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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25 傍晚9:29pm，卡城最高風速達每小時65公裏，我家門前種了將近20年的鬆樹在我眼前攔腰折斷。
在它折斷前，我正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用手提電腦看韓國電影《與神同行：最終審判》，沉迷在電閃雷鳴刀光劍影的人鬼神鏖戰中。就在樹被吹斷前一分鍾，我突然被屋外的呼嘯風聲吸引了注意力。我留意到正對著窗外的鬆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樹影在暮色中狂亂搖動，於是大聲地朝著正在家庭廳內看電視的天駿喊道：“爸爸！快看！外麵的風好大啊！”話音剛落，我便看到那大樹被風吹斷，斷枝轟然倒下，不禁失魂落魄地大叫：“啊！我們的樹沒了！天啊！麵前的樹斷了！怎麽辦！”
天駿從裏屋跑出來，我們慌忙出去查看。在慘淡的暮色中，剛剛受過巨創的大樹被風吹得嗚嗚作響，仿佛在痛苦哀鳴。我後來查了天氣預報，風在樹斷之前的十分鍾還是和緩的，隻有每小時11公裏，但在接近9點半鍾時突然猛增至每小時65公裏，就是那突如其來的狂風將我們的樹吹斷的。看著被攔腰吹斷的大樹，天駿心疼地說：“這棵樹好可憐啊！”。這樹長到一半時分成兩枝粗細相同的樹幹生長，斷口正好在分叉處。倒下的兩大樹枝橫跨在雙車庫前，看起來好大好長。剩下的半截樹蕭瑟風中，它的斷口在夜光下發出慘白的閃光。我惶然無措地圍著腰斬的大樹團團打轉，心痛地撫摸著倒在地下的樹枝，欲哭無淚。
夜漸漸深了，我卻心亂如麻，碾轉難眠，滿心都是無法排遣的痛悔：為什麽沒有在樹木剛開始分叉時把其中一枝剪掉呢？為什麽一開始沒有同時種上兩棵樹，讓它們可以相互依靠？假如兩棵樹並排生長，應該就不那麽容易折斷了吧？這樹會不會是因為太孤單了，才一分為二的？可是，我們從來沒有想象過會有這種事發生。我是多麽地喜愛這棵樹啊！有好多次我跟天駿從外麵散步回來，從馬路對麵看著這棵漂亮勻稱的比高高的屋頂還高的鬆樹，我便快樂地感歎道：“我們的樹長得好快好高呀！”在冬春季節，尤其是像現在這種時候，整條街道的樺樹都還是光禿禿的，看起來慘淡幹枯，隻有這棵樹是翠綠的充滿生機的，於是我就開心地想：這棵樹真漂亮呀！因為有了它，我們的房子也顯得特別漂亮了。
這棵樹的旁邊有一株桃樹，每年6月15號左右桃花盛開，與翠綠的鬆樹相互掩映，構成美妙的桃花萃柏圖。6月中旬也是與好友一起賞花留影的美好時光，我們曾在花前樹下留過好多親密無間的倩影。我遺憾地想到：前些天下雪時我隻是拍了後院雪景，卻沒有到前門去給鬆樹照相，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嗎？而我已經想不起最後一次給這完整的鬆樹留影是在什麽時候了，也許要一直追溯到去年6月與好友們合影的那一天。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失去了它最後這整整一年的身姿。
我們的房子是2000年秋天建成的，當年10月底搬入並一直住到現在。房子建在山坡上，剛搬來時，整條街道的房子都正在修建中，屋後山的房子更是一年多後才開始修建。目之所及盡是光禿禿的地皮，連草坪都還沒有鋪上。記得那年冬天寒風凜冽，每到晚上風聲總是呼嘯不已。天駿聽到風聲總會說：“風這麽大，是因為周圍沒有樹。”於是，我們迫不及待地等待第二年春天的到來，好可以開始鋪草種花種樹。我們計劃要在房子前麵種一棵鬆柏，後麵種4棵。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地方，每年從秋到春，其他樹種的葉子都掉光了，樹枝都光禿禿的，看起來好不淒涼！隻有鬆柏是常年綠色的，所以我們一早就決定要種就隻種長青翠柏。等到春天到來時，我們謝絕了建築公司送來的樺樹，在5月長周末去了Canadian Tire Garden Centre 買鬆樹。那時花園中心隻有唯一一棵杉樹剩下，半價處理，我們便買了回來種在大門前的院子裏，就是現在攔腰折斷的這棵樹。我還記得當時我們讓田玉站在剛剛種上的小樹旁，我用手比著田玉的頭頂和樹稍，興高采烈地說：“太好了！這樹剛好跟哥哥一樣高！”。
那之後的幾年，我每次澆草都特別用心地給這棵樹澆上很多水，祈望它快快長大。那年夏天樹的主幹不知何故被折斷了，我們很擔心它會活不成，或者長得歪歪扭扭的，天天都去查看新折的小樹。好在不久在斷口處有一根旁枝豎起來代替了主幹生長，一開始有點歪斜，不久就長得很正很直了，一點都看不出原本是根旁支，那樣的奇跡曾令我驚歎不已。也許是因為前院陽光充足的緣故，這棵樹長得特別快，第二年就比田玉高多了。到了第5年左右，樹幹突然一分為二分叉上長，我們也毫無在意。到了最近幾年，這棵樹更以每年增長一米的速度迅速竄高，比後院那幾棵同年種下的鬆樹高大得多。而一直到昨晚悲劇發生之前，我們從未意識到長得太快太高也會是個問題。
痛心之餘，我把樹被風吹斷的消息告訴親友們，大家都表示很可惜。有朋友安慰說：樹大招風，此樹太細長不抗風，折斷乃是必然，不必難過。等將來橫向長粗後，或許還別有風韻呢！我聽後略感安慰卻未能釋然。也許在他人看來，樹被折斷隻是一個令人惋惜的事件，不至傷心。但是這棵樹對於我們卻是很特別的。當年我伸手撫摸田玉的頭頂和樹梢的情形恍若昨日，田玉和海月當時快樂的笑容如此鮮活。我們將它親手種下，看著它一點點長大，不知不覺之中早就與它緊密相連。而在感覺上它也是見證著我們和孩子們的成長，並默默地守護著我們這個家。
昨晚從屋裏看著窗外變得畸形的半截樹，我曾傷心地想：雖然它不會就此死去，但是現在這個樣子太難看了，看來隻能把它挖出來再重新種一棵了！可是一想到再種一棵樹，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它長成這麽高大，又覺得十分傷神。而且這棵珍貴的樹木承載著20年的光陰、充滿了我們青壯年時期的熱情和希望，將它除去又將多麽令人難過。。。於是我又想到：如果它能在更高位處折斷多好啊！那樣的話就沒有這麽明顯的缺陷了！又如果，若是它有一根稍微向上的枝椏，說不定就能像小時候那樣漸漸長成主幹。但是現在斷口的右邊隻有兩根細細的橫向旁支，左邊則光禿禿的，無論怎麽看都是完全沒有美感，也沒有繼續長高的希望。看著這半截殘樹，我在絕望中突然產生了一個狂想：能不能在斷口處進行嫁接呢？聽說有人可以在果樹上嫁接其他的果樹。如果能在斷口的左側嫁接上一顆樹芽，說不定它能向上長成主幹。。。那樣想著，我真的去GOOGLE了有關嫁接的信息，並在嫁接成功的幻想中昏昏入睡。
今天一早起來，我又馬上開門出去查看。在晨光中這斷落的樹枝依然翠綠清新，發出鬆枝特有的清香。我留意到兩根枝椏完全裂開，裂口顯得格外薄弱。這才真切知道：是因為分枝的薄弱才造成腰折的！我還看到靠近房子的一枝尾部折斷了，在車房屋頂留有幾片殘葉。如果樹枝倒下時再朝裏一點，屋頂就會被損壞了，真危險啊！而現在，兩根巨大的樹枝倒了下來，卻完全沒有造成任何傷害。這麽說來，就像我們深愛著它一樣，它也是深深地愛著我們的吧！這麽想著，我不禁熱淚盈眶並責備自己：當災難來臨，為什麽我馬上想到的就是要立即去修正它呢？為什麽我一心所想的是想要恢複理想中的完美模樣呢？為什麽我不能有更多的耐心，給它多一點時間讓它長成它該有的模樣呢？說到底，究竟什麽才是完美的？那些久經風霜的滄桑古樹，不知經曆過多少風吹雨打焚燒斷裂，留下的每一個傷痕不都是頑強生命力的印記嗎？難道非要在風調雨順毫無挫折的條件下成長才叫完美嗎？
天駿起來之後，我們一起用軟尺量了斷下的樹枝，兩枝都差不多一樣約長24英尺（將近8米）。餘下的樹幹看起來也差不多一樣高這麽說來，在過去的19年中，這棵樹長了將近14米！我痛心地撫摸著它的斷枝殘椏，並在心裏對它說：謝謝你曾帶給我們的快樂、感動和美！你很努力地生長了，長得太快了，所以才會這麽不結實啊。今後你可以結結實實地生長，不再急急忙忙地竄高。我會看著你一點點治愈你的傷口，欣賞你的變化和成長，享受你的相伴。願我常常記得：美是你，醜也是你，無論美醜，你都是圓滿的。
看了你們的故事，觸景傷情。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