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水災過後 （上）

小小說：水災過後 （上）

她用極其厭惡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熱水池裏的人群。

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麵目可憎的老人們。男人女人都是又老又醜，看起來簡直令人作嘔。人一老就會變得醜陋，簡直無一例外。看看身邊這幾個華裔老女人：一個胖得像肥豬，脖子跟頭一樣粗大；另一個黃牙大嘴愚蠢地大張，寬闊的鼻孔還誇張地一開一合；還有一個瘦骨嶙嶙的，四肢像麻杆一樣細，卻頂著一個突兀的大肚子。。。幾個老男人更是慘不忍睹：不是肥得像豬頭就是瘦得雞皮鶴發的，滿目都是黑牙皺紋老人癍，還有一道道混濁無神的目光。

“不要這麽刻薄，人總會老的，你將來也會老。。。小心那些刻毒的念頭最後都折射到自己的身上。”有一個聲音悄悄地在心中響起。

她強忍著惡心的感覺，把目光從老人群中移開去，又看見一個阿拉伯種族的胖女人，頭上包著黑色的頭巾，身上穿這嚴嚴實實的長裙，坐在延伸到熱水池底的最底層台階上，全身從肩膀以下都泡進水中。她的身邊圍著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也穿著不像是泳衣泳褲的普通短褲和裙子。孩子們上竄下跳動個不停，她則旁若無人地用非英語的語言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

她皺緊了眉頭，竭盡全力才抑製住過去扯下她的頭巾，並大聲朝她嚷：“Why you wear like this in the swimming pool? Get out of here!”的衝動。

熱水池突然變得肮髒不堪，她甚至聞到了混合在氨氣中的汗餿和狐臭味，於是氣呼呼地站起身，朝著阿拉伯胖女人坐著的台階走去，一邊向她怒目而視。經過她的身邊時，咬緊牙關才忍住了用腳尖踢向她的肥臀的衝動。

她縱身跳入泳池中。清涼的池水使她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下來。每小時隻需付兩塊錢的公共泳池，你還想要求什麽呢？這是政府的福利計劃工程，來這裏的多是低收入的下層階級群體。舉目看去，絕大多數都是黃黑皮有色人種，少數白人也是奇形怪狀帶紋身的多，估計是“white trash”之類的。

“哼哼！到了關鍵時刻，你不但是一個可恥的種族主義者，還無比地自卑。平日的教養都是虛偽的，到了骨節眼的時候，你骨子裏的庸俗自私還是無所逃循！”心中的那個真實的聲音又嘲笑道。

“媽媽！看！”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她抬眼看去，隻見她十二歲的兒子愛文正站在右側深水池的跳水台上朝她叫嚷。她忙笑著向他搖手，看著他縱身跳下去，又像魚一樣從水中竄起，又開心地轉頭向身邊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說著什麽。

“還好看來他玩得不錯，那麽快就交到了朋友。隻要他玩得好就好。”她想，心裏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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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個月底城裏突發大水災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星期。她的一家也在上星期從緊急集營處搬回了被水泡過的家中。但是，被大水衝刷過的主樓和地下室還是滿目狼藉，並散發出難聞的黴臭。

她的丈夫上個月初才不幸地失業，到了月底便遭遇大水災，真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買靠近市中心的河邊房是她丈夫的主意。她本來更中意離市區較遠的山地新區房：同樣價錢的房子要大得多，新房子，設計也更新穎。不像那老式舊房那麽低矮令人壓抑。可是他堅持說：河邊的房子是出名的好區，靠近市中心，方便兩個人上班，孩子的學校也很有名。。。結果買下來不久便碰上這種百年不遇的大水災，她簡直不知道怎麽原諒他。

“媽的！他這個人簡直是沒有一樣事情能幹好的，真倒黴！”她恨恨地想。同時有一點後悔昨晚生氣時說出的話過分狠毒了。

他們的爭吵是在接到保險公司通知說因水災引致的損失不在保險的範圍之內後爆發的。因為這次的水災，他們家的財物損失至少在五萬元以上：三角鋼琴，電腦，兩套新沙發，還有很多廚房用具和電器都毀了，更別提因為被洪水浸泡之後房子經受的損害。據說因為這次水災，這類低窪房的價值在將來至少下跌百分之三十。。。她丈夫接到通知後發了瘋似地打電話給保險公司，結果人家給了個網站，上麵列明：

“7 Things Homeowner’s Insurance Doesn’t Cover”

“1. Flood Damage。Yes, some water damage is covered by your homeowner’s insurance, but flood damage is not. Water damage is a confusing area for many homeowners, and each policy will determine what areas of damage are covered and which are not. However, damage from a flood is excluded from home insurance policies. Flood is generally described as rising or overflow of a natural body of water, which is excluded.”

接待他的保險雇員又非常有禮貌地說：“我們非常同情您的遭遇，也為您的損失感到遺憾。很抱歉我們無法幫助您。但是請放心，政府會給遭受水災的家庭補貼高達一萬元。。。”他卻氣得摔了電話，又把火發到她的身上。

她看著眼前那個被擊倒了的男人，隻覺得他軟弱無能，不堪一擊，忍不住反唇相譏，各種狠毒的話語不經大腦便源源而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