼠竄的小小身影,被一團轟鳴作響的黃蜂緊追不舍,最後撲倒在地而被烏雲般的蜂群吞沒。後來爸爸說,當他看到昏迷倒地的我時,我稚嫩的赤腳上全都是血,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蜂針。我被抬到縣醫院急救,醫生把我的頭發全部剃光,從頭皮上夾出超過300根蜂針。我的頭臉腫得像鍋頭那麽大,過了一個月才完全消腫。那之後我就很怕上山,隻是喜歡玩水。每次說起這件事,爸爸都樂嗬嗬地說:
“那些蜂針把竹君頭上的穴位都刺通了,所以我們竹君才會這麽聰明啊!”
而我則如頓悟般發現了貝葉最初的模樣,發現了她那麽纖細敏感的緣由,以及為什麽我經常下意識地認為自己身上隻有屬於貝葉的那部分才是珍貴的。因為貝葉就是愛與詩啊!雖然我總是本能地避開與之相伴的痛苦,但愛與詩卻永遠是我的人生中最珍惜的東西。
那樣想著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通往不知疲倦的山的入口處。從車上走出來時,我已經完全從對貝葉的幻覺中清醒過來,與大家一起談笑風生。有人對我說:
“怪不得你這麽喜歡雪,原來你小時候從沒見過雪啊!我們北方冬天到處都是雪,看都看膩了!”
我說:“是啊!我們南方山清水秀的,我來加拿大之前從未見過雪山。我好喜歡冬天爬山,雪山總是最美的。沒有雪的山總是好像少了什麽。這座不知疲倦的山我已經走過3次了!以前都是5、6月份去,那時森林裏麵的雪沒融但山頂上沒有雪了。這一次山頂上會有很多雪所以一定會更美。我太喜歡這裏的雪山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一幅水墨畫。”
“我覺得更像素描,水墨畫令人感覺太濃厚了,雪山更像素描一樣素雅。”
我點頭稱道,又說:“這座山實在是太美了!所以它才叫不知疲倦的山,真是美得令人不知疲倦啊!”
這條路的起點與我們上周剛剛爬過的沒瘋山(Mount Nomad)是一樣的,但這條全程8公裏爬高將近1000米的路隻有沒瘋山的一半長,爬高相差卻不多,因此就更陡峭,景色也更美麗。在經曆了上周末全程飄雪幾乎瘋掉的艱辛之後,天氣預報說這一天天氣不錯,所以我們出發時樂觀地認為這一次應該能輕易登頂,後來才知道這種想法實在是太樂觀了!雖然我的體能不錯,同行的山友更是個個都很勇猛,按照隊長的話說是我們8個人全是猛禽、絕無菜鳥,但最後衝頂之前麵對那高達5米的雪壁時,還是差一點就功虧一簣放棄登頂。
我一直以為,Indefatigable 意思是“永不知疲倦的”,於是就自然想象成以前某個登上這座山的人為了表達對其美絕人寰的景致的迷戀,就給它取了這麽個名字。不過,我不久前心血來潮地查證了一下,才發現Indefatigable 還有“堅不可摧的”意思,而這山正是以1917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被擊落的名為HMS Indefatigable 的英國巡航戰艦命名的,在這裏取的是堅不可摧之意。
回想起這次的登山體驗,我覺得這座山的名字可以說是不知疲倦也可以說是堅不可摧。當我們冒著細雪開始行走在Upper and Lower lakes 的中間,高低二湖在身旁微波瀲灩,與兩岸的森林和前方的雪峰交相輝映,令人想起“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的名句。路邊一排灰黑色石塊敷上了白雪,使湖岸看起來像是砌上了一道既立體又典雅的鑲邊。無論經過這裏多少次,我都會為其湖光山色深深著迷不已。當我們穿過名為“熊窩”的密林,登到山脊之上,高低二湖的絕色風光旋即盡收眼底。從高處俯瞰湖景,曲線柔美至極的湖岸敷了白雪,看起來好像鑲了白玉的邊框,煙雨朦朧中,陽光給湖麵灑上淡淡的金光,那水色光影是那麽如夢似幻,真的是“此景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啊!沿著長長的雪脊拾級而上,一步一回頭,步步景奇,回回心動。戀戀不舍間,不禁感歎能活在離仙境這麽近的地方,實在是太幸福了!雖然跋涉雪脊步步艱辛,但美景當前,真是令人不知疲倦的。
走過高高的雪脊之巔,再往左轉進入另一叢密林,我們就進入了銀裝素裹的林海雪原中。那真是一個讓人心醉神迷的冰雪世界啊!大雪壓青鬆之下,滿目冰雕玉砌晶瑩剔透恍若天宮。有些鬆針沒有掉光的金鬆,金色的鬆針上凝著雪花,看起來既華美又雅致。即使是一些光禿禿的雜樹,覆蓋了一層白雪在風中搖曳著,也有了玉樹臨風的英姿。我們在冰雪仙境中戲雪歡笑,不亦樂乎!出了密林,一望無際的雪崖下,寒風吹起漫天飛雪,冷凝成霧凇,將半山的鬆林裝點成玉樹瓊枝,與山下的玉湖相映,實在美不勝收令人樂不知倦啊!
說這山是堅不可摧的也是名副其實的。實際上,在積雪深深的冬季爬這座山雖然美不可言但也實在是舉步維艱。途中隻要稍微停頓一下,或者取下手套拍個照,凜冽的寒風就會吹得十指疼痛入骨,臉上的皮膚也會被凍得又紅又紫。一路上,穿著雪鞋仍然深陷雪中的開路先鋒們每走出一步都極耗體力,而我在隊伍的最後踩著他們踏出的雪路走雖然輕鬆了很多也還是氣喘如牛。登頂前的雪坡高聳入雲,有幾段近乎垂直而上的石壁上凝著薄冰,我穿著普通的雪鞋踩上去很難站得穩,而隻要腳下一滑就可能摔下百米雪崖,可謂步步驚心。幸好同行的男士們都很有擔當,在每一個危險的地方都細心地嗬護著我們幾個女的。這一天我聽到的最暖心的話是大力不時掛在嘴邊的:“沒關係!沒事的,我在後麵擋著!”。到了最後衝頂之前,我們被一道高達5米的雪牆擋在眼前,看起來真是堅不可摧。那時,體能已經消耗殆盡的我在心中打了退堂鼓,可是不屈不撓的隊長繼續勇猛直上,硬生生地用冰鎬刨開了雪牆爬上去,從頂上扔下繩子,和另外的男士同心協力把我們全都拉了上去。雪牆之上,頂峰的氣象塔赫然在目,我們在6小時的艱苦跋涉後終於全體登頂。
回程的路上,我慚愧地說:我的體能還是太弱了!拖了大家的後腿真不好意思!要是沒有你們幾個暖男勇士的鼎力相助我可能已經完了!同車的一個早上聽過了貝葉童年的故事的人說:你小時候走過那麽多的路,所以你還是很有基礎的!隻要再鍛煉一下就好。
那時我又想起:貝葉小時候是非常怕山的,而我現在卻這麽熱愛雪山。這麽說來,我離貝葉真的很遠很遠了。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請欣賞我用“可可托海 悲愴歌”配曲的視頻,裏麵有很多我和隊友拍的珍貴視頻:
靠近起點的upper lake:
脊上俯瞰高低二湖:
謝謝菲兒!冬景的確非常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