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
貝葉是一種可以在上麵寫上字的葉子。
2018-06-17, Sunday. Windtower hike, 10 km round trip, elevation gain 1000 m. 這一天是父親節，我和天駿與山友隊另外12人組成周日遊山玩水小分隊，一起攀登風塔山。在經過了前一天風雪交加的洗禮之後，大山從陰鬱濃重的沉思中驚醒過來，向我們張開了明媚晴朗的懷抱。燦爛的陽光伴隨著大家的歡聲笑語灑滿了山路。在藍天白雲與鬆林雪峰的輝映下，我們腳下的水花湖從叢林間隙中漸漸展露，如同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絕代佳人般一點點地向我們呈現她的絕色美顏。當我們踏著昨日留下的殘雪衝頂時，曾遇到一個悠然而下的老人，他戴著一副閃爍紅光的太陽鏡，雪白的牙齒在紅彤彤的雙頰間閃閃發光。當他走到側身路旁並向他點頭問好的我的身邊時，朝我哈哈笑著並大聲說：“這是一年中少有的山頂上沒有風的日子！太完美了！”確實，頂峰之上，晴空萬裏風光無限，因常年受寒風吹襲而命名的風塔山此刻卻隻有習習微風，在豔陽之下溫暖宜人。如同一向冷酷的刺客難得地展現出溫柔的笑容。頂峰風光無限，四麵雄峰與天相接，山鳴穀應，風穀(Wind Valley)的無限風光和水花湖青羅環峰的全貌盡收眼底。我們在頂上嬉戲歡笑，攝影留念，盤桓良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關於刺客的聯想看似突兀，卻並非完全無跡可尋。這個無期而至的念頭也許是因為風塔山四周的景色所致。這並不是是我們第一次登上風塔山，去年6月25日我們曾與之首次遇見，並對其冷峻奇幻的印象念念不忘。我曾在當時的遊記中寫道：“切刀型的風塔山，於尖峰處如刀削般垂直而下，可謂孤峰絕岸，壁立萬仞。其懸崖之上疾風吹襲不已，故有風塔山之稱。”除此之外，我還用了毛主席的詩來形容在山頂上觀賞到的危岩絕壁：“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柱其間！”此次重遊，當日的深刻印象便不時地在心頭湧現，並令我不由自主地一路再次印證。正如一個人麵對曾經令自己心動不已的對象時，本能地去觀察捕捉那些曾在想象中無比鮮活的音容笑貌一樣。如果所觀察到的東西與記憶中的印象相吻合，心頭便會湧現出巨大的喜悅之情。這次的情形正是如此，由刀劍而聯想到刺客，乃是自然而然的結果。
不但舊日的印象的重現使得眼前的景色更加鮮活有趣，重遊舊地往往還會激發我們深入了解它的欲望。當一個熟悉的名字湧現眼前，我們常常會興趣大增。比如一個星期之前，我得知有個群山超強隊一日連爬Rim wall & Wind tower 兩山，因為曾經登過Wind tower的緣故，我對這兩座山的關係發生了興趣，便在Google maps上仔細進行了研究。因而我得知，風塔山左側那座曾令我聯想到刀劍的險峰名叫輪壁（Rimwall）山，而它的右側那座令我想起毛主席詩詞的高聳入雲的尖峰，則是於1926年以卡城著名參議員和內閣部長(Sir James Lougheed)命名的Mt. Lougheed. 當我們踩著碎石遍布的陡坡往上攀登時，近在咫尺的Mt. Lougheed 在眼前雄偉聳立，真是“山，刺破青天鍔未殘”的最好寫照。我興趣盎然地把這個名字的來曆告訴了一起登山的同伴，她問：“這位政客為什麽用他的名字為這座山命名呢？”我則臆想著答道：“是因為他想讓自己能像這山一樣氣勢雄偉，直上青雲吧？”那位大人物的初衷我們是沒有辦法知道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座雄偉的高山將巍峨屹立於天地之間，比任何人類都更加長久。如果誰想讓自己的名字流傳後世，沒有比用來為一座山命名更永垂不朽的了！一個人的野心和欲望在這裏彰顯昭著，而大山特有的氣魄卻賦予他一種莊嚴雄偉的氣質，令後人景仰之時浮想聯翩。
除了對風塔山以及四周的群峰的景色讚歎不已之外，最令人驚豔的便是在我們腳下如同玉帶環繞的水花湖（spray lake）了。我一直都是愛水甚於愛山的，古有“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之說，而我之愛水，確是出乎天性使然。雖然在冬季時，群山之間的江湖溪水都已凝結成冰，變成白茫茫一片，而山峰則因沐浴於皚皚白雪之中而展現了動人心魄的美，那時，令人驚歎的是迷人的雪峰而不是白茫茫一片的冰湖。但是，像現在這樣的夏日，湖泊冰雪消融，湖水澄清美如凝玉，湖泊如同一顆顆最美的明珠閃耀在山間，又如一塊塊有靈性的美玉，色彩斑斕，變幻莫測。當我們還在風塔山腳下的叢林間走著時，水花湖如同一片明鏡，它的正前方清晰地映出湖水環抱著的岩羊山（Goat mountain）的倒影。岩羊山半山腰之下是翠綠的鬆林，山腰之上則是深灰的岩石，岩石上積滿一道道白雪，白雪黛岩與藍天白雲相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像一幅幅明媚清麗的水墨畫。這些圖畫在清澈的湖水中形成了色彩層次無比豐富的影像。密集鬆林折射的翠綠倒影，幻入稀疏林梢映出的淡綠中，又融入從藍天白雲投下的湛藍和瑩白的輝光，還有偶爾駛過的小船留下的一道道白色的弧形劃痕，為寧靜的畫麵增添了一抹靈動。越往上走，湖水便越顯得深翠，使得水中倒影的色彩愈加濃鬱。我一次又一次地迷醉於美妙無比的湖光水色中，並對天駿感歎道：
“天啊！這spray lake太美了！我們上次來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湖水有這麽多種色彩！”
“是啊！今天沒有風，水麵很靜所以倒影很美。”他說。
因為澄靜，才有這麽豐富細膩的呈現。。。我不禁心中一動。人的內心也是如此吧。唯有寧靜才能豐富。如果被喧囂的外部世界幹擾，就很難窺見內心世界深層的思想。浮躁的心紛擾渾濁，正如受疾風吹襲陰沉天色的幹擾的湖水，將會波濤洶湧水色暗沉，不可能呈現出這麽美妙絕倫的景色。我想起近日一直聆聽的《追憶似水年華》，那個身體嬌弱神經敏感的作者普魯斯特用無比纖細敏銳的筆觸來回憶他的一生，我經常在他冗長細膩的詠歎曲般的敘述中昏昏欲睡，但是突然之間，內心便為某些美妙至極的描寫突然觸動而警醒過來，讓那些閃耀著智慧光芒的思想進入腦海中。他的筆觸深入靈魂，為我揭開了一個浮躁的心靈永遠無法觸及的世界。那時我多麽希望自己也能維持內心的寧靜清明，讓真正的智慧從心底湧現，從而抵達純淨美妙的境界！我想起他說的：
“真正的發現之旅不在於尋找新的景觀，而在於擁有新的眼光（The real voyage of discovery consists not in seeking new landscapes, but in having new eyes）”
是的，在這個風塔無風的日子重登風塔山，我發現了上次所沒有的寧靜之美。那由純淨平滑的湖麵所呈現的湖色是多麽豐富細膩啊！還有藍天之上那一團團巨大無比的白雲看起來一動也不動地凝固空中，籠罩著積滿薄雪的岩山，使得在那上麵勉力登頂的人顯得多麽渺小啊！而那一個個在銀光閃閃的白雲之下踏雪而上的渺小身影則流露出一種無以倫比的壯美，仿佛正在奮力登上天堂。那時，我的內心也變得純淨寧和了。
這條全程10公裏的中等難度登山道我們花了8個小時才走完，簡直可以用“悠然倘佯”來形容了。一開始我們要穿越一片夾在輪壁峰與風塔山之間的又長又陡的鬆林。出了樹線之後，又沿著叢林邊緣的路徑走過近似於直角三角形的風塔山的長長山腳，從風塔山的斜邊形北側登頂。在沿著樹緣走往北側途中，富於登山經驗的冬日陽光曾想與我還有遠足者三個人一起另辟蹊徑，掠過山腳路從碎石坡上直接衝頂，但是我和遠足者隻跟隨她一小段便被不時出現的一片片滑溜溜的石頭嚇退了，那是積雪正在消融的痕跡，我們擔心踩上去不安全，便乖乖地返回隊伍中走既有線路，隻有富有冒險精神的冬日陽光繼續獨自上行，一直到陽光先生把她拽了回來。好脾氣的她笑著對我們說：“應該可以上去的，不過我怕大家擔心。而且，一個人也有點lonely，不管怎麽樣還是跟大家一起走比較好。”確實，作為一個團隊一起走山，即使少了冒險的刺激和減慢了速度，卻另有一種輕鬆快樂和安全之感。在走到樹線的盡頭即將踏上碎石登頂之前的斜坡上，水花湖美妙的全景盡顯眼底，我們所有女的一起排排站牽手手，跳躍起舞，讓鏡頭留住我們在絕色湖景旁歡樂的身姿。那時，我又想起曾在山友隊中跟天青色還有兩個隊長說過的關於走山速度的笑話。先是天青色說：“真佩服solo(獨行俠)的人!”
我接著說：“solo 肯定走得最快！”
她說：“solo會害怕啊！”
“嗯嗯。我也隻是憑common sense推出solo最快的結論”我說。我還從來沒有solo的經驗呢！
隊長青楓總結說：“一個人爬山一定心裏有些恐懼。恐懼不僅使人心跳加速，也會使步伐加快。”
“對！如果是兩個人的話，生氣吵架就肯定能走得最快！”我說。這可真的就是我的經驗之談呀！
青楓又說：“要說想更快點，還不如一人一狼。”
接著，另一隊長秋雨放出了一張有個騎車的男子被大棕熊追趕的照片，那上麵寫著騎車人獲得了比賽銀獎，看得我不禁大笑道：“哈哈！一人一熊也能走得非常快！”
入春以來，熊成了登山者經久不衰的話題，很多人都是談熊色變，結伴登山也有出於畏熊的因素在內。但是天駿卻不以為然。他的看法是隻要你不去幹擾熊熊，熊熊就不會幹擾你。“而且，想見到它們也沒有那麽容易呢！”他說。我想起幾天前雲卷雲舒在距離熊熊10米處從車頂伸出攝影機拍攝到的104號熊媽媽帶領熊大熊二在lower lake停車場邊昂首闊步的照片，那雄赳赳氣昂昂的三母子真帥氣啊！還有渾身散發著母愛光輝的熊媽媽懷抱著小熊的樣子讓我看了心頭一熱，感動得幾乎落淚了！我一邊想著那些照片，一邊忍不住四處張望了一下，希望能遠遠地看見它們的身影。隻要能從安全地帶觀賞，與帥熊熊的偶遇將成為令人激動的高潮。
不過，我們並沒有遇上令人生畏的熊熊，而是在歸途中靠近山羊湖（Goat pond）邊的山路旁看到了懸掛在懸崖上的岩羊。天駿從駕駛室裏跳出來取了相機悄悄地走近它照了兩張相，從照片中看這被譽為北美最古老的山民的岩羊，雖然體態龍鍾飽經風霜，卻是嘴角噙笑，眼神歡樂，令人喜悅，為這次充滿歡樂的登山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途中天駿一如既往地常常用鏡頭捕捉我的身影。天使(Angela)抱撲曾取笑說：“一眼就看出他的眼裏全是你呀！”冬日陽光也笑道：“你的文字裏都是柔情蜜意。”我便說：“因為隻有我們兩個一起爬山，所以隻寫他啊！”一邊說著，這些話在我的心裏也引起了回應。我想著他是不是更喜歡兩個人的登山呢？過去隻有兩個人爬山時，我們是安靜的，走得也快得多。也許這樣更符合他的脾性吧！但是我也非常喜歡跟團隊一起登山。我想我的天性是很容易看出別人的優點的，因為一眼就能別人的長處並且從內心加以欣賞，我便顯得平易近人並因此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可他卻正好相反，雖然他也是天性誠摯的，卻往往因為內向而顯得孤僻，與他人格格不入。我想起一本我很喜歡的小說<餘燼>，那本書的主人公老將軍是一個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周圍的人的信任和喜愛的人，因為與生俱來的坦誠和陽光，也因為天性中有善於迎逢取悅他人的氣質 (他甚至稱之為娼妓的氣質) 。老將軍的人生是陽光燦爛的，可他的朋友卻恰恰相反，因為自卑而選擇了自我封閉，讓自己留在陰暗中，最後甚至因為內心充滿仇恨而背叛了愛他甚於自己的生命的老將軍。那個關於“娼妓氣質”的極端形容令我印象極深，有時，當我與新朋舊友言笑晏晏時，突然會想起那個形容來。但是，我是真的喜歡可愛的山友們的，我喜歡非常愛美的瀟瀟，她的堅強是仔細體味才能發現的；喜歡有著跟我女兒一樣的名字的抱撲，她在我眼前脫胎換骨，每當我想起她，就像想起一隻脫繭而出的翩翩蝴蝶。喜歡溫雅的陽光夫婦，優雅迷人的遠足者，敦實可靠的卡家裏。還有這一天新結識的山友們，都令我心生喜悅，享受在一起的時光。而每看一眼天駿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健康和充滿朝氣的身影，還有閃閃發光充滿快樂的麵容時，我內心的歡愉都達到了頂峰。
走出樹線，水花湖如猶抱琵琶半遮臉的美人出現：
風穀(Wind Valley)台觀賞風穀奇景：
走過長長的風塔山腳，仍有殘雪留在碎石間。
水花湖如平鏡宛延腳下：
飛躍起舞吧！留住歡樂美好時光：
看寧靜的水花湖色彩斑斕：
登上風塔上，一路碎石遍布：
漫山殘雪，白雲低垂：
Mt. Lougheed 高聳入雲：
登頂風塔山，山鳴穀應，風光無限：
讓我再看一眼那奇幻無比的水花湖：
嘴角噙笑眼神歡樂的岩羊，聽說你是洛基山脈中最古老的山民，我們的歡樂之旅因你而圓滿：
是的，我也很欣賞她們 :)
謝謝！
謝謝暖冬，可以再組織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