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80）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小希老想著要去北海。也許，他還幻想著媽媽是乘船到遠方去了，所以想著自己將來也要造隻大船。。。朱蒂難過地想，同時本能地躲避著不願看她父親淒涼不堪的麵容，轉過頭去麵向小床，掂起腳尖看已經熟睡的小希。正對著床尾的小窗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照得見他潔白柔嫩的臉頰，還有垂下來的彎彎的長睫毛。他的額頭上冒出幾粒細小的汗珠，朱蒂伸過手去撫摸了一下，手心立即濕了，但是他的額頭卻是涼的。她便仔細地用手把他的額頭鬢角都抹了一遍，又為他蓋上了被子。

“以後有你關照小希，我就死也閉眼了。”朱父倚靠在門框上，還在絮絮叨叨地說。那個“死”字讓朱蒂感覺心髒一下子糾成一團。她轉過身來，皺著眉頭說：

“說什麽死啊！不是說，開刀了就好？我認識一個女仔，她阿媽亦是做過胃切割手術，現在五年過去了都沒什麽事。”

“凡事都有意外，總之你應承我：無論怎樣都要照顧好小希，好不好？”朱父熱切地盯著她問。

“別再說這些了，你就好好休息準備做手術吧！有什麽事我會盡力的，行了吧？”朱蒂煩躁地說。她感覺心頭壓抑，幾乎難以呼吸。

她父親在眼前無力地佝僂著身子，艱難地喘息著，她走近去扶住他，往客廳的沙發走去。透過薄薄的衣衫，他突兀的肋骨刺激著她的手掌，令她更加難受。

怎麽可以這樣！這麽多年不理我就算了，自己又不活得好點兒。一對父母，不是病就是殘的，憑什麽要我承受這些？我做錯了什麽？要受這些罪？她很想大哭一場，但是同時，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悄悄地說：“你抱怨什麽呢？真正在受苦著的是他們，不是你。。。”

她想起Mimi說過：你是有職業病的。天天聽客人訴苦，聽得太多，人就有點麻木了。該痛哭大笑的時候都不會痛哭大笑，永遠象訓練出來似的溫溫吞吞。說好聽的叫人很斯文，說難聽的叫人太冷血。

要是Mimi的話，會怎麽做呢？她一定會痛快淋漓地哭笑怒罵一番吧！，然後才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朱蒂突然覺得無比羨慕Mimi風風火火的性格。熱情洋溢，自由放縱，這些熱血的東西總是離自己這麽遠，所以才會總是活得這麽沉重吧。

“我以前啊，也覺得人生很不公平的。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時覺得天那麽大的困難，過後再看都不算什麽。如果樣樣都稱心如意唾手可得，將來就連回憶都很平淡呢，人生豈不是很蒼白？”

她想起吳心語教授說過的這些話，心裏覺得好受了一些。是啊，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麽，隻要爸爸手術成功就好。而且，還有了小希呢，小希是這麽可愛的，世界上有什麽能跟他相比呢？

現在什麽都不要緊了，隻要爸爸手術成功就好。她閉起眼睛，默默地祈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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